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白富美
1》
男女平等喊出来后,富仁花觉得,唯一应了这口号的就是女追男这回事儿。从前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现如今女追男也隔座山了。她自己就是活脱脱的例子,六岁到二十六岁,都看着同一个男人,结果熬成了黄金圣斗士人还没到手。
二十年啊。
二十年足够清纯小萝莉长成妩媚狐狸精,××养成计划估计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是谁说日久生情?谁敢说二十年还不够日久?到底这情是生到哪里去了?
富仁花,女,二十六岁,JK集团董事长的掌上明珠,本人并不是不学无术、坏脾气的娇纵公主,自己经营一家设计公司,有财有才还有貌,硬件设施和软件设施皆是数一数二,怎么看都是炙手可热的白富美。
温子然偏偏说:“仁花,在我心中你是妹妹。”
妹你妹啊。
她明明就是他的仇人之女。
从前温子然也是过着贵族少爷一般的生活,众星拱月,前呼后拥。不过在富家老头子的一番动作下(此处略去千字商业斗争描写),温氏集团落败破产,至此退出商界舞台。
按言情理论推算,温子然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假装喜欢富仁花,忍辱负重打入JK集团内部,最后华丽转身、东山再起,骗色又骗钱,演绎一个凄美的复仇爱情故事。
二是真正喜欢富仁花,但两人之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家族沟壑,只得两两相望,爱得艰难而又痛苦,演绎一个凄美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
无论哪条路,仁花都觉得自己该和温子然爱恨情仇、刻骨铭心一番。
显而易见,事实并非如此。
温家上下皆是心理素质极好的强人,就连那个八十岁的老爷爷,也没有在公司破产的打击下吐血而亡。温子然虽念念不忘振兴家族,但十分明理,很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倒是没有和她生出多少嫌隙。
TMD,二十年如一日拿她当妹妹。
这才让人恼怒,索性当初叫他家破人亡,恨也恨得彻底,一见面便是喊打喊杀,早早儿断了她的念头。她情愿要那淋漓尽致的恨之入骨,也不要这云淡风轻的所谓妹妹。
她也够贱的,二十年了还贼心不死。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男人永远叫女人觉得还有希望。一种是对大部分女人都不感兴趣的男人,另一种是对大部分女人都感兴趣的男人。
温子然属于前者,也不是冷酷无情的性子,偶尔还展露绅士风度,但总叫人觉得疏离。没有红颜知己,没有固定床伴,没有女朋友。这三无品性叫仁花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头顶真命天女的光环。
谁能说她走的不是一条言情女主角的康庄大道?不过这大道也忒长了点儿,走了二十年还没走到头。
不是没有绝望过,再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心底也住着个林黛玉。
前些日子巴巴地赶过去替他过二十八岁生日,她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我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你家的户口本上。”
这二十年来,她发过的誓不计其数。比如“一定会成为温子然的女朋友”,比如“温子然一定会爱上我”,到头来统统是屁话。
他亦听得耳朵起趼,微微皱眉,连反驳都懒得。
等到仁花凑上来挽他的胳膊,他才轻轻地抽身说:“大庭广众,注意点儿影响。”并没有奋力挣扎,但这样的宛如掸去灰尘的挣脱更叫人觉得难堪。
别误会啊,仁花倒追男人的时候尊严还是在的。
她终于是一拍桌子,借着酒劲,积累多年的怨气尽数爆发:“我告诉你温子然,老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在这儿少给我装处男。”细细想来,她看上他和他是不是处男其实是没有多大关联的。
到底是委屈的,就算女追男隔了山,也不能给她一个喜马拉雅山吧。
仁花晚上回顾了一下她这二十年来的辛酸追男史,心里越发难过,第二天就飞到非洲难民营做义工。这是仁花的疗伤大法,用他人的苦难衬托自己的幸福,再在沙漠里打两个滚儿,她立马又是一条好汉,雄赳赳气昂昂继续踏上女主角的不归路。
这才是真爱吧?不管希望多么渺茫,不管对方给予的回应多么微弱,都挡不住她披荆斩棘的勇气!仁花为自己感动了一把。
2》
也许老天也被她感动了。
噢,不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老天爷觉得她是个好孩子,想把她弄天上去玩玩。
她在非洲感染了当地的一种疾病,倒不是顽疾,不过因为医疗物资缺乏,一拖再拖,差点儿归西。真的有接近死亡的感觉,她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一睡便是好长时间,醒来也是全身无力。
摸索着给温子然打电话:“一个不小心,这就成我的遗言了。子然哥,我在这里患了相思病,很有可能客死异乡。”
她自己觉得特别浪漫,捧着手机好一会儿听不到对方的回应,努力撑开眼皮才发现他妈的手机没有信号,根本拨不出去。
终于怏怏下来,越发感伤。
到得夜间,浑身发烫,仁花好似见到死神,长着一张和温子然一模一样的脸。她颤巍巍地抬手,虚弱地咧嘴一笑:“这算是唯一的安慰了。”
他凑上来拍拍她的脸,果然是做梦,一点儿都不疼。
温子然的力道才不是这样。有一次她也是疯了,气冲冲要去他家提亲,还列了一张表单表示他娶了她之后的种种好处,准备拿给他爷爷看。
他觉得她真干得出这种事,把她从车上推了下去,虽然车子是停下来的,她还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她这才知道男人的力气有多大。
他犹自不放心,最后将她往肩上一扛,丢进房间,从外面上了锁。这事之后,仁花就悟出一个道理,真枪真刀她是干不过温子然的。
她也去拍他的脸:“说你喜欢富仁花。”
他乖乖地说:“我喜欢富仁花,富仁花是坚强的女子,小小病痛打垮不了她。”
她心满意足,喃喃道:“谁叫你说这么多……”
后来竟然真的好了,温子然是她的良药。喀喀,这是煽情的说法啦,实际上听说有人不惜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空运了许多药物过来,不亚于搬了家小型诊所。
仁花有些想入非非觉得这人是温子然。王子救公主的典型戏码儿啊。
仁花回国后,才发现温子然确实是出去了,不过是去威尼斯度假去了。
经过这番生死挣扎,仁花觉得自己算是大彻大悟了,精神层次得到升华,不再拘泥于一个小小男人。
天涯啊,何处啊,无芳草啊,一棵树也吊不死她。
3》
仁花周末就去相亲了。
对方是大学校长,架一副眼镜斯斯文文,难得人并不古板,谈吐幽默。仁花在心中琢磨,打眼一看也不比温子然差多少,出身书香世家的大学校长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看样子对她也不是没有兴趣,处一处指不定就冒出感情来了。
仁花觉得自己其实对待感情一点儿都不苛刻和钻牛角尖,不然换了别人早拎着炸药和温子然同归于尽去了,最不济也得想着法子把生米煮成熟饭,不然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有希望的。
噢不,她要的是灵魂。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看到灵魂从她面前飘了过去,还目不斜视。
温子然难得地穿了西装,浅灰色,敞着衣襟,露出白衬衫,脖子里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带,简直就是玉树临风的真实写照。
仁花再回头看了看大学校长,靠,四眼乌龟,为人师表就该规规矩矩,说什么笑话,假装幽默!
她跳起来朝温子然追过去。
虽然她有在心底反省:这举动,实在算不得仗义。
于是她回头嫣然一笑:“回头给你介绍个正在念博士后的灭绝师太,我觉得你俩绝配!”
温子然还没走远,就被一卖花的小姑娘给拦下了。仁花手心发凉,大为惊恐。对大部分女人都不感兴趣的温子然正笑得千娇百媚——请允许她用这个形容词,俨然是发情的前兆啊,十分认真地听卖花姑娘介绍各个品种。
最叫仁花大跌眼镜的是,他在百花丛中挑了一枝玫瑰!
妈的,她一没盯紧就发生了这种事!
仁花冲上去,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同样笑得千娇百媚:“子然哥,这花是买给我的吧?”
温子然尝试着把胳膊抽出来,但在仁花下了死力的情况下只得作罢,稍稍敛了笑道:“当然不是。”
“明明就是,我最喜欢玫瑰了。”厚脸皮地抢过花,仁花摆出一副“绝对不让出去”的视死如归的表情。其实不过是一枝玫瑰,一枝玫瑰而已,一枝代表爱情的玫瑰!
世界末日到了!温子然有喜欢的女人了!啊啊啊啊!仁花的精神层次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些年,她最有恃无恐的不过是温子然清心寡欲。富仁花兴风作浪的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吗?没错,她追男人也追得十分有原则,她和他说过:“如果有一日你心中有了人,我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她还没有练过无影神功……
4》
仁花将那枝玫瑰供起来,时刻提醒自己残酷的事实。
第一个晚上就没熬过去,大约因为受了打击,白日里就觉得昏昏沉沉,文件一个没看进去,跑到卫生间呕了好几次。夜间月黑风高、万籁俱寂的时候,又更适合悼念、感伤什么的。
最后她坐在马桶上号啕大哭,端着一个脸盆接眼泪。她是环保主义者,眼泪也不能浪费,接满了还能冲马桶。
她给温子然打电话,过了很久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特别吵,不是在舞厅就是在酒吧。
这就形成鲜明对比了,她在家中自怨自艾,他在繁华中花天酒地。仁花哭得更加凄惨,他大约换了个清静地儿,言语中也有担忧流露:“哭得呼天抢地到底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的大小姐?”
多虚伪啊,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会欺负她,谁还敢欺负她堂堂富家大小姐?她就不信他不知道。你说你富仁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人都虚伪了你还喜欢个屁?
她抽抽噎噎决定不暴露自己脆弱的心灵:“我……我接了半脸盆的眼泪……只够……只够冲尿尿……但是我想……我想冲便便……需要一脸盆的眼泪……”
含含糊糊说了好一会儿,其实温子然并没有听懂她在嘀咕什么,但捺着性子等她挂了电话。
不妨苏大少拎着酒瓶子在身后听得兴致盎然,挤眉弄眼插话问:“哟,你们家的仁花大小姐又来查岗了?”
他大窘,听得这位大少爷仰望天空感叹:“傻瓜啊,也不想一想不是什么人都能对我们的温鉴定师发这么长时间牢骚还不被挂电话的。”
“哎哎,注意用词。”
夺过酒瓶灌了一口,忽然也生出些许心烦意乱,尤其看不得苏大少一脸发现奸情的怂样。
他朝里头走,苏大少歪歪斜斜地凑上来道:“我说你穿什么西装,原来是人家相亲去了,你打附近晃一晃增强存在感啊。一见人家追上来了心里又舒坦了,别以为我没看见,背地里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温子然微微变色,眼见就要一拳击在酒友的肩膀上,苏大少哎哎叫起来:“别别别,我保证一个字儿都不会说。我不是见你心情好得还买了枝玫瑰嘛……”八卦的声音终于在温子然斜睨过来的眼神中低下去。
他正色,一字一句地说:“我拿她当妹妹。”
“是是是,现在人家以为你名草有主,指不定觉得二十年的光阴白白浪费,一时想不开寻短见去了。”末了苏大少又在那厢打抱不平地嘀咕,“对人家不够好,又不够坏,永远若即若离,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
他终于不耐烦,拔高声线道:“你有完没完?”
“完,已经完了。仁花要么寻短见去了要么觉得你有了喜欢的人自此退场,好了,你从此清静了。”
温子然慢慢拿过一杯酒,晃一晃,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苏大少的话不乏危言耸听,却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平日里没心没肺却很有自己的想法。
真的是心灰意冷了吗?认识她这么久从没见她流过眼泪,记不得她是哪一年同他表白,仿佛是很小的时候,被拒绝了,只红了红眼眶,不曾流一滴眼泪,还挥舞着双手说:“吼吼,这样才能激发我的斗志,一帆风顺反而没意思。”
恍然想起她刚刚在电话中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有了决绝的意味。
温子然抿了一口酒,四处望了望,苏大少已经在舞池里搂着露背的女孩跳得十分忘我。
他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口,打算这样溜走。可是又痛恨自己这样偷偷摸摸的行径,于是冲着震耳欲聋的舞池吼了一声:“喂,我先走了。”
显然,苏大少是听不见的。
但温子然的心理安慰总算是有了。
5》
他何尝不厌恶这样的若即若离?
他们两家的仇恨没有深刻到你死我活,可是也没有浅到毫无芥蒂。他既没有办法同她携手到老,又舍不得和她一刀两断,便只能这样自私地以妹妹的名义拖着。在她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亲近一些,在她跃跃欲试的时候又疏远一些。
特别怕被她发现他的心思。
有一回她赌气半夜里走去中环,他在电话里佯装睡觉,其实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敢开车子的远光灯,看上去她只是黑夜里的一个模糊影子。她好像天生对他有感应能力,忽然回头寻过来。
他急急忙忙地躲到座位底下,颇为狼狈。
其实他的车是纯黑色,黑夜里很难发现,他心虚罢了。
就像他每一次跟着她,去她的避难所非洲,明明小心翼翼,却总还是心虚。
温子然希望这些回忆能够阻止他的脚步,抑或是让路更长一些。
谁知很快就到了仁花的公寓门口,仁花的公寓门口,听到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踌躇,到底没有敲门,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她中气十足地吼:“靠,温子然,老娘没了你还活不成了!”温子然一个趔趄差点儿磕在台阶上。
看情形是不会出现寻短见这样的惨剧。
可是他一个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第二日主持一个拍卖会,开场前不停地把手机拿出来,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电话,迂回表示那枝玫瑰其实是打算送给某位长辈来着。他能使的,不过是这样的小招数。
他一直都记得她说:“如果有一日你心中有了人,我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旁人十分不能理解他的纠葛,连助理都建议:“实在忍不得,找个女人演场恩爱戏码儿,富小姐又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哪里肯屈就自己做横刀夺爱的事?”
是啊,她是这样有原则的人,所以那样的恩爱戏码儿演不得。
温子然没来得及打电话便被催着开场。
谁知拍卖会举行到一半,有一美女风风火火一脚踹开大门,众目睽睽之下揪着他的领带往前一拉,狠狠吻了上去。正是富仁花是也。温子然大约是惊着了,怔怔地忘记推开她。
她从小就有些匪气,于他却是客气,不曾动“霸王硬上弓”或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歪念头。顶多趁他不注意偷偷啄一下他的脸颊,一旦他板起脸就举手表示再不耍流氓。
记忆中青涩的小女孩,如今有丰满的唇,近在咫尺的温甜气息,是成熟的蜜桃。
温子然的喉头微微一动。
于是本次拍卖会轰动全场的不是哪件无价之宝,而是富家大小姐富仁花的壮举。她倒追温子然的事在城中尽人皆知,便有好事者在下面叫道:“富小姐,你早该这么干。”
富仁花拿过锤子一锤定音:“是,老娘从今以后决定用强的。”
6》
仁花并不是无缘无故改变策略。
她这样和温子然解释:“苏大少说你那玫瑰是买给他的。我吧,虽然说过如果你心中有人便退出。不过,这前提是这人得是个女的。我吧,决定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不惜一切代价将你领回正道。”
这事她觉得自己也有错。
约莫是她追他追狠了,害得他对女人有了阴影,转而去欣赏男人的美。既然是她犯的错,便由她一力承担!
仁花满含热泪地抓住温子然的手:“你要向贾宝玉学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女人都是珍珠,男人都是死鱼眼。”
温子然:“……”
她知道叫一个弯男变成直男最快最直接的法子。听说某直男被爆了菊花,从此走上小受的不归路。反过来想,要扳正温子然就必须由个女人霸王硬上弓!
她看着温子然的眼神越来越阴险,他哪里会不晓得她的心思,真正心惊胆战。
她小小的一个吻便叫他欲念横生,要是其他动作还得了?
他将公寓的密码重置,想想还是不放心,仁花固执到叫人发疯,要是想做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温子然逐次检查窗户,拉上厚厚窗帘,又挪了张椅子抵到门后,这才安心回卧房。
“啊——你怎么进来的……”
不料她支着胳膊横躺在他床上,刻意摆着风骚的姿势。身上只横盖着一条小毯子,露出光溜溜的修长大腿和光洁肩膀。其实仁花是穿着衣服的,不过是视觉误差叫温子然以为毯子底下的她一丝不挂。
他扭头就走。
仁花是练过的,一下扑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循循善诱:“也许刚开始你觉得恶心,但很快你就能体会其中的妙不可言。”她也是心虚的,别看她现在是老鸨的嘴脸,其实内心还是个纯洁的清倌儿。
温子然咬牙切齿:“富仁花,给我撒手。”
她柔软的胸部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她的发丝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脖子,连她的声音都变得充满了诱惑力。
仿佛有蚂蚁爬过心底,痒得他必须做点儿什么,温子然暗骂一声该死,攥着门把手的拳头青筋暴起。
“没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她踮起脚亲吻他的耳朵,一边说,“放轻松,身子不要绷那么紧。”
仿佛有电流从脚底升上来,带着一股战栗的旋涡盘旋着直达心底。
温子然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各个部位的变化,连仁花都有所察觉,声音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来吧,释放自己吧,e,baby。”
但她到底是看低了温子然。
一个能将心爱女子当成妹妹般对待二十年的男人该有多强大的自制力?他记得他去北方念书的那一年,她在车站死死地抱着他,说什么舍不得他离开。
他敞着双臂,皱着眉头,旁人看来是一个无奈的模样,可是他的心里,多么想同样给她一个拥抱。
即使当做哥哥给妹妹的拥抱。
但他不敢,他怕一旦拥抱她便舍不得放手,便要紧紧地想将她融入骨血里。
到底忍住了,只揉一揉她的头顶,用他厌倦了的温和笑容说:“我又不是去死,等大学毕业我就回来了。”
十分想念她的时候,便悄悄坐车回来,远远看她一眼。
其实他的爱也是卑微的,怕丢失怕曝光怕牢牢地却抓不住。
温子然身子一挣,终于把她推开,声音有仿若失控的发颤:“富仁花,你给我好好儿反省你都干了什么。”
他冲出去,跑了十二层的楼梯,又绕篮球场跑了五圈,大汗淋漓,最后仰天躺地,大口喘气。
他拨通电话,吼:“你,想清楚没?”
仁花沉浸在“灵魂被拒绝,身体同样被拒绝”的悲痛中,呜呜呜了好几声以示遭受的重创:“想……清楚了……你还是觉得男人的身体比较有看头……
“你这个白痴傻瓜脑抽筋,苏大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哪里看上去像喜欢男人的男人?”
大约因被冤枉气极了,声音大得几乎震聋仁花的耳膜。
她被他挂了电话,怔怔地反应不过来。
温子然,难得发这样大的脾气啊!仁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人家明明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被当成小受人能不发怒吗?最不济也该被当成攻啊。
她乖乖去面壁思过。
到底忍不住,最后“噢耶”一声扑倒在温子然的床上。
直男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7》
要在三天后,仁花才在“温子然是直男”的喜悦中挖掘出隐藏在深处的悲哀。
哇靠,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居然拒绝了一个前凸后翘、大胸有脑、青春靓丽(此处省略一千字)的美女的主动献身,她到底是多么没有魅力?
此事激发了仁花前所未有的斗志,她对着墙上温子然的巨幅照片放狠话:“给我等着,总有一天叫你变成我的男人。”
其实不过是安慰自己,放狠话如果有用的话,她就不会在这里放狠话。
要不是自己有白富美的条件撑着,她不知该觉得自己有多失败。
修理苏大少的时候,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不知死活地说:“正因为你有白富美的条件撑着,所以才更显得你失败,你不看言情吗?现在是灰姑娘的天下。”
我呸,支持灰姑娘的两个姐姐。
她弄了一个烛光晚餐,用以向温子然表示诚挚的歉意。他不愿意来,仁花堵在他公司楼下,硬是将他拖了上来。虽然他不停地在强调:“我接受你的道歉,吃饭就免了。”
主食是牛排,不是从餐厅叫的,是她亲自下厨煎制。
温子然吃了一口就吐出来:“明知自己厨艺差,仍然坚持下厨,我真正感受到你道歉的诚意了。”
仁花从鼻子发出里哼声,气儿太大,一下就把蜡烛熄灭了。
黑暗中,温子然哈哈大笑,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她却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夜幕中的星星。
她喃喃煽情了一把:“子然哥,只有我能在黑夜里看到你的眼睛,你不觉得这就是真爱吗?”
“月亮这么高,外面街区的灯这么亮,你要是看不见你就是瞎子了。”
“……”
其实她很想问,是不是只有我能让你这样笑?仁花垂下眼睛,一下一下切着牛排。白日里,她一脚踹在苏大少脸上准备扬长而去的时候,他慢慢又说了一个灰姑娘定论:“也有个别男人,喜欢灰姑娘的姐姐,喜欢了很久很久……”
倒不是他的话多么精髓,主要是他丫的表情,整得跟个先知似的。是啦,每次观音菩萨给予孙悟空警示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仁花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为了某个不可预知的答案。
饭后,她洗碗。
清理完厨房,出来看到温子然端着一杯热茶坐在落地窗前,遥遥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闹市。深蓝的玻璃映出他的面孔,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有和万家灯火相互辉映的宁和。
三分惆怅三分满足一分幸福。
她抠紧了木门框,静静地倚着墙壁看他,直到他在玻璃中看到她的影子。
有片刻的惊慌失措,连着茶杯都翻倒,笑容亦露痕迹:“跟个鬼似的站在后面做什么?”他低头擦拭水渍,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表情已是无懈可击。
“我在想——”她拖长声音,他刹那间有些惊惶,怕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猜测来。她道,“我要是变成鬼,子然哥会不会就喜欢我了?”
“富仁花!”他是真的心惊肉跳,“说什么胡话?”
仁花耸耸肩,甜甜地笑起来:“开玩笑的啦。我要是变成鬼,也是被你气死的。”她还哼起了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和阴险的眼神。
温子然背脊发凉,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步,果然她猛地一蹿,抱住了他的腰,手就伸进了他的衬衣里。
“富仁花,你疯了。”却是轻轻一推就把她推开了。
仁花笑眯眯地说:“哎呀呀,别这么三贞九烈,就当是吃了这顿饭的小费啦。”
他哭笑不得,却不知,她的手负在身后,手上是刚刚纠缠中从他身上偷过来的一把钥匙。
8》
细细想来,其实有迹可循。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每次只要死皮赖脸仿佛都能成功。飞到北方去看他,他在电话里说没有时间,最后在她可怜兮兮的控诉下还是不情愿地来接机。拖他吃饭看电影也是这样,多磨几回,他就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就这一次。”
有段时间总是搭他的顺风车,他把她往车下赶,她扒着车把手不放或者横躺在后座上装睡,他仿佛对她的无赖行为真正没有办法。
情人节那天晚上,她趁他不备啄他脸颊,动作干脆利落堪称老手。他怔忪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那时倒没有生气,只是随意骂了她两句。
可是第二天就不见了人影,她在他公司守株待兔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避着她半个月,最后不知从哪个地儿回来的,晒得跟非洲人似的。
他实际上很多时候阴晴不定,一会儿心情愉悦一会儿脸色难看,一时同她和和气气像邻居大哥哥一时又冷冷淡淡好似她欠了他钱。
他有很多办法斩断她的情丝,只要再决绝一点儿,再狠心一点儿,但是他没有。
仁花把车停在十字路口,心中一时酸一时甜一时疼。手心里捏着的钥匙硌得掌心有尖锐的痛,这是他在西街的一处公寓的钥匙。
她从来不知道他在这里有房子,难怪有的时候找不到他。照着苏大少给的地址找过去,仁花才发现房子很老,不大,阳台爬满藤蔓植物,有大簇大簇的花开出。
她轻轻开门进去。
我有一所小房子。
有很大的落地窗户,种满四季常绿的植物。
我坐白色沙发,他坐黑色沙发,我们还有一张长着翅膀的心形双人沙发。
我们喝咖啡,看书,一整天说话。
我在厨房做饭,他洗我们的照片,我们周游世界的照片。
这是哪一年,她参加校庆,改编的孙燕姿的歌曲?
歌曲中的房子,分毫不差地在眼前如画卷般展开。真的有长着翅膀的心形沙发,大红色,看得人眼眶酸胀。还有一面照片墙,有她在非洲的一些照片,也有他在非洲的几张照片。
就好像,她同他一起出行。
初初发现温子然心思的狂喜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是心疼和酸楚。
她忽然有些明白这些年来他的隐忍,明白他进退不得的处境,亦感同身受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算不得仇人,可是有仇,做不到分外眼红,亦无法毫无芥蒂。
真正越不过的障。
仁花握拳,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那就这样吧,大不了一起蹉跎到老,她是白富美,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