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病
我从来不知道夜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得让人感到绝望。一晚上，只有我一人，形单影只，看着夜色越来越深，直至连一点惨淡的月光也没有，唯有无边的黑暗。我耸着肩，忍着寒冷，咬牙坚持着。直到破晓 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才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上朝了——”公公将这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莫问从内殿走出，已穿戴整齐。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染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五官阴柔又不失刚硬，每一处都是完美的勾勒，浑然而成的贵气，让他惊若天人。
他没有望我一眼，只是眼神一如既往的寒冷，眉宇间流转着霸气。他大步大步往朝堂去。
我只是微微的苦笑了一声，继续跪在那里。
汗水慢慢地越聚越多，从额头上滑了下来。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已感觉到身体的虚弱了，只是我仍坚持着。
到底，在坚持着什么？我也说不清了，只是隐隐的感觉，只要坚持，终会有见到奇迹的那一天。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然，仅在一瞬间的时间，大风乍起，乌云密聚，雨点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顿时，天地间，一片朦胧。
无神的眼倏地清明，我抬头望了眼天空，乌黑乌黑的天。
是天公不作美？还是老天在惩罚我？我不想那么多，只是从昨晚开始的一切在我的眼前一一闪过，残忍、冷漠、黑暗、破碎……所有的所有，我见到了。
压抑许久的痛苦随着雨点的下落倾泻出来，我想大声地哭着，像失去了全世界那般哭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低低地、在心里呜咽着，任泪水和那那雨水打湿我的脸颊。
一片雾气中，我看到莫问正向着我走来。
只是，眼前一暗，我便如凋零之花，颓然倒地。
迷迷糊糊中，我只感觉自己跌入冰冷的湖水之中，窒息的痛苦让我死死拽住我所抓住的救命稻草。突然，我又仿若行走在沙漠中，口舌干燥。好冷又好热，冷热交加，让我不知所措。
倏地，我似乎又来到了梨园。那时刻，梨花一簇簇的开着，洁白如雪，淡淡的阳光，淡淡的温暖，以及那个笑得温婉的女子，立于树下，仰头细数着花瓣。
好似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如最初。
在我上前准备拍雨旌肩膀的时候，地上突然裂了一个大缝，像是破碎的镜子，“哐啷”一声，震得心都在颤抖。我来不及反应，随后映入眼帘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令人头皮发麻。 我听到了绝望的哭喊、低声的哭泣以及杖打肉体的碰撞声，我害怕，我伤心，心里满满都是惊慌与悲伤。
我想睁开眼睛，只是眼皮好重好重，怎么努力也不行。
恍惚中，我听到了低低的诉说声。
“娘娘，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不由己……”
是谁，是谁，在诉说？
我来不及想，又一阵黑暗的浪潮将我湮没了。
清晨，声声鸟鸣，淡淡花香。我醒了过来，坐在床上。
宁香从门外进来，见我醒了，甚是开心，道：“娘娘，你终于醒来了。你已睡了两天两夜。来，先喝点水。”她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拿着杯子，看着她，带着茫然的神情，只是问道：“雨旌呢？”
宁香身体一僵，望着我，眼里有着不忍，略作沉吟，才缓缓开口道：“那天早上，皇后娘娘醒来，看到那两具尸体，很是生气，便让人处理掉了。雨旌的骨灰洒在典月宫的枯井里，而那男子的尸体被扔在宫外，应该被人领走了。”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眼里有着担心，劝道：“娘娘，你不要伤心。保重身体，你已做了很多。”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笑，亦没有哭，眼神空洞而遥远。
我终究是晚了一步，或者说，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良久，我对立在一旁的宁香说：“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宁香闻言，担心地望着我，但却在我坚持的眼神中退了下去。待她一走，我便起身了，拿起一件白色的披风披上，悄然地离开了梨圆殿。
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绕过了几个宫殿，我终于来到了典月宫的枯井边。
冷宫便是冷宫，那里真的很凄凉。
高高大大的树木，抽出的叶子是那种墨绿色，带着沧桑之感。密密麻麻的，遮住了明亮的阳光，只是偶尔几缕光线才能穿透，但依旧苍白无力。
虽是夏天，但这里却有一地的落叶，层层叠叠，尘土飞扬。连那枯井边无精打采的小草，都尽显凄凉。
这里没有鸟鸣，也没有花香，有的只是阴森森的凉意，似乎要穿透我的骨头。
我兀立良久，只是呆呆望着那口枯井。
这枯井，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
雨旌也在这里面。
我又想起了雨旌临死前那一个眼神，那浓浓的恨意再一次让我打了一颤。
迷迷糊糊中听到的那番话，在此时，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我的眼神一亮，察觉到了什么。
也许雨旌的死真的是有隐情的，而那恨意也不是来得莫名其妙的。只是接下来的猜想，却让我的眼神暗淡下去。
为什么，明明是夏天，我竟感觉到秋天的凉意。
转身，抬脚，离去。
背后，有风吹起，又吹落了一地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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