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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浣如的后事由忆雪一手操持,因为刘舜跪在浣如棺木前,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就连皇帝派的人过来慰问,刘舜都呆呆地没有起身回话。楼小梅作为镇国大将军,且浣如是忆雪的母亲,自然是要过来祭拜灵位的。兰香公主也想随着楼小梅过来,但兰香公主的产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窦嬷嬷好劝歹劝,终于劝住了兰香公主。楼小梅与忆雪再一次见面时,两人的目光有一阵久久的交流,然后各自闪开了去。这一次的再见,楼小梅对忆雪产生了了满心满心的怜惜,他在心里发誓:

    “雪儿,只要你愿意,碧落黄泉,我楼小梅甘愿与你携手同行!”

    楼小梅在浣如灵位前上完了香、行完了礼,临走时,他有一种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失落、悲伤、心痛,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浣如当年送走的儿子,可是母子天性相连,冥冥中,自有天意。

    浣如的后事料理完毕后,刘舜在浣如坟墓旁边搭了个竹屋,整日整夜地陪在浣如墓边。忆雪看在眼里,依然无法原谅刘舜逼死了浣如,她平静地对刘舜说:

    “父亲,母亲的离开,让雪儿始终无法原谅您!雪儿要走了,您,珍重!”

    刘舜的目光闪了闪,抬眼目视忆雪走远,才嘶哑着喉咙轻轻呢喃:

    “雪儿,你要平安!要快乐啊!”

    忆雪离开了献王府,在静安寺中暂住下来。与忆雪一起离开王府的,还有云嬷嬷和念娥。忆雪走后,刘舜不是跪在浣如墓前,就是把自己关在竹屋内,一时哭一时笑,渐渐的,竟形同癫狂,连过来看望他的袖袖和清平都认不出来了。袖袖因为浣如已死,想到自己是侧妃,王妃之位非自己莫属,再加上与刘舜多年夫妻,有些感情,倒也每日三顿,亲自送饭菜给柳舜。可就在这天早晨,袖袖照例端着厨房熬了三个时辰的梗米粥送到刘舜竹屋时,发现屋内一片狼藉,刘舜已不知去向。袖袖不敢把柳舜失踪的事宣扬出去,只让蝶仙画了刘舜的画像,派献王府的侍卫暗暗寻了很久,却没有丝毫消息。直到有一天,一位山野樵夫看到侍卫们拿的画像后,说自己曾在在深山里见过画像上的人,那人穿着一身红衣,痴痴呆呆,尽说些疯话。袖袖大喜,领着侍卫们马不停蹄地寻到山脚下,却逢山中大雨,袖袖和侍卫们在山脚下避了大半天的雨,雨一停就急急忙忙地进了山,结果寻了一天一夜,只寻到被雨水淋湿,被山泥弄脏的火红新郎衣,再也不见樵夫描述的献王踪影。

    这边,袖袖派人寻人,另一边,作为献王王位唯一继承人的刘清平,却如脱缰的野马,整日与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花天酒地,日子过得好不悠哉。袖袖寻丈夫寻不到,又见儿子越来越纨绔,哪里还有个王爷的样,狠一狠心,把刘清平关在小厅内,“夜训不孝子”。岂料这个刘清平此时已被那些烟花美人儿和赌博迷住了心智,竟咬破手指,写下血书,对袖袖发誓“儿子今后若是不成器,绝不怪母亲教导不周!”。还说让袖袖收好这血书,作为凭证!袖袖恨铁不成钢,气得抡起铁鞭就往刘清平身上抽。一番软硬兼施之后,总算是降住了这个忤逆儿,答应从此乖乖待在王府里,好好读书。刘舜失踪的消息对外是秘密,对内,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王府不可一日无主,袖袖伤心了几日,也就拿出了当家主母的风范,大刀阔斧地整顿起人心涣散的王府来。

    再说忆雪,虽然离开了伤心地献王府,但听到献王失踪的消息后,仍是痛哭了一场,痛哭过后,独自提着香烛纸钱,来到了浣如墓前。

    “母亲,雪儿心里苦!雪儿怨父亲!又想原谅父亲!母亲,您能原谅父亲吗?母亲,人常说,无情就无恨,父亲气您骗他,又因为您离开而疯癫,父亲,父亲定是对您有情的!母亲……母亲……”忆雪跪在浣如墓前,述说着自己的苦楚。短短几天,这一连窜的打击,让忆雪几乎承受不住,想要就此追寻浣如去了!忆雪的苦不能跟云嬷嬷和念娥述说,她担心连累她们为自己担心!忆雪的痛不能跟楼小梅说,她担心自己一张嘴,就会失去理智地依恋上楼小梅,再也舍不得分开!忆雪的绝望不能跟献王府的人说,袖袖不喜欢自己这个嫡女,常是当面微笑,背后不喜,清平虽是弟弟,却一直用嫉妒和愤恨的眼神看着自己,至于蝶仙,这个妹妹总是把自己关在小小的院子里,长大后,几乎与自己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忆雪呆呆地跪在浣如墓前,就这样撕心裂肺地哭着、说着、绝望着,没一会,早已透支过度的精力终于耗尽,忆雪哭着哭着,晕倒在墓前。

    忆雪晕倒不久,楼小梅的那匹良驹迈着四蹄走了过来。原来那良驹自从忆雪离开将军府,就偷偷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静安寺。这会见到忆雪伤心晕倒后,用嘴衔着忆雪的衣服,拖到半人高杂草中央,再撒开四蹄,奔向了将军府。

    忆雪是被急冲冲赶过来的楼小梅抱上了马,安置在现买的一座别院里。这座别院名为“幽梦楼”,有一个美丽的故事。据说,这里原来是一个富商的院子,富商家里有一位美丽善良的小妾,名唤幽梦。有一日,一位赶考的举人盘缠用尽,来到这处装饰雅静的别院前,刚好看见含笑走出来的美丽小妾。小妾仰慕举人的才华,听了举人的经历后,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举人拿着去参加考试。举人不久高中皇榜,骑着高头大马停在这别院前,请求进去拜谢那名曾经帮助自己的小妾。小妾被富商放了出来,可脸上却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刀疤。原来是富商贪恋小妾美貌,担心举人强抢小妾,不肯放小妾出来。小妾为了能再见举人一面,自己毁了容。最后,举人不仅没有嫌弃小妾的丑颜,还当场买下小妾的卖身契,没多久,就买下了这处别院,在别院与小妾拜了天地。举人与小妾婚后恩爱甜蜜,只是,这位小妾体弱,成亲不久,患了头疾,不久于人世。举人痛失爱妻,将这处别院取名“幽梦楼”后,托人出售,自己则剃了头发,入了古刹,准备青灯古佛寥伴一生。举人出售这处别院时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入住的人,必须是一对彼此深爱的男女。楼小梅听到屋贩子讲了这个凄美的爱卿情故事后,有些犹豫,觉得两人虽然恩爱,结局却不大吉利,可忆雪陷入昏迷,急需好好调养,一时也没法仔细挑个更好的,只得买了下来,当做暂居的去处。

    楼小梅安顿好忆雪,亲自驾了辆马车,把寻得心急火燎的云嬷嬷和念娥接了过来。楼小梅明白,只有这云嬷嬷和念娥在,忆雪醒过来后,才不会马上离开。

    忆雪昏迷了整整两个时辰,醒过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楼小梅。忆雪痴痴地流着泪,深深地、重重地回望着楼小梅,委屈地、绝望地、痛苦地恳求着:

    “小梅!不要离开雪儿!不要再离开雪儿了……”

    楼小梅感动地热泪盈眶!震撼地心绪澎湃!他不该这样不信任的!不该这样怀疑忆雪对自己的感情!他握着忆雪的手,俯身在忆雪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轻轻替忆雪掖好被角,点头答应:

    “雪儿,我不会再离开你了!雪儿,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忆雪微笑着,终于放松下来,忆雪的睫毛慢慢地合拢,忆雪睡着了。楼小梅守在忆雪床边,他心疼地看着熟睡中的忆雪,直到感觉忆雪的呼吸变得均匀,不再有一点动静时,才离开了“幽梦楼”。

    兰香一整天都没见到楼小梅,她的心里慌慌的,坐立不安。窦嬷嬷笑着安慰了一整天,说今天献王府王妃去世,驸马是去献王府祭拜去了。兰香一听献王府,心陡地往下一坠,巨大的不安如潮水一般涌来。兰香无法忘记十个月前楼小梅与忆雪郡主的情深似海,她刻意淡忘,可每当想起时,心就如同被针扎一样疼痛!

    “走,嬷嬷,快走,兰香要去献王府!兰香这就去!走,快走……”

    兰香公主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她扶着腰身,抱着大肚子,抬脚就要往门外走。恰在此时,楼小梅快步走了进来。兰香公主一见楼小梅,眼泪立即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泪眼汪汪地、痴痴地凝望着楼小梅,泣不成声。楼小梅讶异地看着兰香公主的反应,他以为兰香公主已经知道了自己与忆雪见面的事,垂眸思索了下,楼小梅走到兰香跟前,静静望着兰香,准备将自己再见忆雪的事和盘托出。这时,兰香公主忽然扑进楼小梅怀里,紧紧地抱住楼小梅,深情地、不停地呼唤着:

    “小梅!不要离开兰香!求求你!小梅,不要再离开兰香了……”

    楼小梅的身子僵了一下,兰香的大肚子顶着楼小梅的腹部,楼小梅准备说出口的话停在喉间,他重重吞下一口气,轻轻拍着兰香的背部,轻轻安慰说:

    “兰香,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你和我们的孩子的!不会的!你放心!”

    兰香公主欣喜如狂,她抬起皓腕,动情地摩挲着楼小梅的眉、楼小梅的眼、楼小梅颊上的每一寸肌肤,抽噎着点头:

    “小梅,兰香信的!你说什么,兰香都信!兰香都会信的!”

    兰香公主的深情,让楼小梅越来越不安了!特别是忆雪肯再次回到楼小梅的怀抱,楼小梅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失去忆雪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能了!可自从楼小梅对兰香许下不离不弃,他就莫名地担忧起来!烦恼起来!最终,楼小梅与忆雪商议,等兰香公主顺利诞下将军府子嗣后,忆雪再进将军府。

    正是红枫似血的季节,十月里最后一天深夜,将军府中秋菊怒放,暗香浮动,兰香公主终于临盘了。

    兰香公主的房中,有窦嬷嬷、玉婵和宫中派来为兰香公主接生的李嬷嬷。玉婵是兰香公主陪嫁过来的宫女之一,也算是兰香公主的贴身丫鬟。兰香公主的肚子很大,孩子半天没能生下来。玉婵趁机为兰香点了一炉檀香,说是有利于兰香顺利生产。窦嬷嬷虽然精悍,却不懂接生。她急的团团转,没有留意到玉婵在檀香中加了别的香料。两个时辰后,孩子呱呱落地,蹄声响亮。李嬷嬷利落地剪断脐带,将孩子包了起来,笑嘻嘻地递到兰香跟前,

    “恭喜公主X喜公主!是一位小少爷呢!”

    兰香公主听了,没有半丝喜意!小梅想要个女儿的,自己却生了个儿子!小梅会不会失望?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不理我了?兰香公主脸色苍白,摇椅晃,急急忙忙地就要起身去给楼小梅赔罪,哪知刚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坐起来,两眼一黑,又急又累又慌地晕了过去。窦嬷嬷急忙扶住兰香,焦急地、恼怒地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公主怎么会这个时候晕过去?”

    李嬷嬷也是一惊,颤抖着伸手探了探兰香的鼻息,察觉到只是暂时晕了过去后,陪着笑脸道:

    “也许是公主用力过度,这才晕了过去,等一会应该就会醒了……”

    窦嬷嬷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李嬷嬷手中的小少爷,吩咐道:

    “李嬷嬷,速去请王太医过来!我在这照顾公主,至于小少爷,你也抱着出去道喜吧,将军为人大方,少不得你的好处!”

    李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少爷,飞快地出了门。玉婵神色有些慌乱,她看看昏迷中的兰香,又看看窦嬷嬷,偷偷退到房门口,也想趁机溜出去。窦嬷嬷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是宫中的老嬷嬷,见多了宫中妃嫔们争宠陷害的手段,所以凡事都留着一个心眼,她嗅到房子里的檀香味有点不对劲了,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后,头一抬,双眼一眯,快步走到香炉前,灭了正燃着的檀香,狠戾地瞪向已溜到门口的玉婵:

    “玉婵,嬷嬷记得,这檀香是你点的吧?”

    玉婵自陪嫁的第一天起,就被楼小梅俊逸的外表,阳刚的英雄气概深深倾倒,奈何兰香公主将府中女眷管的死死的,轻易不让靠近楼小梅,玉婵情迷心窍,这才趁着兰香公主生产的时候,下了药,想让兰香今后心有余力不足,自己才能趁机接近楼小梅,一偿夙愿。此时被窦嬷嬷这么威严地一声轻喝,玉婵心内的恐惧霎时升了上来,她知道窦嬷嬷的手段,若是落在窦嬷嬷手里,自己只会生不如死!玉婵急促地哆嗦起来,她顾不得窦嬷嬷阴冷的眼神,迅速跑了出去。窦嬷嬷眼中寒光一闪,抿着薄唇,快步走到房外廊檐下,对着漆黑的夜空沉声吩咐道:

    “抓住玉婵,就地斩杀!”

    深秋的暗夜,无人应答,略有清风送来,淡淡菊香萦绕,窦嬷嬷眼中的寒光敛了下去,满眼慈爱地进了房,不停为兰香擦去额间的冷汗。

    一直负责为兰香诊脉的太医后来告诉窦嬷嬷,兰香公主这次虽然顺利诞下小少爷,却伤了身子,今后再想怀胎,难了。窦嬷嬷自然不会把这事告诉兰香,她明白兰香对驸马的情意,若是无法为驸马生一个女儿,兰香恐怕要伤心内疚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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