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渣男
第一章
人人都说霍北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主要是酒品太差。
没喝几杯就醉,醉了就开始说胡话,叽里咕噜,没人能听得明白他在说啥。
可临到要回去了,他又忽然清醒起来,从车后座腾地蹿起来,大声叫道:“往南,去樱花斜街32号,路边把我放下就成。”
朋友们都知道,那是小溪家的住址,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了。
司机自然不会听他的,于是一路闹一路打,直到他精疲力竭。
酒品差到这个地步,朋友们倒也能原谅他,归根究底,是看在他是个作家的面子上。
像他这样的成名作家,放浪可以解释为浪漫,酒品差,那说不定是在寻找灵感。
你看,李白酒品就不好。
然而众人散尽,霍北独自卧倒在沙发上,才敢真正地大放悲声。
谁叫他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小溪呢?
第一章
小溪全名叫做简小溪,四川姑娘。
都说四川姑娘泼辣,可小溪却是个异类。
她长得跟林黛玉似的,弱柳扶风,一副多愁多病身,两弯似蹙非蹙眉,谁瞧一眼就禁不住要心疼。
这么娇弱一姑娘,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混进赛车俱乐部来的。
没人知道这俱乐部是谁赞助的,总之,霍北混进来的时候,小溪就已经是元老了。
他进俱乐部,还是小溪为他填的表格。
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霍北,一遍又一遍地跟他确认:“你是霍北?你真的是霍北?”
霍北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不会是从前问她借了钱没还吧?
那时候他还顶窘迫,靠写一些杂志专栏过活,时常捉襟见肘。
谁知小姑娘兴冲冲地找出一个本子来:“我特别喜欢你写的文章,你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霍北第一次受粉丝追捧,大笔一挥,潦草地签了个名,那架势,跟国际巨星有一拼。
连与他同来的哥们儿都看不下去:“你一个已婚妇男,能不能别这么招摇?”
然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损着进了门。
他们大概都没看见,那一瞬,小溪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眸,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那是霍北唯一一次看见小溪说那么多话,后来即便是混得很熟了,她也总是静静地待在一侧,众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真的是人如其名,她就如同一条涓涓小溪。
霍北来这个俱乐部,是因为他的新婚妻子姜珊是个赛车迷,多了解点赛车知识,茶余饭后的也好有个共同话题。
可进来之后才发现,大家不过是巧立名目聚餐喝酒,根本没人在意赛车这回事。
偶尔霍北在酒桌上提起赛车的话题来,便总是有人端起酒杯打岔:“来,喝酒,喝酒,咱今天不醉不归……”
久而久之,霍北也练得千杯不倒了。
唯一滴酒不沾的,是小溪。
她总是缩在角落里,保管着大家的手机钱包,然后开车一个个把大家逐个送回家。
出乎意料,她个子娇小,开车却难得地平稳,除此之外,做事也很细致,她按距离远近规划好路线,恰巧每次都是最后一个送霍北。
霍北总是喝得满嘴酒气,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小溪唠家常。
日子久了,便百无禁忌。
长篇被出版社退回来修改啊,写稿写得不顺啊,甚至连姜珊嫌他穷酸这样的事也并不避讳。
再没有比小溪更好的听众了,她总是抿着嘴静静地听,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似乎你说什么她都百分百赞同似的。
有一天,霍北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怎的,呜咽着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小溪,我无家可归了。”
小溪默不作声,稍作犹豫便掉转了车头,往她家的方向开去。
霍北当晚就霸占了主卧,而小溪倒腾半天,将从宜家买回的双人床支在了客厅里。
就这么着,霍北长住在了樱花斜街32号。
第二章
其实霍北并不是真的无家可归。
这事说来实在窝囊,霍北某天闲来无事在家看汽车拉力赛现场直播,镜头一闪,瞥见他老婆姜珊的背影,正和一退役赛车手十指交握。
妈的,穿的还是去年情人节他送的那条湖水绿连衣裙。
霍北当即给老婆打电话,那边姜珊用糯甜的声音跟他撒娇:“人家在上海出差呢,在开会,领导正看着我呢,你没事别老打电话。”
这出差都要出到别人床上去了,怪不得她最近耳提面命,急着让他把祖上留下来的房子过户到她名下,看来她这是准备要离婚。
头上绿光闪闪,可霍北忍了又忍,到底还是问不出口。
那种事,怎么问都尴尬,怎么说都是伤。
他想起结婚时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婚后生活窘迫,也有连啃三天馒头的时候,姜珊到底是一路陪着他苦过来的。
左思右想,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头,霍北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注意休息,早点回家。”
姜珊倒是没过几天就回了家,可霍北却不知如何面对这事了,不愿撕破脸,便只好继续装聋作哑。
他就这么在小溪家耗着,醉了醒,醒了醉。
小溪倒是没意见,横竖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反正霍北也吃得少。
但朋友们知道了却不乐意,大家都拿小溪当妹子护着,一齐声讨霍北:“你一大老爷们儿,长期在一姑娘家耗着怎么行,小溪以后可还要嫁人的。”
霍北喝得醉醺醺的,越过众人望向小溪,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小溪如往常一样缩在角落里,双眼如初见时一般,亮晶晶的,犹如夜空星辰,她双颊一红,羞赧地笑道:“没事,我不介意。”
说完顿了一下,又刻意地加了一句:“大家都是朋友。”
她特意强调“朋友”这两个字,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众人都明白这早已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那晚霍北喝得酩酊大醉,老丁帮着小溪一起将他抬回了家,他们合力将霍北扔在卧室的大床上,小溪小心翼翼地揩去霍北额头上的汗珠。
老丁累得气喘吁吁的,干脆就坐在了床沿,等歇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来问道:“小溪,你是不是喜欢霍北?”
霍北那时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极力地张开耳朵,房间里的一丝声响也不放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十分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最终小溪却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为霍北掖了掖被角。
霍北翻了个身,装作熟睡的样子。
而老丁望了一眼霍北的背影,也学着小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他是个笨蛋,你也是。”
也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后来门嘭的一声关上,他们两人出去了。
霍北于是整晚失眠。
第三章
然而事情总归是要解决,躲也是躲不过的。
姜珊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亲自开车来小溪家里接霍北。
她敲门敲得震天响,一进门更是气势汹汹,拿着相机噼里啪啦地拍照,跟捉奸似的。
“霍北呢?你叫霍北出来,你们这叫非法同居你知道吗?”
她先发制人,率先就嚷嚷起来。
霍北躲在卫生间里搬救兵,用夺命连环Call催老丁他们速来。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跟姜珊撕破脸。
他以为小溪那般娇弱,会被这阵仗吓破了胆,却没想到客厅居然半天没动静。
霍北将卫生间的门偷偷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看见小溪和姜珊和和气气地在客厅对坐,中间放了一壶茶,腾腾地冒着热气。
姜珊的语调忽地变得很温柔:“你们要在一起也可以,他的书不是刚出版吗?听说一周之内就卖空了,版税全归我,还有房子。”
这不是贼喊捉贼吗?霍北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的妻子姜珊,一夕之间忽地变成了一个市侩无比的泼妇,连他自己都不认得她了。
然而小溪却并没有否认,她倾身为姜珊添了一杯茶,故意压低了声音跟姜珊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霍北在这厢急得跳脚,伸长了耳朵却一个字也听不到,他再也顾不得撕不撕破脸的问题,将门一摔,冲到姜珊的面前来。
跑得太快,连茶壶都撞翻,水花四溅,瓷器碎了一地。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想拍着桌子让她滚回家,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可一看到姜珊那张愤愤然仰起的脸,一咽口水,话全都回到了肚子里。
相恋四年,结婚两年,指尖滑过的,又何止是时间?
她再对不起他,可从前说过的那些我爱你,却全都真实地存在过,而六年里那些日日夜夜的温暖,也总不至于全都喂了狗。
霍北定定地看着姜珊,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可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下头来:“好,都给你,协议我会尽快签好快递给你。”
姜珊似乎是满意了,她动作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就签吧,明天把房子过户给我。”
看来她是有备而来,早已是一刻也等不得。
霍北颤抖着,刚在最后一页签完了字,老丁他们一伙人就浩浩荡荡地推门而入。
而姜珊赶紧趁乱拿着协议书溜走了。
大家没空搭理这对夫妻,直接奔到小溪面前来:“小溪,你的脚怎么了?”
霍北回过头去,这才看见小溪的脚被他刚刚打翻的茶壶烫得起了好几个大泡,脚指头被瓷器割破,到现在还流血不止。
她竟忍着一声也不吭。
而他吵架吵得忘乎所以,也丝毫未注意。
“疼吗?”霍北赶紧蹲下身去,查看小溪脚上的伤势。
而小溪红着眼眶,缓缓地冲他摇了摇头。
最疼的地方,并不是脚,是心。
第四章
脚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小溪却坚持住院,赖在医院里不愿回去。
霍北心底明白,她这是在故意避着他。
也是,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大家见面总是尴尬的。
小溪难得这么任性一回,朋友们倒也由着她,干脆就将聚会的地点改在了医院里。
这一帮人成天没正事,泡在医院里将近一个月,跟护士都熟得打成了一片。
然而霍北却始终是没有露面。
有人悄悄地问起来,老丁也只是叹气,听说霍北在小溪家打扫卫生,将整个屋子翻来覆去地擦了个遍。
他找出了许多瓶瓶罐罐,有他惯常吃的肠炎宁片,还有成堆的醒酒茶、护肝片。
于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就这么成日地坐在客厅里发呆,直到所有电视节目都播完,屏幕上一片湖水蓝。
后来他大概是看蓝屏看得腻歪了,就来医院看小溪。
大家一见霍北来了,便各自找了借口作鸟兽散。
病房里静得吓人,霍北十分尴尬地找了个苹果来削,没削两下就削着了手。
他自己跟没事人似的,倒把小溪吓着了,赶紧翻下床来给他找创可贴,找了半天没找着,正准备按床头铃叫护士过来,却被霍北一把抓住了手。
“小溪。”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姜珊结婚了。”
其实这消息小溪比他知道得还要早,这帮朋友别的本事没有,八卦起来却是个顶个地牛。
他们说新郎比吴彦祖还帅,婚宴请了八十桌,豪车排成了长龙,两个字概括——奢靡。
这也难怪霍北心里觉得膈应。
小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安慰。
这一安慰,霍北的眼泪就下来了:“我本来想着她二婚也不容易,有个房子将来也腰板硬一点,可现在对方财大气粗的,怕是根本不看在眼里,更会无所顾忌地欺负她了。”
他欺不欺负她,终究是他夫妻之间的事。
霍北还这般牵挂,也不过是因为他还爱着她。
别人的事情,小溪不好插嘴,她将霍北手上的伤口捂住,血渐渐地止住了。
“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当初说好的一辈子,这才几年,怎么说变就变呢?”哭都哭了,霍北也不在意丢不丢人,干脆将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是谁说的男人都是孩子,果然。
沧海都能变桑田,誓言当然说变就能变,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眼角的泪痕未干,小溪痴痴地盯着他,忽然鼓起勇气来,上前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想说,无论如何,我总是不会变的。
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小溪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微笑了一下:“我们回家吧!”
这些天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没有找到理由罢了。
直到此刻,在霍北的怀里,小溪才终于东拼西凑,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因为霍北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他需要她。
他需要她的时候,她总是在的。
第五章
也算是岁月静好吧,如果没有再遇姜珊的话。
小溪本来一直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干脆每天陪霍北在家里宅着,她仍旧睡在客厅里,除了每晚睡前霍北会突如其来地在她额角吻一下,其余的皆无改变。
他不说破,她便也不问。
爱情这回事,说白了不过是耗时间,她是有信心的。
朋友们有空就来这儿闹腾,也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俩准备什么时候发喜糖啊?”
霍北窘得满脸通红,小溪惯常地抿着嘴笑。
日子平稳地滑过,如河流淌过山川,静无声息。
直到那天驱车去郊区玩,照旧是小溪开车,却好巧不巧地,在出城的高速路上与姜珊夫妇狭路相逢。
姜珊的新任老公白凯开了辆拉风的跑车,见到霍北,将车开过来与他们并排而行。
“哟,前夫兄,久仰啊,你这古董车啥时候报废啊?”到底是年轻气盛,他摆明了是要挑事儿。
霍北拳头攥得紧紧的,小溪却连余光都懒得往这边瞟一眼,她目视前方,平稳地开着车,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这边没动静,他便越发得意了:“要不然我今天就屈驾陪你跑一圈怎么样?十公里,谁先到终点谁赢,你要是赢了,我任凭你发落,怎样?”
小溪这才转过头来,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霍北,她看见霍北脸上的青筋一条条的,显然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本来不想管,可看样子对方并不想善罢甘休。
她目光一转,淡淡地望向姜珊夫妇:“霍北是我师傅,我先跟你跑一程,若是我输了,我师傅再出马,你看如何?”
白凯一看小溪瘦瘦弱弱的,况且不过开着辆有些年头的英菲尼迪,跟他专业改装过的跑车比,那简直是自寻死路,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这段路,弯弯绕绕的,到了前方还有好几个险弯,平时匀速开都觉得危险,更何况是飙车,这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
霍北不可思议地朝着小溪吼:“你疯了?还要不要命?”
小溪却在踩油门前偷偷地冲他笑了一下:“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赛车俱乐部是我开的。”
车窗打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这才记起来,小溪是个地道的川妹子,她嗜辣,冷静,性格里藏着撼也撼不动的倔强。
一个完美的漂移,小溪毫不费力地将白凯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在最后的一个急转弯,小溪沉稳地转着方向盘,忽然侧过头来对他说:“刚才我其实在想,如果现在我为你死了,你会不会觉得难过?思来想去我还是不想你为我难过,所以霍北,以后我无论为你做什么,你都不要觉得愧疚,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为你做点什么,我觉得很快乐。”
霍北还没来得及思考如果她死了他会不会难过这个问题,一扭头,忽然看见白凯的车在急转弯时翻了车。
现在快要死的那个人是姜珊。
霍北疯了一样地抢着去踩刹车,车急急地刹在了路中央,霍北的额头被挡风玻璃撞出好大的一个包来。
他完全顾不得疼,拉开车门就往姜珊的方向跑去。
小溪在倒视镜里注视着他奋不顾身的背影,万分疲惫地瘫倒在方向盘上。
真的快乐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为什么她会觉得累呢?
为什么在知道他爱姜珊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第六章
小溪很突然就给大家群发了短信说要走。
等到大家都匆匆赶来,看见客厅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大包小包的行李,余下那架孤零零的沙发床,见证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最舍不得她的人就是老丁,话还没出口就红了眼眶:“走什么走?你还非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改天哥给你介绍更好的。”
都知道那歪脖子树指的是谁,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溪听人说起过,霍北衣不解带地在医院伺候着姜珊,倒是她的现任老公白凯,竟然连个影子也不见。
患难见真情,他们就此和好了也不一定。
小溪与大家一一话别,将赛车俱乐部托付给了老丁,末了,还拿出当初霍北给她签名的那个本子来:“下次见到霍北,你帮我转交给他,告诉他,能认识他,我很幸运。”
那晚所有人都喝得云里雾里的,一直喝到下半夜,霍北才急匆匆地赶来。
客厅里横七竖八地全躺着人,他越过众人,蹲在了小溪的面前。
这是认识小溪以来,他第一次看她喝醉。
她双颊酡红,朦朦胧胧地看见了霍北,便咧开嘴笑了:“你怎么来了?”
即便是喝醉了,也仍旧记得很清楚,她通知了所有人,却独独漏过了霍北。
霍北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小溪便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以一个悲伤的姿势。
要不是老丁给他发短信,他压根就不知道她要走呢。
小溪醉态毕露,长发披散下来,媚眼如丝。
从前他只拿她当作小妹看待,而此刻才忽然发现,她已渐渐长大,成为风情万种的女人。
霍北想起在医院里照看姜珊的时候,她有一次莫名其妙地提起小溪来,她说:“霍北,你知道那天小溪对我说的是什么吗?”
这应该指的是她去小溪家撒泼的那天,小溪跟她叽里咕噜嘀咕的那些话。
竖起耳朵,霍北一下便紧张起来。
姜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慢悠悠地道:“那天小溪跟我说,姜姐,你别问霍北要房子和钱了,他会难过的,你算算这些值多少,我折现金给你。霍北,我不配爱你,而你,也不配爱小溪。”
小溪实在低调得很,他竟然一直不知道,她有钱到了这个地步,其实也并不奇怪,没钱怎么可能支撑得起赛车俱乐部的巨额花销?
想起这些来,他愣愣的,一时不知道该跟小溪说些什么。
姜珊说得对,他配不上她的爱。
挽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即便是她留下来了,又能怎样?
他早已伤透了她的心。
最后,倒是小溪先开的口,她紧紧地握住霍北的手,嘴角照例带着笑:“霍北,我知道你不爱我,其实你不用内疚的,你不爱我,这又不是你的错。我走了以后,你忘掉我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的语调很缓慢,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坚决。
大概也只有喝醉了,她才有勇气说这些话吧!
所有的“你不要走”全都化作了一个紧紧的拥抱,霍北第一次抱小溪抱得那么紧,像男人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那般。
只是那时候,他愚蠢地以为,最好的疼爱就是手放开。
要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真正明白,没有配不配,只有爱不爱,而真的疼爱,又怎么放得开?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第七章
老丁给他那个本子的时候,小溪已经上了飞机。
霍北翻开第一页,看到了自己几年前潦草而张狂的笔迹,紧紧依在他签名旁边的,有一行小字,应该是小溪写的。
“很遗憾我只是你暂时停泊的港湾,不是你生命旅程的终点,可是能陪你一段,我很开心。”
合上本子,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拉着老丁出门,喝了整夜的酒。
醉生梦死,大抵也不过如此。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喝了几个月的酒,等他再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红了。
出版社逼着他连写了两本书,不计成本地开始宣传,又给他开了好几场签售会造势,居然场场都爆满。
甚至于还有电视节目找他去做访谈。
有点工作忙也好,一忙起来,该忘的不该忘的,都抛诸脑后了。
上了几次节目以后,霍北便成了电视台的常客。
有一次是和编辑一起上一个谈话节目,大家谈得兴致盎然,主持人便随口问起,霍北当初是怎么红起来的。
编辑大概是聊在兴头上,忽然很神秘地瞥了霍北一眼,笑道:“当时有一个挺有趣的事情,当事人再三嘱咐不让说的,但是现在过了这么久了,大概说出来也没关系吧。”
她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已是抛出了开头,主持人哪里容得她不说,连连追问下,编辑只得继续披露。
她笑笑地看向霍北:“你不知道,当时有个女粉丝来出版社,问我们首印是多少册,然后一口气买光了所有的书,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让我们告诉你,有这样舍得砸钱的女粉丝,还愁没市场?”
怪不得,怪不得出版社自此就开始力捧他。
隐隐约约地,他猜到了那个去买书的人是谁。
霍北如遭雷击,呆愣愣地看着编辑:“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编辑笑道:“这么阔气的女粉丝,怎么可能忘得掉,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就是个子比较矮,一头长发�”
那不是简小溪是谁?
后来的整场节目,霍北都呆若木鸡,问什么也答不上来。
好不容易坚持到录制完毕,他一个人冲到卫生间里,关上厕所门,毫无顾忌地大放悲声。
他想起第一次在赛车俱乐部里见到小溪,她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惊异地问他:“你是霍北?你真的是霍北?”
一切都恍若昨天。
原来她比他想象中的更爱他。
那天霍北将手机通讯录上所有朋友的电话都打了个遍,他千百次地问:“知道简小溪在那里吗?知道简小溪在哪里吗?”
没人知道。
小溪像是一滴落入大海的水,就此没了痕迹。
一个人消失得这么彻底,大概是存了心不让人找到吧!
从前他总以为世界很小很小,小到他跟小溪,那么轻而易举就能遇见,然而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世界很大很大,大到他失去了她,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霍北于是逢酒必醉。
尾声
霍北大概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将签售会开到香港去。
签售这种事,一开始兴致勃勃,做得久了,唯一的感触便只剩下手酸。
那天还恰巧是露天的场地,香港七月流火,签到一半他就快撑不住了。
然而就在他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本递到他眼前的书,却让他整个人如吃了兴奋剂一般。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书是从哪里来的?”他紧紧抓住那读者的手,生怕他溜了似的。
那架着黑框眼镜的男读者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他战战兢兢地望着霍北:“是弥敦道的一家书店送的,在那里,只要能背出你书中任意的章节,便可以免费获得一本。”
霍北之所以那样问,是因为那粉丝手里拿着的书,是他出版的第一本。
那本书首印被小溪买光之后,便没有再版。
“能告诉我那家店的地址吗?”霍北巴巴地望着他。
那读者赶紧写了个地址给他,大概被自己的偶像给吓到了,给完撒腿就跑。
霍北好不容易才憋到签售会结束,连招呼都忘记跟工作人员打,直接就叫了出租车去那书店。
车水马龙的弥敦道上,那家书店却仿佛让时间静止了一般,古色古香的,完全不像是现代社会的产物。
小溪大概是把这里当库房在用,霍北一推开门,迎面的书架上全是他的书。
霍北顺着那书架一直往下走,在拐角处停住。
那边正在整理书本的女孩,恰巧也在此刻回过头来,仍旧是一头如云的长发,双眸亮闪闪,如若初见。
简小溪望着他,微笑一如昨昔:“你来啦?”
那语气,似老夫老妻,就像他们从不曾分离,他不过是刚从花园散了步回来一般。
霍北一笑,缓缓地朝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