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变故
;沐歆宁身轻如燕,飞上屋檐,掠过碧池,那临风而去的冷艳翩然,惊呆了贺兰府一众尚未离去的护卫们。
好高深的武功!
素衣翩跹,如影晃动,一瞬即逝。
内宅红绸漫天,喜气洋溢。
沐歆宁袖风一动,所经之处,那缠挂在横梁上的红绸嘶得连声数响,纷纷破裂,从半空中飘落。
怎么回事?院中的贺兰府下人们只听其声,却未见沐歆宁芳影,个个面上惊慌失措,不禁暗自忖度:好端端地,怎么这些红绸就自己裂开成了一片片的小碎条,莫不是上苍在预示少主的这场大婚会发生变故?
呕---
终是体力不支,沐歆宁不得不停下,躲在一处无人察觉的角落中,单手扶墙,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四周沉寂。
呕---呕---
只剩下沐歆宁难受地干呕声。
沐歆宁自小便没有了娘,也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原来怀孩子会这么痛苦,这几日吃什么便吐什么,若非她是习武之身,否则怕早已撑不下去了。
素手轻抚腹部,沐歆宁微恼道:
再不乖,娘亲就不要你了。
你爹欺负娘,难道连你也想欺负娘亲不成?
娘知道你委屈,你爹肯为别的女人腹中孩子取名,却惟独忘了你的存在,若你不甘心,就更该好好地待在娘的腹中,这样你才有机会出来自己找你爹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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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歆宁用尽全力站稳,忽然又是一阵晕眩,仿佛天地旋转。嫣红的唇瓣紧紧地抿着,眼中酸楚却仍倔强地微仰着头,望着寸步之上的遥远天际。
“见我如此,你满意了!”苦涩地扯动嘴角,一抹自嘲的笑划过。
沐歆宁虽严重害喜,也常神情恍惚,但习武之人异于常人的耳力依然未减半分,身后突如其来的细微声响,显得来人及其谨慎,可再轻微小心的靠近,那人一身浓郁的胭脂味,却是以一种嚣张的气势蔓延、威逼而来,她不喜欢处处被他压制,更不喜欢轻易被他挑起她的喜怒哀乐。
沐歆宁的声音冷到极致,来人却丝毫不在意,修长白皙的指尖触到她单薄的衣衫,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悄无声息地收回,“宁儿,你就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
“贺兰少主若不喜欢听,大可离开。”看到她为他争风吃醋,他应该很高兴吧。
沐歆宁敛尽悲伤,转身时,高傲的姿态仿若俯瞰芸芸众生,而她那张本是冷傲清艳的脸庞,干呕过后,却带着几分憔悴。刚刚,傅夫人打得极重,那道红红的掌印留在她的脸上,久久未散。
夏子钰的眼中带着心疼,但一想到她对姨母的倨傲无礼,随即怒意上涌,“沐歆宁,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气!毕竟她是我的姨母,你就不能跟我一样敬重她吗?”姨母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长辈,而她倒好,一次次地惹得姨母哭着要离开贺兰府。
“你的意思是,傅夫人这般对我,是我自找的。”沐歆宁讥诮渐起,“你该庆幸,我没有杀了她。”
傅夫人平日听信明宛瑶的片面之词,对她诸多挑剔,但沐歆宁皆淡笑处之,不怒不争。这十几年来,她容忍过谁?就连那位手握重权的尚书爹爹在她面前,也从不敢大声呵斥她一句,更何况是打她。
沐歆宁抬眸,苦笑,“夏子钰,别再逼我了,没有用的,若我不是我,那就只剩下死了。”若能委曲求全,她便不是沐歆宁了。
“当贺兰府的少夫人,就这么让你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你的心里就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女子若即若离的眸光,孤傲清高,双目相对,仿若狼狈的,永远都是他。
堂堂的贺兰府少主,世人闻风丧胆的医谷主人,在她面前,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疾步上前,夏子钰猛地将沐歆宁按在墙上,怒道,“沐歆宁,你想离开贺兰府,想跟我断得干干净净,你以为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可以吗?怀了我的种,你还想嫁给谁!说啊,是安竹生,我的二弟,或者是洛阳那位奄奄一息的皇上,你说啊!”
夏子钰咆哮嘶吼,妖艳的双眸赤红如血,凶狠而又暴戾。
“与你无关!”素手被钳制,沐歆宁的整个身子因愤怒而剧烈的颤抖着,“放开我!”
为何她与他总是如此,每见一次,不是猜忌,就是无休无止的争执。
她从不敢大胆表露心声,而他亦然。
每走一步,都在维持着各自的权衡。
他要她放下防备,但他所做的那些事,教她如何能全心全意地信赖他。
沐歆宁心里明白,若她挣扎,只会激怒他,但她的高傲,却不容许她退缩半步。
“沐歆宁,你果然够狠!”没心没肺的女人,居然敢拿孩子的生死作赌。
察觉沐歆宁运起内力凝聚于掌中,夏子钰有所忌惮,忙放开了她,但暴怒的脸上,仍是布满阴沉之色。
“大哥,别伤她!”急忙赶来的贺兰槿,忽然现身挡在了沐歆宁的面前。
临川公主在后院到处寻找沐歆宁,贺兰槿一问之下,才知傅夫人打了宁儿,以宁儿的性子,倘若换做旁人,别说打她,就是碰到她衣衫一角,她也会迅速出手,千倍百倍地奉还。
转过头,贺兰槿半俯身,低下他清俊颀长的身姿,望着沐歆宁欲言又止,“你---没事吧?”
沐歆宁摇了摇头,瞥了眼贺兰槿身旁的李翰林,李翰林面露愧疚,有些心虚地不敢看沐歆宁。
“既然知道我是你大哥,那你护着的女人就是你大嫂,贺兰槿,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你难道也想插手?”夏子钰一掌推开贺兰槿,不带半分兄弟之情,而贺兰槿自得知夏子钰是他大哥后,就存了几分敬畏,再加之贺兰槿的武功本就不如夏子钰,这一对打,很快便分了胜负。
贺兰槿与夏子钰不同,他自小就是在世家望族的礼法束缚下长大,即便他为人不拘小节,但长兄如父的观念却深植在他心中,贺兰博早死,虽然夏子钰做的有些事大逆不道,但他毕竟是贺兰槿的大哥,若有挽回的余地,贺兰槿是绝不会与夏子钰作对。
贺兰槿被夏子钰打得嘴角出了血,脸上也一片淤青,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悲怆地笑道,“是,我娘害得你十几年颠沛流离,受尽了苦,你想报复,想杀了我们,我都没有怨言,但宁儿她不欠你,不欠你,贺兰钰,你凭什么毁了她!我知道,我贺兰槿很傻,论谋略,论心计,都比不上大哥你,但我已经把贺兰府还给你了,你答应过我的,不伤害宁儿,可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X兰钰,你已经伤害了一个女子,就不要再伤害宁儿了,宁儿她是无辜的。”
“你在胡说什么。”他已经够烦了,还来一个被人利用彻底的二弟。
在夏子钰与贺兰槿拳脚相斗时,李翰林不露声色地站在了沐歆宁身前,就这么看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老者,但在他的庇护之下,夏子钰那凌厉的掌风丝毫未伤及沐歆宁半分。
“贺兰槿,你真是愚蠢之极!”夏子钰大怒,揪着他的衣襟,指着李翰林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喊了他三年的老师,那你知道当年他为何要收你为徒?”
他的老师不就是当朝翰林学士吗?贺兰槿疑惑地看着李翰林。
哈哈哈---,李翰林抚须大笑,“好小子,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贺兰槿心中大惊,有些不敢置信,喊了三年的老师,若只是一场骗局,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夏子钰放开贺兰槿,招手唤来如酲,如酲从袖中取出刚收到的飞鸽传信,当着李翰林、沐歆宁与贺兰槿等人之面,一字一句道,“李翰林,祖籍安阳县,由吏部尚书沐大人亲自举荐进京,治平三年进士,皓首穷经,不理朝政。一年前,受文字冤狱所累,被皇上一纸发配边关,后得贺兰府少主贺兰槿相救,自此留在贺兰府。”
顿了顿,如酲又继续道,“据派去安阳县的探子回报,安阳县确有一李姓举人,但令人不解的是,在他上京应试那年,李府毁于一场大火,无一人生还,而那李举人,也从此消失了。李翰林,您说,此事为何会如此巧合?”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如酲质问道,“父母、妻儿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却不闻不问,甚至让他们抛尸荒野,这般禽兽不如的孝廉大人,难道真的是那位饱读诗书的李举人?”
“宁儿,你不是很想知道老师的真正身份吗,现在也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李翰林微微笑着,苍老的脸上,尽显长者之风,儒雅书生气。
沐歆宁听得遍体生凉,为了保她一命,老狐狸杀了沐尚书的长女;现在,又为了她,老狐狸杀了李府满门,以李举人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待在京师,一步步地接近她。
她的命,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不惜让老狐狸杀了一个又一个危害她的人。
“如酲姑娘,不必再拐弯抹角地骂老夫了,老夫的来历,想来你们也查的差不多了。”李翰林叹道,“不愧为医谷主人身边的第一暗卫,媚术、才学、武功皆不容小觑。”
“李翰林,不,应该是无相门门主、神算子李伯延才是。”如酲巧笑嫣然,但眼中的杀气却渐渐而起。
无相门,那不是与二十几年前的医谷齐名吗?只不过无相门有窥测天机之能,又行事凶残,素来为武林正道所不容,若医谷是亦正亦邪,那么无相门就是一个邪魔歪道。沐歆宁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据她所知,沐尚书这些年平步青云全靠老狐狸的神机妙算,那么沐尚书在京师有了立足之地后,老狐狸自然是轻而易举地可以入朝为官,照如酲所言,老狐狸的年纪应该还不到四十,怎么看起来比沐尚书还苍老羸弱。
夏子钰负手而立,而如酲则恭敬地退到他身后。
“当年无相门被长垣安氏的家主安镇远率领的武林正道所毁,老狐狸,莫非当初救你的人,是---我娘。”沐歆宁是安竹生的徒儿,关于长垣安氏上一代的事,也多少知道些。
一本她弃如敝屣的梅花易数,曾经引来无数武林之人的抢夺,而安镇远为了顾全大局,就亲自带人围剿无相门,使得无相门数日之间尸横遍野,而那本安镇远多次想毁了的邪书,却随着无相门门主的失踪而从此下落不明。
“少主人,”李伯延跪地,痛哭流涕,“您受苦了。”
夏子钰的脸色不善,艳如桃瓣的眸子隐隐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
听说,十六年前,李伯延抱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娃出现在祁连山附近;
听说,十六年前,贺兰府所有的护卫出动,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回来。
听说,贺兰博自此后,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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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延,她到底是谁?”颤抖地指向沐歆宁,夏子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似真似假,如梦似幻的景象一遍遍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些所谓的听说,与他而言,仿佛是这么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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