第9节
我要我觉得
阴气怨气缠上五人的身躯，侵蚀着他们，在鬼怪的主场之中，万鬼怨女阵的压制下，饶是仙气神气也要黯然失色，节节败退。
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爬上黑色痕迹，沿着经络勾勒，从淡到浓，好似活物寄生于他们体内，吸取着养分成长。
明月浑身动弹不得，连动一下手指都十分困难，清晰痛苦的感受到阴气怨气钻入体内，沿着经络肆虐，横冲直撞，其痛苦不亚于经脉寸断。随着痛苦加深，黑色痕迹从脖子上面爬上脸颊，看着狰狞极了。
没想到鬼母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大杀招，更没想到她竟然有着如此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心与勇气，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明玉艰难的说出几个字，“你爹……你哥……”
他想说，男人并不全是差劲的，起码她爹和她哥不是那种人，给予过她关爱，真心待她好不是吗。就是再憎恨世间不公，一竿子打翻所有人，恨上天下所有男人，只会成就女鬼的凶名，甚至还可能牵连到活着的女子。
不但无法解决问题，还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只有短短四个字，意思成功传达出去，鬼母并不动容，还发出大笑声，满脸讥诮，“你以为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只会怨天尤人，恨世间不公吗？我当了几百年的鬼，早就把那些事情嚼的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
“十年饥荒，我王家也接济了乡亲们十年，旁人可不知道王家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只看到王家表面的风光，竟然能够凭借一家的财力硬生生养活这么多人。他们被饥荒折磨，王家却如此富裕，一开始大家会心怀感激，渐渐习惯了，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十年的世间足够磨掉他们的感恩之心，彻底接受王家的接济。”
“升米恩，斗米仇，王家突然说不再接济，这些依靠接济活下来的人可怎么接受得了。早已习惯了伸手，不会反思感恩过去受到的恩惠，只会感觉被剥夺了生存的机会，王家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王家犯了众怒，会消失是必然的。”
“可笑我爹身为一家之主，却如此愚蠢，只知道行善积德，却不懂自保，大家都被饥荒折磨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向这些人展示王家的财力，还持续了十年之久，硬生生惯出了一堆的白眼狼。我娘曾经让他适可而止，不要为了行善坏自家根基，他斥责我娘头发长见识短，王家败落后我娘想要搬去其他地方，还是被他给斥责，说乡亲们同甘共苦，都受过王家接济，难道还会亏待王家。”
“想来走到街上被人感恩戴德的叫着王大善人让他很满足吧，简直就像庙宇里的神仙，被这么多人发自内心的崇敬爱戴。那些豺狼冲进王家的时候，他的表情真是可笑极了，多么的不可置信啊，就这么一命呜呼可真幸运，没能苟活下来好好反省自己的愚蠢。”
“我大哥这蠢货，与我爹不相上下，只知道听从我爹的话。哦，男子汉大丈夫吗，岂能长于妇人之手，被妇人所摆弄，爹才是一家之主，作为未来的家里支柱，当然是要向爹看齐。我娘说什么他都左耳进有耳朵出，让我娘不要操心这些，只管享福就是，连生养他的娘都是如此，更不会把我当作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人。”
“我爹疼我吗，当然疼啊，我哥疼我吗，当然也疼啊，可我在这个家里没有一句话语权，他们也不准我有任何出格的事情。除了是我爹我哥，本质上与外面那些男人并没有不同，只是对我有那么一些情分。”
“男人都是天生的势利眼，他们管这叫做野心，享受属于自己的好处，要求女人必须安于室，不然就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你看，就算是血脉至亲，他们是男人，我是女子，所以他们就对我有着绝对的支配权！”鬼母的嘲讽辛辣刺激，毫不留情撕开父兄的面皮，“想拿他们说服我，你想的太美！我当了几百年的鬼母，还会因为那十几年的血缘关系，就放弃自己的筹谋，放弃自己的尊严跪在父兄的权威之下忏悔？”
鬼母一字一语道：“我没那么贱！”
五人出于万鬼怨女阵的中心直面鬼母，承受了最大压力，随着全身经络被阴气怨气侵蚀，自身的仙气神气逐渐削弱，皮肤呈现出惨白色，就像石膏，那活物一样的黑色经络痕迹显得更加狰狞。
除了他们，黎画也处在万鬼怨女阵中心直面鬼母，自然不可能不受影响。
或许因为她也是女鬼，万鬼怨女阵对她并非吞噬，而是同化。
耳边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催促她，让她加入到她们当中去，精神污染侵蚀着她的自我意识，反反复复的洗脑，进行同调。
黎画听见这些声音诉说着她们的怨恨痛苦与不甘，憎恨世间对女子的压迫。
如果是男人在压迫女子，那就杀光那些男人。
如果神仙在男人压迫女子时冷眼旁观，女子想要反抗却站出来说天道人伦，那就杀光神仙。
这世间断然没有一方必须跪下来承受一切的道理，如果有谁规定这一切，就撕碎他，消灭他，摧毁他。
若安分守己换不来安稳，只会受到更多欺凌，为何还要安分。
怨气不断钻入黎画的体内，她的双眸在渲染下，也渐渐变成红色，与鬼母，与簇拥鬼母的那一双双眼睛如出一辙。
万鬼怨女阵对神仙是剧毒，对黎画来说却像进补，压在棺材下无法动弹的身体生出更强的力量，竟渐渐撑起棺材爬起来。
眼睁睁看着黎画双目赤红的爬起来，一把掀翻压在她身上的棺材，明玉心里暗暗叫苦，他可终于明白为何能够如此不动声色找到9999个自愿献祭的女鬼。含恨而亡的女鬼并不难找，难的是自愿献祭，不是每个女鬼都有这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心，打定主意不入轮回，只为大闹一场。
明玉艰难的动了动眼珠，果不其然，从他师兄明月脸上看到若有所思的神色。对方感觉到视线，转移目光看过来，他赶紧使眼色。
照这个形势，别说万鬼怨女阵，就是十万怨女阵都有可能达成，鬼域里多少鬼怪啊，要是跑出鬼域，百万怨女阵都并非不可能。一边吞噬男人，一边同化女鬼，这怨女阵的杀伤力比瘟疫还要可怕的多，越杀越强。
到时候得填多少人命下去。
明月收到师弟的眼神，心里同样沉甸甸。
这边师兄弟两人眼神交流，黎画却跟鬼母出现分歧，吵起来。
鬼母想要带领女鬼反抗男尊女卑的规则，推翻这一切，没毛病，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古代女人压根不是人啊。虽然底层男性也是受压迫的存在，高阶层的男性压榨低阶层的男性，但不论从哪个层次，哪个角度，女性都处于被压迫的鄙视链底端。统治阶层的女性不能当皇帝，上流阶层的女性不能当官，中层阶级的女性没资格当一家之主，下层阶级的女性是家里的半个奴隶。
不论哪个阶级的男人都可以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欺压同阶层的女性。
但杀光摧毁大可不必，矫枉过正。
黎画感觉自己简直像吃了一斤的兴奋剂，大脑突突突的热血沸腾，可有些话她还是不吐不快，坚守自己的想法。
“如果转世成男人，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简直是对女性更大的讽刺。神官受香火供奉成神，怕是十个神官里只有一个才是女神官，仙官靠自身修炼飞升，能成仙的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哪曾体会底层女性的人间疾苦，成了仙官更加没法感同身受，哪怕把心肝掏出来给女仙官看！”
“摧毁男人制定的规则，就要有新的规则，否则就只是单纯的破坏！”
“让女人当一家之主，以女人为尊，建立母系社会！”
“生产力这么低下，男人杀光了多浪费！”
“让他们当工具人，每天996，为社会发展做贡献！”
鬼母不肯，只想杀个痛快。
黎画一脚蹬上她的脸，咆哮道：“放开那些工具人让我来！我要搞建设，我要成为制定规则的策划！我也想尝尝有权有势，高处不胜寒的苦！”
一山不容二虎，鬼母筹谋这么久自然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黎画也不愿意给别人当冲锋陷阵的小弟，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脑子被怨气支配也没放弃，反而更加坚定：错的不是她，是这个世界。
万鬼怨女阵因为同化而钻入黎画体内的怨气因此反哺，发生反向同化。
感觉到这个变化，鬼母震惊。
万鬼怨女阵消化不良，呸的一下把黎画吐出来。
鬼母卷起明月明玉师兄弟两人，向鬼域其他地方移动，至于那三个神官，已经被怨气侵蚀殆尽，原地留下三具干瘪的尸体。
黎画双目依旧赤红，大声咆哮：“站住，你给我回来！”
她愤怒的双手举起棺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对着鬼母一掷，正中靶心。
猝不及防被棺材砸中，沉重的压力犹如泰山压顶，天庭专门设下的封印果然厉害。没等鬼母爬起来，下一秒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沉重的响，同时感到身上的压力更加沉。
黎画用力一跃，落到棺材上，居高临下俯视鬼母，两手叉腰，霸道宣言：“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鬼母：“！！！”
明玉：打起来打起来！
第14章
包一天多少？
黎画踩在棺盖上，脚底发出滋滋的声响，就像铁板烧，棺盖表面浮现出一层神秘纹路，灼烧着她的鞋底，冒出阵阵黑烟。她低头看了看，随手将明月明玉师兄弟卷起来，垫在棺盖上，两脚踩在动弹不得的两人背上，一脚踩一个。
明玉横趴在棺材上，脸朝下对着地面，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神色恍惚，“师兄，我屁股疼。”
鬼母被一棺材撞倒，卷着跑得两人当然掉了，明玉一屁股墩坐到地上，现在还被当作垫脚的。
明月的关注力放在鬼母与黎画的对峙上，明明被铺在棺盖上垫脚，神色并没有异常，低声道：“闭嘴。”
暗中催力，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法力注入身下的棺材之中，做的十分小心，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身上的黑色纹路更加狰狞，一看就是命不久矣。明玉吃了一惊，立马反应过来，悄悄如法炮制，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法力也注入棺材之中。
得到仙官注入的法力，棺材被激活了，暗淡无光的漆黑表面呈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以明月明玉为中心向周围蔓延扩散，很快就爬满了整个棺材。被压在棺材下面的鬼母发出痛苦哀嚎，与棺材接触的身体部分传出滋滋的声响，冒着黑烟。
黎画居高临下，对棺材的变化看在眼里，到底是谁动的手脚显而易见。
有万鬼怨女阵的加持，鬼母法力大增，而这副明显出自天庭手笔的棺材，只是得到一点仙官的法力补充就能对鬼母造成伤害，可见很是不一般，绝对是个宝贝。
鬼母犹如被烧红的铁棺压住，一边哀嚎一边疯狂挣扎，想要掀翻身上的棺材，周围怨气涌动，一双双冒着红光的眼睛露出愤怒之色，怨气勾勒的虚影扑向明月明玉，前仆后继钻入他们体内。
“啊……”明玉咬紧牙关，却还是泄露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他感觉全身的经络都快要被怨气撑爆。
明月一脸青白，狰狞的黑色纹路已经爬满他的脸，他没有跟怨气做无谓的斗争，法力耗光了就抽取生命力，全部注入棺材。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整个人瞬间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留下。明玉发出一声嚎叫，没有任何犹豫，做出同样的选择，步上师兄前尘化为齑粉。
突然没了两个垫脚的，黎画直接踩在了棺盖上，那一瞬间的感觉别提有多么酸爽，被万鬼怨女阵搅得热血兴奋好似吞了一斤兴奋剂的大脑一下子空白，毫不犹豫跳下棺材，双脚接触地面，感觉逃过一劫。
现在黎画终于能冷静思考，目光落在鬼母身上，又看了看棺材表面浮现的淡金色神秘纹路。
很显然，之前棺材对鬼怪具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可能只是这种材料本身的特性，经过仙官的法力加持，才真正激活了棺材。鬼母有万鬼怨女阵的加持法力大增，却无法挣脱棺材只能疯狂挣扎，可见其厉害，如此强大的东西只能说明用它对付的敌人有多么厉害。鬼母能够把这副棺材偷出来，肯定不是通过直接接触，听意思，是利用了鬼域的特性，绕过外层封印盗出藏于其中的棺材。
鬼域具有空间属性？
黎画的脑子里很快得出结论，鬼母的法力可以开辟一个小型鬼域，但维持如此大的鬼域靠的其实是这个棺材，或者说，是从棺材里溢出的阴气。那对师兄弟豁出性命激活棺材，既是加固封印，让脱离了封印中心的棺材能够继续发挥作用，也是对鬼母的压制，拖延时间。
为了这么一个目的，竟然如此不顾生死，直接灰飞烟灭，这就是仙官的气节？
黎画皱了皱眉，感觉不太对劲。
她抬眼，看了看那边已经干瘪的三具神官尸体。这三人的地位应该低于明月明玉师兄弟，所以法力比较低，可法力更加强的两个人却连尸体都没留下，灰飞烟灭，死的也太过于干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又不是敢死队，好歹是有尊号的仙官，青元真君和青华真君总不可能是职务称号。
黎画想来想去没想明白，感觉很不合理，又因为知道的常识太少，无法找出解释。
想不通就暂时别想，她的注意力放到鬼母身上。
那一双红色的眼睛怨毒愤怒的瞪着她，痛苦到面目扭曲，身上一阵阵黑烟，还有滋滋的声响，这么惨，这么痛苦，绝对会恨毒她。
显然这仇已经结下，不可能善了。
既然如此，只能落井下石，乘你病要你命。黎画可不想等鬼母爬出来跟自己拼命，还是先下手为强。
鬼母并没有坐以待毙，棺材叫她吃了极大的苦头，但也仅仅是苦头，并没有动摇她的根基，悬浮的一双双眼睛围着棺材，密密麻麻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看的黎画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下意识后退一步，微妙的感觉瘆得慌。
这些眼睛围上去可不是为了围观棺材，而是消耗仙官注入棺材的法力，只要把法力快速消耗掉，棺材没了法力维持就会威力大跌。
另一边分出许多双眼睛围殴黎画，这次没有选择同化她，而是粗暴的撕裂，每一双眼睛都蕴含着强大的怨气，无形的力量撕扯着黎画，似乎要将她四分五裂。鬼母有万鬼怨女阵做后盾，与她玩拉锯战消耗法力明显不明智，连神仙陷入包围也落下风，同为女鬼，属性一样，没有那么强的克制作用，但强大的力量依旧能够碾压弱小。
黎画没有逃跑，果断迎难而上。
刚才鬼母已经亲自证明，万鬼怨女阵具有强大的精神污染力，同时也可以被反向污染。
趁着鬼母需要分出心神与棺材斗智斗勇，从这上面撕下一部分力量化为己有。
感觉到黎画的举动，鬼母大怒，恨的心头好似一把火熊熊燃烧，快气炸了。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两边都不顺利，势必要放弃一个然后全力以赴，逐一解决问题。若苦心筹谋却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岂不是成了笑话，鬼母狠下心，暂时不去管黎画，全神贯注对付压在身上的棺材。
待她脱困，一定要叫这与她抢夺力量给她捣乱的家伙好看！
没了鬼母干扰，黎画进行的很顺利，被成功反向污染的眼睛成了她的力量，在她的指挥下对付其他眼睛。在第三方视觉看这些眼睛密密麻麻围上来的时候真的很微妙，心里瘆得慌，但把眼睛变成自己的力量后，感觉就不一样了，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万鬼怨女阵最后一个献祭的是鬼母，同时她也是阵眼，黎画反向同化掠夺力量为自己所用，便成了另一个阵眼。没有鬼母控制，这些眼睛只会凭借本能行动，每一双眼睛代表一个献祭的女鬼。黎画发现，这些眼睛有的很难同化，有的很容易，几乎一勾搭就成功了，这大概就是真正自愿，和被自愿的区别吧。
黎画专门瞄准这些容易勾搭成功的，几乎势如破竹，一口气收拢了近乎三分之一的眼睛。反过来对付鬼母，这些眼睛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相比之下，之前在鬼母指挥下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消极怠工。
另一边鬼母终于成功摆脱棺材，眼看着多年辛苦的成果被掠夺走三分之一，简直是从她心口生生挖掉一块肉啊，粗暴的一把掀翻棺材，当场跟黎画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