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格

    又是一个午后，那天刚好是六月初十，荷花盛开的时节。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暖意袭人。

    我又一次来到了梨园。

    雨旌拿着书卷，正倚靠在树干，眼神专注，唇角含笑，一派的安宁祥和。

    她见到了我，放下手中的书卷，道：“你来了！”

    我笑，“我来了，你在看什么书？”上前去，却意外发现她的书拿反了，我微挑眉，笑得暧昧，轻拍她的肩膀。

    “在想什么，书都拿反了。”

    雨旌一愣，脸涨红，不好意思笑了笑，低垂着头。

    “不会在想你那位良人吧？”我再次开口道，眼里有着戏谑。

    被我这么一说，她的脸更红了，犹如成熟的樱桃，惹人怜爱。在我的注视下，她才小声说，“今晚良哥要来看我，我得偷偷出去见他，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笑了起来，真心为她开心。

    今晚，她可以向着她的良人诉说她的思念与爱恋。

    而我，只能待在梨圆殿，漫漫长夜，独守寂寞与悲凉。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听着风掠过树枝那沙沙的声音，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后宫，从来没有真正的宁静，这一刻，我们很珍惜。

    良久，我睁开了眼睛，略有所思的望着雨旌。

    雨旌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有阳光在那跳跃，脸上笑意涟涟，神情美丽安宁，似在想着什么美好的事情。

    看着她，心中的温暖漫过。

    这么美好的女子，才华横溢，纵使没有美貌，也可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她又怎么会甘心成为一个名不经传的婢女呢？

    “你有没有想过要成为嫔妃？”我启唇，打破了这片沉默。

    雨旌倏地张开眼睛，眼里有着惊讶与不解。沉吟许久，她望着我，幽幽地道：“我进宫以来，伺候过两个嫔妃。一个是冰妃，冰妃人如其名，冰清玉洁，对我们这些奴婢也极好，只是她终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宠爱，丢失了自己的心，不择手段地害死了另外一个妃子，让她那白皙的手染上了红色。最后，她被打入了冷宫。”

    她停顿了一下，眼里流露出惋惜，又道，“另外一个是温婕妤。她是个软弱的人，凡事都没有主见，但长得极美，也挺受皇上的宠爱。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变得心狠手辣，视生命如草芥。但最终，害人无数，终食恶果。”

    她的声音有着伤感，浅浅的，却难以忽略。望着天的眼睛，明亮中蒙着一层纱，朦朦胧胧的，道不明也说不清。

    阳光依旧明媚，午后的世界，有着静寂的味道。

    有风吹过，我却能感觉到身为后宫女子深深的悲哀。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对于冰妃与温婕妤的结局，我只能苦笑。那是身不由己，是垂死的挣扎。

    “我曾经是有过幻想的，但最后却发现后宫是一个大污缸，能将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纯真、所有的澄澈给毁掉了。”她淡淡地说着，此时，脸上只留下一片安宁。

    “不过，最后我被派往藏书阁中。那里很安宁，很适合我。”说到这，她的声音又透着淡淡的愉悦。

    而我也能感受到那一处安宁。

    雨旌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有着挣扎，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有些坚定了，望着我的眼神，充满着认真与期待。她说得很慢很慢，字字句句似在唇齿之间辗转吐出：“只是，我希望，你跟她们不一样！”

    我笑了，唇角微微上翘。我的心中因她这一句话沉淀着感动，满满地，似乎就要溢出。雨旌必是在乎我这个姐妹，才会说这样的话。

    我伸出左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在那一片光斑之中，我看到树叶清晰的脉络，根根舒展，延续着希望，生生不息，一如一些永不变的东西。

    我说，淡淡的语气，“我离家那一瞬，母亲拉着我的手，对着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一些已经模糊了，但唯一让我记得清楚的那一句，切勿做违背良心的事。我想，这会伴随着我的一生。”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也告诉她，我会努力地保护着自己所拥有的美好。

    她望着我，我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如盛开的花，清风徐来间，我们的发丝飞扬，慢慢地纠缠……

    有些话，是不必明说的。

    然而，所有的美好与温暖，在那一夜后，都定格在那天的午后，明媚褪去了颜色，温暖失去了温度，成了泛白的记忆，只有那午后的天气，一如最初，有着阳光，有着梨花淡淡的香，却再也没有那个立于树下的温婉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