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忆雪就这样住进了楼夫人的清泰苑，每日除了给楼夫人念诗、作画、弹琴解闷，就是陪楼夫人说话、念佛、做针线、修剪花草、照顾十几条流浪狗……忆雪几乎忘记了自己郡主的身份，只要能让楼夫人高兴，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楼夫人本是山野村妇，不像一般的官家老夫人养尊处优，平日就是闲不住，坐不惯，一停下来就心里发慌，憋闷的很，忆雪陪着楼夫人做尽一些下人该做的事，依旧笑容满面，体贴细心，将楼府人呵护地无微不至，没有半句怨言。楼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楼夫人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美得晃人眼的忆雪郡主了，看着忆雪作画，看着忆雪跟自己一起在室内室外忙碌，心里竟然一片安宁和温馨。楼夫人无法解释这种奇妙的感觉，却时常在忆雪的琴声和诗书声中，怔怔出神。
楼夫人曾经收养过好姐妹小莲的女儿，可收养的女儿却在一个大雪飘飞的夜晚，被人偷走了。二十年了，楼夫人多方打听，始终杳无音信。楼夫人觉得愧对后来入了宫的好姐妹小莲，想托人入宫捎个信，可一连十几封信，进了宫，都石沉大海，没半点回音。自从楼小梅当上了镇国大将军，楼夫人也曾私下请楼小梅找人帮忙，可楼小梅托的人带信说，二十年前进宫的秀女中，并没有叫“小莲”的，而且二十年前入宫的秀女，如今除了当上妃子的几个重臣之女，其余的早就放出了宫。小莲只是个贫困村农的女儿，不是什么重臣之女，楼夫人重重叹出一口气，寻找小莲和失去的养女的事，也只能暂时作罢。但是，真正让楼夫人对这种“奇妙的感觉”产生疑虑的，却是楼老爷。楼老爷在献王府初见忆雪时，除了惊为天人，并没有太多的留意。自从楼夫人带忆雪住进清泰苑，楼夫人和忆雪一起在细雨中修剪院内的花枝时，楼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净晴对他说：
“老爷，忆雪郡主和夫人一起修剪花枝，看那背影，真比母女俩都亲密，净晴看着羡慕的紧！”云嬷嬷坐在轮椅上笑道：
“忆雪失去了娘亲，老天又送给忆雪一个娘亲！老夫人没有女儿，待忆雪也像女儿一般疼着，这就叫“有缘千里也来相会啊！”……”。念娥咳嗽一声，也笑着说：
“郡主和夫人才在一起待了几天，不仅说话投缘，就连干起活来，都十分有默契！”楼老爷让净晴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当中，扫了一眼楼夫人和忆雪的背影，心不在焉地闭上了眼睛，“嗯，她们虽然不是亲母女，日后忆雪进了门，是婆媳也是半个女儿了。”
楼夫人和忆雪听见众人的谈论，双双含笑回过头来，楼夫人轮着花锄走到楼老爷身边，轻轻敲了楼老爷脚一下，嗔笑道：“死老头子！说的什么话！不是有句老话说，“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吗？我和雪儿这孩子啊，还真是投缘，就是说不准是个什么原因！”楼老爷睁开眼，呵呵憨笑几声，不经意看了站在花丛中的忆雪一眼，一怔，霍地站起来，冲口咕哝道：
“真像！”楼夫人吓了一跳，忆雪、云嬷嬷、念娥和净晴都唬了一跳。
“死鬼！故意吓人那……”楼夫人揪起楼老爷的耳朵骂了起来，楼老爷“哎呦”一声，苦着脸求饶道：
“我这不是觉得郡主站在花丛中，像你年轻时的模样嘛！有事没事干嘛老揪我耳朵嘛！一大把年纪，哪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像吗？”楼夫人愣了愣，“会像吗？”
“可不像！”楼老爷小眼睛一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站在花丛中，那个样子，美的让我心动……”楼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要说这人也真奇怪，同样的眉毛、眼睛、鼻子和脸，怎么年轻时一个模样，老了又是一个模样……哎！对比着看着，真是让人伤心啊！”楼夫人回过神来，觉察到楼老爷在调侃自己，抡起花锄往楼老爷身上招呼，只是抡起时用力，落下时轻轻一碰，“你只会欺负我！只会欺负我！我回娘家去！”楼老爷嘿嘿笑着抢过花锄，往净晴手上一放，使了个眼色，净晴拿着花锄急忙退了下去。楼夫人一看，急了，抡起拳头往楼老爷头上招呼，楼老爷一边抱头躲着，一边吹鼻子瞪眼地佯怒道：“这么多人！也不怕失了你老夫人的体面……”楼夫人捶的正起劲，哪里听话，楼老爷着急地往忆雪身后躲，口中不停惊呼着：“哎呀！不好啦！老太婆又要谋杀亲夫啦……”忆雪忍俊不禁，却又不好笑出来，只得强忍着笑意劝楼夫人：
“老夫人，老爷这是在哄您开心呢……谁不会老呢，雪儿也会老，是人都会老的！”
“怪不得老对别人挤眼睛！”楼夫人怔忡地停了下来，“说我和雪儿年轻时像本来就不对！要说能与雪儿比上一比的，也就我曾经收养的一个女娃，那个粉雕玉琢的美人痞子……”楼夫人突然停了下来，一脸孤疑盯着忆雪打量，楼老爷则躲到楼夫人背后，挤眉弄眼的扮起怪脸来。“像！轮廓还真是像变大的一样！怪不得我总瞧着亲切，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着就喜欢，原来如此！”
自这一日起，楼夫人开始对忆雪问东问西，忆雪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是献王的亲生女儿，也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却碍于浣如所做的是欺君大罪，硬是不敢将身世和盘托出，只是也旁敲侧击地打听楼夫人养女的事来。怎奈两人都只是心中有疑，并无实证，只得心照不宣地将这份疑惑埋在肚子里。且忆雪和楼小梅的事还在悬着，兰香公主的人又不时来清泰苑打听虚实，楼小梅更是情到浓处不知避讳，被楼夫人撞见抱忆雪就不止一两回了。楼夫人觉得，这忆雪和楼小梅两人，就像那干柴遇见烈火，一不留神就会熊熊燃烧起来，让人牵肠挂肚，提心吊胆。
时间一晃就到了寒冬腊月，兰香房外的木芙蓉早已零落，枝头的红梅却迟迟不见盛开，院里院外明晃晃的一片白，屋里的暖炉也开始昼日昼夜地烧了起来。
天寒地冻，兰香的心却如同六月焰火，火烧火燎地浮躁不已。兰香看见白雪就想起忆雪，看见那空落落的梅枝，就想起楼小梅！楼小梅除了过来看一下小怜香，已经整整半月没在公主房中留宿了！楼小梅是镇国大将军，每天都要上朝处理军机要事，每天都很忙碌，兰香公主设身处地为楼小梅想过千次万次，可毕竟是新婚，闺蜜新婚都是和夫君腻在一块，哪像自己这样，每天守着孩子等丈夫！兰香公主也曾在楼小梅过来看望小怜香时明示暗示楼小梅留下歇息，可这楼小梅非常古板，轻易不肯松口！就算兰香公主温言软语，精心打扮的娇艳动人，楼小梅都两眼只望小怜香，一心不闻美人香。是驸马的“那个病”又犯了，他才会这样心有余却力不足吧！他在我面前总是这样恭恭敬敬，唯唯诺诺，客气有加，亲热不足。就连偶尔“热情”时，不是灵魂出窍，神游太虚，就是敷敷衍衍，提不起精神。一马当先，上阵杀敌，令敌军望风丧胆的天神一样的大将军，应该是个威风凛凛，热血十足的英雄汉子呀！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怎么和传闻中的大相径庭呢？是因为那个美若天仙的忆雪郡主吗？可忆雪郡主不是已经被老夫人带到清泰苑了吗？兰香公主有一肚子疑问，却苦于无法和楼小梅诉说！
兰香公主也曾经对楼小梅明示暗示，说过好多回，“小梅，我既然是你的妻子，就要负责为你开枝散叶，延续楼家香火！等小怜香再长大些，过个三年五年，如果我还是不能为你生下女儿，你就娶了忆雪郡主进府，我会尽量好好待她，不会亏待了她的！只是现在怜香还小，我们成亲也才一年的时间，你能让我喘一口气，与我恩恩爱爱地过几年夫妻生活，好好过日子吗？我没有太大奢望，只希望你再忙，也能让我服侍你洗浴更衣，让我尽到做妻子的责任Ｃ吗？”兰香能说出这番话，实在是不容易！兰香自幼被卫皇后娇生惯养，且承欢武帝膝下，几乎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有什么，生活过的恣意顺坦，随心所欲，哪里像现在这样，整日愁眉锁眼，一点一滴地品尝失意的滋味。自从嫁进将军府，兰香就被楼小梅这个驸马弄的神魂颠倒，不知所措。这样的一个丰神俊朗、美如莲花的大将军，应该是个温柔体贴与阳刚霸气兼并的人呀？这样的一个为了妻子与孩子，忍痛放开连女人都惊为天人的绝代佳人的男人，应该是个感性与理性并存，懂得女子风情的男人呀？可怎么和自己在一起，老觉得他浑身上下冷冷冰冰，没有一丝热气呢？
楼小梅对待兰香公主的挽留，不是“陛下交代的公务还没完成，明儿急着回禀！”，就是“王大人和我约好了在天福楼见面，正在等着我呢！”，或者是“母亲刚才传我过去说话，我得马上赶过去呢！”，要不就是“我最近身子骨有些犯懒，想出去溜溜马……”各种借口，各种理由，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兰香公主看着院子里空落落的梅枝，心里闷得发慌，急得发慌，更堵得发慌！兰香公主传了宫中的太医来给楼小梅把脉，却总是被楼小梅以各种借口堵了回去。兰香公主以为楼小梅对这个“病”复发，羞于启齿，索性又找出来楼小梅以前用过的房子，亲自抓药，煎熬，再给楼下梅送过去。
一连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楼小梅的“病”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倒是小怜香不知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总是哭叫不已，非要兰香公主抱着才肯入睡。窦嬷嬷想帮忙，可小怜香就只认兰香公主一个人，没办法，兰香公主把小怜香抱到自己屋里和自己一起睡，开始和窦嬷嬷一起，不分昼夜地伺候起小怜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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