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与野兽
一
这是一对有灯泡一般大小的眼睛,此时里头盛满了好奇与戒备,那琉璃似的瞳仁清晰地倒映着一个黑发玉颜的女人,她正屈腿坐在杂草堆上,头发长长几乎包裹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她的脸长得着实好看,精致得好似橱窗里的SD娃娃。
这谁啊?叶竹青凑近去看她,她也跟着凑了过来,注视几秒后,叶竹青和灯泡眼睛的主人同时猛地往后退,叶竹青还没从那个美貌女人就是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灯泡眼睛的主人的模样,竟然是个长了一对兽耳的小正太!
叶竹青表情很震惊,小正太比她更夸张,他惊骇地瞪着她,又赶紧害怕地转过身,急匆匆地跑出洞穴,一条兽尾在身后晃个不停。他的速度之快叫叶竹青伸出去拽他的手都抓了个空。
这么害怕!应该是她怕人家才对吧?叶竹青看着她身处的这个狭小洞穴,又看看自己,瞬间就泪流满面了,大过年的她挤班飞机回家容易吗?结果飞机失事直冲地面,她吓得眼一闭,再睁眼就在这个鬼地方了,不止相貌都变了,还出现了山洞和奇怪的男孩。但没等叶竹青哀号完,一群壮实的男人就神色严肃地包围了洞口,和男孩一样,他们都长了兽耳和兽尾。
他们小心翼翼地举着长矛靠近她,那明显的敌意让叶竹青不敢动弹,结果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一条树藤捆得严严实实,在兽人们疑似庆贺的号叫声中像块叉烧肉一样被叉在长矛上了!
“这下可以找凤迦楼大王打赏咯。”叶竹青听到其中一个如是说。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这种时候,饶是叶竹青再强作镇定也阻挡不住心头的恐慌。
回应她的是兽人们齐齐的“哟嗬”声。
叶竹青锲而不舍地喊着“救命”,没过多久,啪的一声她就面朝下地被粗鲁地扔在草地上,她像个顽强的寿司一样艰难地翻了个身后,就有大片阴影挡住了她的视野。
来人背着光,却看得出是个十分高大的男人,他像拎小鸡一样单手就很轻松地把叶竹青提了起来。
叶竹青和他对上眼,才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眼前的男人俊美无俦,他的眼睛竟是浅蓝色的,在阳光下,好似最纯粹的水晶石,璀璨异常,就连他那长得快及脚踝的头发也是同一种颜色。他没有兽耳,可是叶竹青能看到他身后那条粗粗长长的兽尾。
“莲修羽!”他开口,语气戒备还有……敌意?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刃,让叶竹青回过神,左顾右盼最后才发现他是在叫她。
凤迦楼眉头微蹙:“莲修羽,你想干吗?”
叶竹青快哭了:“我想回家。”尽管她再觉得天方夜谭,到现在也知道自己赶了个时髦——被魂穿了!
凤迦楼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然后,一只手高高扬起——
叶竹青还在纳闷他怎么不说话了,抬起眼,入目的却是一只老虎爪子,那锋利的指甲不消几下就能把她撕成碎渣,叶竹青当即吓得脸色惨白,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那锐利的指尖在离她的脸一公分的距离却停下了,凤迦楼已经得到试探的结果:“傻了。”
确实是傻了,要是平常的莲修羽,早就挥爪相搏了。
周围一直屏息看着的小喽啰们乐了,高举长矛齐呼:“大王,吃了她,吃了她!”
叶竹青惊魂未定,又被兽人们的话吓住了,天啊!她到底是来到了什么野蛮部落了!
凤迦楼很专注地打量着她,然后在叶竹青哀求的小眼神中无比正直地说:“不能吃。”
叶竹青松了口气。
“那太便宜她了!”
叶竹青猛地抬头,就看见那个本来贵气十足的男人冷笑着,露出了阴森森的獠牙。
二
此时叶竹青被兽人们捆绑着,倒吊在树上,像彩旗一样迎风飘展!
这个身体的主人莲修羽应该是个挺厉害的角色,要不她都被捆成粽子了,还有几十个兽人看守着她。而这片神秘的森林应该也是这些兽人们的地盘,因为从她来到这儿后,就没见过其他的种族。
思索间,几缕浅蓝色的发梢率先进入了她的视野,叶竹青不用看来人,就知道是兽人王凤迦楼。
“我不是莲修羽,因缘巧合之下才变成她的,所以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根本就不知道,快点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上天作证,澄清身份的话她已经说了不下上百次。
凤迦楼前几次来,都瘫着张脸,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这次总算是挥手让一个兽人将她放了下来,叶竹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愚蠢的鸟人,是时候接受审判了。”
叶竹青窘了下,敢情他每天表情凝重,一言不发地来瞅她个把小时,是在考虑怎么“审判”她?冰冷的触感突然划过她的脖颈,叶竹青吓得敛起了笑意,那只锐利的兽爪就在她的下巴下,随时可以一指就戳破她的喉咙。
“我不是莲修羽,更不是什么鸟人。”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身子瑟瑟发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凤迦楼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就被隐去,他哼了一声,姿态高贵,神态睥睨:“给我生一窝崽。”
叶竹青的眼珠子快凸出来了,所谓的“审判”就是求交配?
“我不!”她一时口快就把心里话吼了出来。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凤迦楼冷笑了,兽人们愤怒了,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喊——
“吃了她!”
“当生肉,沾蜂蜜!!”
“啃她大腿吃了她!!!”
叶竹青泪流了,腿一软:“大王,请让我为你生崽吧!”
叶竹青用的自然是缓兵之计了!但是,当她在路上怎么也找不到机会逃跑,她就开始慌了,被关押进一个洞穴时,她才算明白,她这个“生产工具”是逃不掉了。
天色变得昏暗,密闭的洞穴里早已是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隐隐投射进来,叶竹青靠壁坐在角落里,听着外头看守的兽人的脚步声,心里蓦地冷静了下来。
就算是逃出去了,她又能去哪儿?
更何况要生崽也是莲修羽生,又不是她叶竹青生。
做好了心理建设,叶竹青心中也坦然了,甚至在外边传来一声“大王”后,就笑着对来人说:“大王,您来了,可让奴家好等。”
凤迦楼冷哼一声,黑暗中视物对兽人而言并非难事,他能清楚地看见她有些紧张的神色,原来她也没她的声音那么镇定。一想到他就要把鸟族首领里最狂妄的莲修羽压在身下,凤迦楼的激动就不可抑制。
叶竹青还没反应过来,莲修羽身上穿着的狐皮被一双大手利落地扒了,叶竹青这时候压根没法去注意凤迦楼的兽爪怎么不见了。
因为在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时,她突然开始紧张了,眼睛也只能看到他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健壮的轮廓。
手足无措间,叶竹青的手不小心扫到他赤裸的胳膊,她赶紧缩回来后就听到他嗤笑一声说:“原来你这么急着跟我交配,真是淫荡啊!”
不小心碰下胳膊就是淫荡!你大爷的,你是纯情的自恋狂吧!叶竹青顿时心里有些不服气,想也不想就快速拉下他的脖子亲上他的嘴。
唇瓣碾磨间,叶竹青已经后悔得快捶胸了,凤迦楼会不会因为她的冒犯一掌拍死她。但直到双唇分开,她都没等到他的反应。
如果有灯火,叶竹青一定会看见面瘫凤迦楼张着“O”型嘴,傻呆的表情,但几秒钟后,她只听到他气急败坏地吼:“你怎么这么淫荡!”
大王,现在的小学生都会法式热吻了好吗?你这么纯情是不科学的!当然叶竹青只敢在心里小小鄙视凤迦楼,嘴上还是言不由衷地说:“是,大王,我错了。”
她的口气无比真诚,声音清亮如玉珠落盘,凤迦楼听着十分受用:“知道错了就好。”他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手又开始继续动作。
随着“生崽”运动的深入,叶竹青才发现她不是错了,是错得离谱啊!
那个纯情的兽人王,反复用手抚摸她的脸还嫌手感粗糙!扒光她的衣服在黑暗中慢慢审视了遍后就嫌弃她的身材比他曾经吃过的最肥的一头母猪还胖!在双手搭上她的胸部时,还无比遗憾地说:“比洞外树上的小果子大不了多少。”
更更过分的是,他明明把她嫌弃得一无是处了,还趁着黑灯瞎火,对她这样那样,翻来覆去都不肯停。
叶竹青受不了了,张嘴就咬着他的肩膀恶狠狠地说:“王八蛋,给我停下!”
她的声音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还带着勾人的喘息,听起来反倒是在撒娇似的,凤迦楼的动作顿了下,反而加紧了速度攻城略地:“你现在落在我手上,就别想着好过!”明明是威胁的话语,但他靠着她耳边说话的姿态却好似情人的呓语。
叶竹青崩溃了,凤迦楼哪里是纯情的兽人,分明就是“吃人”的禽兽!
三
叶竹青这一晚都在被迫做着某种运动,凤迦楼放开她后,她就直接睡得不省人事了,连凤迦楼什么时候抹抹嘴,意犹未尽地离开都不知道。
她再次醒来,是被外面激烈的声响吵醒的,兵刃交接声,老虎咆哮声,鸟类的尖叫声夹杂,让叶竹青再也睡不着,磨磨蹭蹭穿好衣服才扶着腰走了出去。
刚走到洞穴外,叶竹青就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了,上百个兽人拿着长矛奋力地戳着飞在他们头顶上的成群大鸟,那些大鸟竟也和兽人一样,与人类无异,就是背上长了一对巨大的雪白的翅膀。
他们应该就是凤迦楼之前说的“鸟人”了,那不就是莲修羽的同类了?像要印证叶竹青的这一想法,一个发现了她的兽人把长矛架在她的脖子上,迫使她向前走了数步:“你们的首领在我们这儿,你们再不认输,我们就杀了她。”
鸟人们靠着强有力的翅膀,盘旋在半空中,又突然俯冲下来以手中长矛猝不及防就刺伤了兽人们,饶是兽人再奋力抵挡也依旧处于下风,身上伤口不断。
斗争残酷,厮杀无情,叶竹青乖乖地当着俘虏,不挣扎不反抗免得波及到了自己,但眼睛却是在搜索着凤迦楼的身影。
这种场面,他怎么可能不在?
鸟人们却真的停下了动作,飞到了空中,他们看了叶竹青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叶竹青这才发现树顶上还有一个鸟人,那是一个红发绿眸,长相相当英俊的男人,只见他表情不屑地说:“莲修羽叛变,早已不是鸟族的人,‘多亏’了你们这些无脑的兽人,让我知道她是逃到了这儿。”
说完,他的手轻轻一挥,所有等待的鸟人像是接收了某种信息,不管不顾地向兽人们进攻。
叶竹青多无辜啊!莲修羽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遭受族人的抛弃和兽人的拘禁,所幸方才出声的兽人见威胁无效,收起了长矛加入了厮杀中。
叶竹青悄悄松了口气,抬起头就看见红发鸟人对她笑了一下,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她头皮发麻,下一刻,那鸟人竟展翅像滑翔板一样快速地冲了过来,手中利器正对着她,杀意毕现。
叶竹青直觉往后退,但退到脚跟触到坚硬的石块时已经是没法再退,她吓得闭上了双眼。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呼啸声掠过,叶竹青一睁眼就看见一只蓝白相间的老虎在和那红发鸟人缠斗着。
几乎一眼,叶竹青就知道那只老虎是凤迦楼变的,她昨晚用草根偷偷在他长发上绑的蝴蝶结,此时赫然出现在猛虎的后脑勺。叶竹青没想到,这个时候救她的竟然会是凤迦楼。
红发鸟人仗着翅膀的优势,捉迷藏似的逗弄着凤迦楼,但作为百兽之王的凤迦楼又岂是吃素的,他前腿一蹬便高高跃起,张嘴便咬住红发鸟人的腿。他的吼声燃起了兽人们的士气,他们也跟着反击,一时间双方呈胶着状态。
叶竹青已经目瞪口呆了,以性命为代价的真实的打斗场面比电影更加精彩。她的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她赶紧喊:“快到上面的断崖拿石头扔他们。”
在地上往上抛的石头威力不大,但是从上往下扔的石头威力就会翻倍。
不知是她这一句喊得太热血还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条在哪里都能通行的定理,有一部分兽人动作利落地冲上了附近的断崖,搬起巨石就往鸟人身上砸。
一声声尖锐的痛叫响起,鸟人们没有准备被砸了个正着,红发鸟人见状,挣脱了凤迦楼,鸣金收兵。
飞离前,他回过头来看叶竹青的那一眼,有太多的疑惑和不明白,让叶竹青一头雾水,不是该愤怒地瞪她吗?
打败了强敌,兽人们齐声欢呼。叶竹青也因为刚才的馊主意,为未来她安全地混在兽人帮里打下了稳固的群众基础。她回过身时,凤迦楼已经变回了人形,他受了点伤,狼狈却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霸气。
叶竹青眼巴巴地瞅着他,等着他的称赞,谁料他冷着脸上前,提起她就往洞里走:“你就非得带着我的痕迹出来吗?”
叶竹青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才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吻痕,叶竹青的脸瞬间就黑了,她默默地挑了根指甲最长的手指,往凤迦楼的伤口里戳去。
四
打凤迦楼能记事开始,他的父辈们和鸟族之间就已经是水火不容。他们这一族里没有雌性,为了种族生存,他们就抓了鸟族的雌性为他们繁衍后代,鸟族自然不肯受辱,不仅打起了反击战,更频频抢起了他们脚下的土地。长此以往,便恶性循环。
凤迦楼接替他父亲的首领之位时,莲修羽也当上了鸟族首领,和她的几次交战中,莲修羽一直是狂妄自负很难缠的对手,但没想到他现在所面对的莲修羽不仅脾气温和,还对他言听计从。
“过来。”他出声喊了在不远处的莲修羽,鉴于她这段时间的良好表现,她已经不用被五花大绑了。此刻她正蹲在地上,手指灵巧地编织着一根根藤条,据她自己说,她在做一种叫“网”的东西,不但可以捕鱼还可以罩住飞行中的鸟人。
听见他的声音,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又赶紧丢下藤条,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王,请问你有什么吩咐吗?”
她的笑容在明媚日光下煞是明亮,鲜花绿地都失了颜色。凤迦楼盯着她看了数秒,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你为什么背叛鸟族?”
叶竹青愣了下,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吗?跟他解释“她不是莲修羽”这件事,就完全是对牛弹琴,叶竹青早就放弃了,于是她很诚挚地说:“他们的行事风格我不喜欢,太粗暴了,我还是觉得兽人的生活更适合我。”
根本就是胡诌、瞎掰的解释,凤迦楼却相信了,看他的表情,她似乎还拍到了马屁,不,虎屁上了!
凤迦楼把视线转向自己的肩膀,叶竹青立即心领神会地捏捏捶捶,力道拿捏得正好,他对她的表现勉强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她是他最讨厌的鸟人,但她已经为了投奔他,被驱逐出了鸟族,又在不久前和鸟族一战中帮了忙,凤迦楼觉得自己应该奖励下她。
“到我面前来。”
叶竹青低着头站到凤迦楼面前,适时地掩住了愤怒的表情,这个兽人王太难伺候了,一定要造他的反!但在听见他说“抬起头来”时,叶竹青又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话语温柔:“王,还有什么事吗?”她来这里快两个月了,对凤迦楼的脾气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四个字——绝对顺从。
她仰起头来,便看见凤迦楼手里正捏着一朵小红花,在她惊呆的视线里,慢慢地别到了她的鬓发上。
阳光、草地、和风、高贵俊美的男人只手撑着头躺在平坦的巨石上,姿态慵懒,表情柔和得像一幅美好的画面。
猝不及防地狠狠戳中了叶竹青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没有和家人的团圆,朋友的相聚,她孤身一人莫名就来到了这里,成了另一个人,三番五次从险境逃脱,有不安,害怕与不适,但这些似乎通通消弭在了此刻。仔细想来,这个口口声声说不会放过她的男人,却也从没真正伤害过他,甚至意外地好哄好骗。
“谢谢。”叶竹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发,偷偷地吸了吸鼻子。
凤迦楼依然维持着一张面瘫脸,但水晶蓝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得意:“以后要乖乖听话,跟着我,肉会有,鲜花也会有。”这也许是这位冷面的王说过的最美的情话了。
叶竹青凑到凤迦楼面前,踮起了脚……
她的面容精致如画一点点放大在凤迦楼眸子里,她的红唇娇嫩如花瓣,轻轻印在了他的眼皮上,凤迦楼的脸皮快被蒸熟了,为了掩饰尴尬,他赶紧冷声说:“其实你是崇拜我很久了,所以才逃出来找我的对不对!”
见她睁大了眼傻呆呆地看着他,凤迦楼嘴角一勾,笑得邪魅,他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如果你每天晚上都这么热情,我想你会得到更多宠爱。”
叶竹青这时候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的嘴被堵住了。
五
森林里的天气诡谲多变,这不,一夜之间转寒,提前进入严冬。
洞里生了火仍抵挡不住刺骨寒意,叶竹青用尖石在墙上划下第十四个正字的最后一笔,又赶紧缩回了厚厚的狐狸毛毯里。她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完全不被冷天影响的凤迦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冻僵的手就要偷偷袭向他。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凤迦楼,他就已经放下手中正在削的箭回过身,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顺势将捣蛋的人儿从毯子里拖出,抱在怀里。
叶竹青一离开被窝就不满地挣扎了下,但很快就自己调好了姿势,使劲地贴向凤迦楼的胸膛,实在是他整个人太温暖了!
“这点冷就受不了,你怎么这么没用。”凤迦楼嫌弃意味十足地说着,却又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些。
“是,是。”叶竹青胡乱应着,又赶紧补上一句说,“你快点回来。”
这个严冬来得太早,兽人们压根没来得及储存好食物,凤迦楼要在风雪来临之前带领他们去找到食物。
叶竹青是希望他快点回来给她当暖炉,但凤迦楼明显误会她的意思了:“你怎么这么饥渴啊!”
叶竹青:“……”
凤迦楼离开后没多久,叶竹青在毯子里缩着缩着就睡沉了,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这是在哪儿?叶竹青茫然地看向周围,黑黢黢的一片,静悄悄的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一束光打在了前方,有脚步声接近了。
来人随着光线走出,让叶竹青吃了一惊,那人的脸是她在湖边洗脸时,水中会出现的倒影啊!像是察觉到她的疑惑,来人轻笑一声说:“没错,我就是被你霸占了身体的真正的莲修羽。”
“怎么回事?”叶竹青的声音在发颤。
莲修羽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问:“你想不想回你自己的身体,回到你自己的地方,见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你如果想,我可以帮你。”
她的嗓音是那么的能蛊惑人心,话语又是那么的诱人,如魔咒般在叶竹青耳边萦绕,直指她内心最深的渴望:“想。”
她失神地说着,呆呆地看着莲修羽步步向她靠近,转眼就在她面前。
“把我的身体还我!”方才还和善的笑容突然破裂,莲修羽眉眼狰狞地用双手捏住了叶竹青的肩膀。
她的五指掐进了她的肉里似的,叶竹青疼得厉害,回过了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的双手,她的头跟着疼得让她的呼吸接不上来,有什么在一点点抽离这具身体。
她渐渐失去直觉,陷入黑暗之中。
凤迦楼,快来救我……
天寒地冻,森林里的万物失了生气般,陷入一片死寂。
年轻的兽人巡视着地盘,忽然就看见正站在王的洞穴前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莲修羽,这阵子的相处,她早已和他们打成一片,更何况她还给他们做了很多好用的工具,能捕到很多鱼的网,能射中猎物的弓箭,足以让他们卸下戒备。
他上前打趣说:“别看了,王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他的兽尾在身后欢快地扫动着,是兽人表现友好的方式。
“是吗?那正好。”
她说话的样子冷冰冰的,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笑意,兽人有些奇怪,还想问她怎么了,才一张口,胸膛被利刃破开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莲修羽手握着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
她的眼中只有嗜血的狠辣。
她抽回了长矛,砰的一声,兽人的身体徐徐往后倒地,他睁大的眼里满是不解。
六
怎么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怎么她的手湿湿黏黏的,怎么会有这么迫人的目光?
叶竹青悠悠转醒,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凤迦楼,她高兴地想迎上去,却在看到他眼中的冰寒时,笑意僵在脸上,她直觉不对劲。
跟在凤迦楼身后的兽人们一个个表情愤怒,额上青筋凸显,他们的目光像要把她连骨带髓吃了似的。
叶竹青目光迟疑地看向自己,才发现自己正手握长矛,靠着树站着。她身上是大片的血迹,长矛滴下的血染红了大片草地。
她吃了一惊,丢掉长矛,仓促地看向四周,却有更大的冲击等着她——兽人尸首横七八竖地躺了一地。
“凤迦楼,不是我。”叶竹青从未像此刻这般害怕过。现场所有的迹象都在指明是她杀了这些兽人。
“不是你,是谁?”凤迦楼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的。他族人的惨叫声跨越了大半个森林,他急匆匆赶回,却看见眼前这个场景!
他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她却安然无恙,表情无辜说不关她的事。
“不是我,是莲修羽,一定是她干的!”叶竹青慌张地解释着。一定是在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莲修羽回到她的身体,犯下了这些滔天大罪。
可是,叶竹青忘记了,她现在就是莲修羽,她的这句话间接承认了她杀死了兽人。果然兽人们都愤怒地想要冲上来。
就在叶竹青的背脊几乎要贴紧树皮时,凤迦楼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们,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片刻才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先把她押回去再说。”
一阵风吹过,拂起他的头发,浅蓝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着,好似流淌的河流,缓缓流进叶竹青的心里,只一句话,她便知道凤迦楼是在维护她。
他相信她的。
然而,叶竹青的欣喜还没持续多久,不远处就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兽人们紧盯着天边,完全进入了戒备的状态,很快,一群鸟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盘旋在他们的上空。
“莲修羽,你果然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为首的红发鸟人俯视着底下的场景,吹了一声口哨,“你单独就收拾了这么多兽人,真是厉害。”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竹青这时候如芒在背。
“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不用表演‘手足相残’的戏码给这帮愚蠢的兽人看了,你还别说,你装傻充愣的样子差点都把我给骗了。
”红发鸟人得意地笑着,看着凤迦楼的眼神里尽是挑衅。
他和莲修羽的计划,就是莲修羽假装诈降,然后设计让她赢得兽人的信任,再寻找机会一举重创他们。
叶竹青踉跄了一下,扶住树干才能让自己站稳,完了完了,红发鸟人的这番话简直判了她的死刑,她的阴错阳差误打误撞地成全了他们的阴谋。那莲修羽呢?把一个烂摊子丢给她,这个时候却不出现了!
“凤迦楼,他们的事我都不知道,我不是莲修羽,真的,我没骗你。”叶竹青语无伦次地说着。
凤迦楼那双会发亮的眼睛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只有冰冷覆盖在上面,他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还是第一次,叶竹青看到他在她面前冷漠到近乎无情的样子。
生生灼痛了叶竹青的眼睛,她知道,红发鸟人的话在大家面前给了原本信任她的凤迦楼狠狠一巴掌,他不会再信她了。
红发鸟人见她一直呆愣地站在原地,便喊道:“嘿!莲修羽快上来,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叶竹青仍是没有反应,只是表情悲伤地看着凤迦楼,连走上前快把她包围住的兽人们都无视了。
红发鸟人见状,飞下去拉她,他这个动作让双方由对峙状态进入了交战。
“莲修羽,你发什么疯?”拉她她也不动,红发鸟人有些着急。
叶竹青盯着他,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我根本就不是莲修羽。”
凤迦楼自始至终都负着手,冷眼看着他们,没有动作。
“不好了,首领。”一个鸟人突然大声地喊了起来。
叶竹青和红发鸟人同时望向四周,却发现在外围有一排兽人手举弓箭,箭头正对着他们。
下一刻,所有箭矢齐齐放射。尽管有鸟人把他俩护在中间,但红发鸟人手臂还是中了箭。
停留在半空中的鸟人们也难逃厄运,被防不胜防的箭打中落地。
红发鸟人见情况不利,也不同叶竹青多说,拽了她就往上飞。
叶竹青知道,如果她现在就走,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凤迦楼的原谅。但莲修羽的身体却在此刻违背了她的意志,径直往天空的方向飞,她听见了背上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
鸟人的翅膀可以收缩自如,叶竹青现在才知道。她垂下视线,凤迦楼的表情是那么愤怒。他似乎喊了句什么。
突然,一直拉着她的红发鸟人放开了她,叶竹青赶紧转过头来看向前方,只见有一张网出现在了视线中,将她完全罩住往地上拖。叶竹青完全动弹不得,一抬头,就有数把长矛已经架上了她的脖子。
她不禁觉得好笑,她亲手编织的藤条网,却用到了自己身上。
红发鸟人反应快,逃过这一劫,他高喊一句:“我会来救你。”便带着残存的鸟人逃远了。
凤迦楼眸子里是被牢牢压抑的怒意,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叶竹青,轻哼一声,嘲讽地说:“看吧,这就是你的好族人。”
叶竹青却是跟着会意一笑,凤迦楼不会懂的,她也是在笑莲修羽。
七
这个夜晚难得有月光眷顾,但明亮的月光也不能驱散一丝寒意,反而更添清冷。
叶竹青面朝下,摊开的四肢被藤条绑住,悬吊在半空中。
凤迦楼进来时,便看见她闭着眼,表情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眉头拧成了小结,看起来异常脆弱,凤迦楼的胸口猝不及防地皱缩了下。
像是他们进来的脚步声把她吵醒,她的睫毛颤动着,好似有蝴蝶停留在上头,挥动羽翼,她睁开眼,看见他的第一眼竟是笑意盈盈的。
她说:“凤迦楼,错的不是我,所以我不会内疚也不会害怕。”
她又在装无辜博取他的同情!凤迦楼铁了心不再吃她那套,他在身后兽人的躁动中下了命令:“把她的翅膀给我卸下来。”
叶竹青霍地睁开了眼,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凤迦楼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但没有,他不是开玩笑,他表情决绝,他是认真的。
“凤迦楼,凤迦楼……”叶竹青只是一个劲地喊着他的名字,隐带哀求,但她的声音随着兽人们的上前越喊越低,最终消失在唇齿之间。
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空口无凭,凤迦楼怎么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叶竹青垂下眼皮,是认命的姿态。兽人们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羽翼。
“啊——”
凤迦楼闭上眼,眼不能视物,耳朵便变得更敏锐,那一声响彻在耳际的惨叫,长长的,凄厉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求救,要冲破云端,震破他的耳膜般。跟着又是一声拔高的尖叫,但没有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
凤迦楼的掌心已经被指尖戳出了血,凸显的青筋并不像他表面那么冷静。
这是她罪有应得,她杀害了他的族人,辜负了他的信任,践踏了他的喜欢,她活该。这么想着,凤迦楼暗自平复了呼吸,睁开眼。
叶竹青已经被放了下来,她趴在地上,半身是血,一动不动,只有轻轻动弹的手指显示着微弱的生命力,她的黑发长长地逶迤在地上,混着红艳的血迹。
她侧着脸,鸦翅般的睫毛轻颤着,仿佛是经过漫长的等待,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才艰难地掀起了眼皮。
直到和她的眼睛对上,凤迦楼恍然发现,他刚才竟连呼吸都忘了。
叶竹青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睛黑黝黝的却亮如星辰,她仍是那么认真地,温柔地望着他,像是月光尽数融进了她的眸子里,竟无半点仇恨。她的唇瓣开开合合,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凤迦楼看出来了。
她在说:“你不要哭,我不疼。”
凤迦楼仿佛受到莫大的冲击,他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么疼痛,也不知道在眼眶里将落未落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她在安慰他。 八
凤迦楼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他心神不宁,心头空落落的好似丢了什么,睁眼闭眼,脑子里尽是莲修羽那双多情的眸子。
他干脆起身,往关押莲修羽的洞穴走去,从那天后,他已经数天没去见她了。
洞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滴水声,莲修羽背对着洞口,蜷曲在角落里,她一动不动,连轻微的肩膀起伏都没有。
她后背的血迹干涸成吓人的黑色。
凤迦楼的心猛地一跳,他悄然上前,俯下身用手指去探她的呼吸,幸好,指腹还是温热的。凤迦楼松口气的同时,脖颈却是一凉。
本来奄奄一息的人,正目光清明地和他对视,手里的尖石锋利地抵着他的脖子,她勾唇笑得虚弱却得意:“凤迦楼,你果然很喜欢她。”
她?凤迦楼不动声色地等着她说下去。
“明明是我的身体,我却要等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游魂意识不清的时候才能出来!不过没关系,她以后都不会出来跟我抢了。”
莲修羽悠悠说着。
是的,叶竹青占了她的身体时,她并没有消失,只是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抢回自己的身体。
一样的面孔,但那双眼睛里不再有狡黠和深情,取而代之的是不屑与讥讽。凤迦楼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和莲修羽相处的画面,但他绝对不能太慌张,于是他漠然地问:“关我什么事?”
“我在告诉你真相。”莲修羽乐呵呵笑了,眼中却毫无笑意,“杀你族人的那个才是我莲修羽,替我背黑锅,替我承受断翼之疼的才是她,你喜欢的那个她。哈哈,怎样,你心疼了吗?”
凤迦楼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吗?”
“你明明信了却假装不信,你不肯承认你不相信她还伤了她!”
一语中的。
凤迦楼只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升,结结实实地裹住了他的心脏,他力持镇定却掩不住话里的颤抖:“她现在在哪儿?”
莲修羽手上使了劲,让他的脖子见了血痕:“她啊!前天夜里撑不住,死了。”她得意地看着他眼中残存的希望破灭,“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去陪她。”
说完,她的眼神立马变得十分狠辣,她举起手,一咬牙,用了全部的力气,将尖石送进了……自己的肚腹。
不只是凤迦楼,莲修羽的表情也是不可置信,她惊恐地看向自己血流不断的伤口。不可能!她明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然后她听自己的声音:“你会寻找机会,我当然也能伺机而动,我一直在等着你出来。”
那软软糯糯的语调是那个女人,她还在她身体里!莲修羽眼前一黑,这一次,她不会再出现。
叶竹青沾血的手指抚上他的脸,眼睛里是凤迦楼熟悉的暖意,这一刻,有什么直冲他的眼眶,再也控制不住。
“凤迦楼,我以为我只是迫于形势,为了保命才假装很喜欢你,我以为只要让我回到自己的世界,我绝对可以毫不留恋地甩手就走,但原来我的以为只是我的自以为是。我没有骗过你,我喜欢你,你不要把我忘了。”
莲修羽的身体已经死掉了,她也不可能存活。
那个独当一面的兽人王连哭都是那么沉默无声,叶竹青眷恋地,心疼地望着他:“凤迦楼,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吧?我叫,叫……”
仿佛是天意的捉弄,叶竹青只觉喉头有什么堵住,让她再也发不出声,眼皮上好像有巨石压着,让她撑不住眼睛,她闭上眼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凤迦楼惊慌失措的神情。
凤迦楼,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凤迦楼呆呆地看着她闭眼,合上了那满满的笑意和不舍,他的心终于空掉,再也没法补救了。他紧紧抱着她,揉入骨髓般地抱着,仿佛他所怀抱的不是一具渐凉的尸体,而是他全部的愧疚和情意。
他会那么愤怒到要砍掉她的羽翼,不是因为她犯下的杀戮,是她要离开他,她竟然要离开他!可原来,她才是无辜的。
这一夜,一声虎啸刺破了夜空,传遍了整个森林,那么凄凉那么悲痛。
有什么声音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那是她曾经唱过的一首歌,那夜他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现出了原形,载着她穿过了夜色,穿过了森林,月色迷人,萤火虫在他们周围飞舞着,他的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她轻轻哼着歌,歌声萦绕了整片静谧的森林,那么温柔动听,然后她附在他耳边说:“叶竹青,才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