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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54

    两只兔子的眼睛只是微红,耳朵倒是长得很,要比一般兔耳长上约摸两寸。

    刚到这家中时候,兔一兔二胆小得很,只要堂耀出现,必然东躲西藏,桌子椅子下面,随处匿身,怎么叫都是不肯出来。

    后来两只兔子和堂耀混熟,就连堂耀锋刃般的双眼瞪将过去,两只兔子仍旧老神在在,不惧不惊。

    当然,这要夏初雪在的时候。

    若是夏初雪不在,仍是三十六计,躲为上策。

    两只兔子一贯很有理想,从来都不肯吃寻常的胡萝卜,每日学着人类,端着饭碗,拿着筷子,一板一眼的夹菜吃饭。

    只是难了些。

    饭厅里理所应当的摆着两张桌子,一个是堂耀和夏初雪用的,另一个矮上好些的,自然是为两只兔子量身做成的。

    虽然量上少了很多,但兔一和兔二的菜色数量,必须达到与夏初雪堂耀一样的水准,否则二兔便会集体罢食,无赖的理直气壮。

    要不是看在夏初雪面上,堂耀早就想将两只兔子炖食,连方法都早已想好,一只红烧,一只盐烤。

    两只兔子吃过了苹果,到专用的小盆子里洗过三次手,又拿过专用手帕擦干爪子,这才老老实实的坐在小矮凳上,看堂耀忙里忙外。

    就像是他们养着的孩子。

    兔一和兔二,最近有了全新的追求。

    自从吃过堂耀拌过的那道竹笋凉菜,如果每餐没有那道小菜,两只兔子便是时刻捣乱,吃饭的时候也绝不消停,嘴里委屈的哼哼,眼巴巴的瞅着你,直到凉菜上桌。

    翠绿鲜嫩的春笋,配上乳白色的微苦杏仁,淋上些精盐、芝麻、香油和辣椒油,实在是有说不出来的鲜香爽、滑。

    小小的一碟凉菜,迅速改变了两只兔子对堂耀的印象,每当此道凉菜上桌,两只兔子都不自觉的龇着三瓣嘴,冲着堂耀傻笑。

    简单的满足。

    遇到了这么有理想的两只兔子,堂耀也真是没有办法,好在路程对他而言不过儿戏,堂耀便每日上山采笋,怕夏初雪来回奔波辛苦,堂耀有时会留她在家歇息。

    堂耀在数颗竹笋的土壤下埋了仙丹,如此一来,竹笋便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日堂耀又是独自上山摘笋,夏初雪留在家中浇花看书。

    两只兔子在厨房里上蹿下跳,扑腾个不行,想要去够篮子里面的果子,夏初雪担心它们闹出梓萝的风范,只好去厨房把它们撵出去。

    尽管夏初雪也不的下厨,但每日的饭食菜色,基本都是堂耀独自操心,想到这些,夏初雪心中略有歉意,就想帮着堂耀准备下菜蔬和作料。

    大致做好,夏初雪这才发现,家里没有了拌菜的香油。

    抱着精益求精的心态,夏初雪决定去镇南的香油店买些回来。

    最近一直都是雨水天气,湿漉漉的不见放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外面下着细密的小雨,天空中有些铅色的阴霾,青色大石板铺成的路上,已是人际罕见。

    春雨最是珍贵,滋润万物,复苏植被。

    打着黄色的油纸伞,全然当做散步,夏初雪走得不急不忙。

    这晒是堂耀亲自做的,劈了无数的竹条,用了不少的桃花纸,绘制图案,涂抹桐油,经过了几十道的工序,这才交给夏初雪使用。

    油纸伞她用过不少,但如此紧实密致的油纸伞,却是很难一见,堂耀这样的手艺,夏初雪在赞叹之余也是非常的惊讶。

    似乎为了她,无论何等以往令他不屑的事情,他都可以学,而且还能学的有模有样。

    那伞上堂耀亲自画成的图案,笔势毫无浑厚圆融之感,但野趣曼妙,也别是一番趣味。

    沿着大路徐徐而行,再转过右手边的街角,即是到了要去的香油铺子。

    一队长长的蚂蚁队伍,密密麻麻的在雨中路上行进,走成了笔直的一条线,不知要往哪里前行。

    夏初雪正有趣的看着蚂蚁排队走路,砰地一声响起,紧接着,眼前晃过金色的一团影子,直接飞到她的身旁。

    路面上有一个不算太小的水坑,那团金色影子,便是笔直的摔到了水坑当中,溅起了斑斑泥点。

    退后了两三步,夏初雪避开飞溅的泥点,向那水坑中的金色看去。

    明黄鎏金色的丝锦袍子,本该是熠熠生辉才对,如今跌在了污泥水渍当中,确实有了生灰的可能。

    那金黄影子见有目光凝视着自己,尽力维持风度的看将过去。

    一双金色的眸子。

    耀眼的有些刺眼。

    眼前这团金色,显然非为凡人。

    夏初雪有些诧异。

    小镇地处北边,虽然临近异族,但那些异族凡人,都是深褐眸色,夏初雪他们来这小镇数月,绝未见过或是听过有如此眸色之人。

    那金色眸子里渐渐升起玩味探寻的意味,一张精雕细琢的脸上,也是噙着不知何意的笑容,虽是笑着,但却看着有些发冷。

    眼前的并非凡类,但夏初雪并不能看出这金影本体,那也只能证明,眼前这不明的种类,绝非夏初雪能与之抗衡。

    小镇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卧虎藏龙?

    不想招惹麻烦,夏初雪决定避过这泥里的未知生物,绕路而行。

    她即将行过泥坑之时,却不料那金影用手拉住她的袖子,装成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这么狼狈,你就不想救我于水火之中?”

    看着那张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脸庞,夏初雪抽了抽嘴角。

    那金影手中全是雨水,夏初雪今日穿了件碧桃花织边的白色裙衫,被那脏手拽住,如同花落泥浆一般。

    见夏初雪并不答话,那金影继续哀求:“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这话总是没错吧?”

    想了想熟读了数千年的《论语》,夏初雪点点头:“没错。”

    见自己终于说得对方首肯,金影再接再砺:“所以,你应该拉我起来。”

    “其实我觉得,”夏初雪看着袖子上的一双泥手,尽量忍耐:“上仙可以自己起来的。”

    “咦?好眼力啊,”被称上仙的那位老神在在:“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啊,”黄影笑得一脸得意,丝毫不觉得这话重复的没意义。

    “这样啊,”夏初雪笑笑,手挥衣袖,撇开那只爪子:“不好意思,我不是天,也不是地,就不随便好生载物了,”说着便是要走。

    本来凭那黄影修为,只要他不放手,夏初雪是再难甩开,可是黄影没想夏初雪来这一手,没有提防,再次摔在泥坑之中。

    见过没脸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夏初雪一步还没迈出去,黄影再度坐到地上,拉住夏初雪另一只袖子:“你不是蔚蓝?”

    是一个太过遥远的名字,其实凭心而论,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让她总是听到。

    黄影见夏初雪并不答话,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眯的狭长:“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天空中的雨下得又大了些,但并不如何急迫,仍是细细密密,淅淅沥沥。

    “是死了,”轻轻叹息,听不出来是感叹或是可惜。

    “因为你死了,所以永远活着?”看着眼前这个和蔚蓝颇像的女子,黄影有些错愕,不知道夏初雪话中何意。

    夏初雪突然笑道:“对,这叫永垂不朽。”

    这话回得好不奇特,黄影正欲呕血三斗,却瞬然挑眉深笑,看向夏初雪身后:“如果我说‘好久不见’,会不会有些俗气?”

    走到黄影和夏初雪之间,堂耀也不说话,看了眼夏初雪袖子上的手,黄影立刻明白,电闪间撤手起立,完全没了刚才的无赖虚弱状,速度堪比疾风。

    “还好么?”堂耀拉住夏初雪双手,从头看到脚。

    被看得发毛,夏初雪忙着点头:“我没事,你们认识?”

    “就是一只鸟,不用理他,”堂耀说完,就要带着夏初雪离开。

    一只鸟?

    是什么类型的鸟?

    既然这么聒噪,难道是只鹦鹉?

    可是鹦鹉虽然种类繁多,也没见过这种眸色。

    虽然鸟类大多翎羽鲜艳,可长得如此摄人心魄,也委实不多。

    要说金色眸子,鸟类之中也就只有凤凰,可是这种性格的凤凰,真的有么?

    忍不住看了眼黄影,却见黄影神色开始有哀戚之色,不过洛涯装得太多,夏初雪一看便知是假。

    黄影委委屈屈的移到堂耀面前,特小媳妇状的扯了扯堂耀的袖子:“你,难道真的不爱我了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堂耀的声音已经冷了冰:“应该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黄影单手捂住双眼,泫然痛苦形状,装得确实逼真:“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负心薄情……”

    “凤主,那个洛涯,是不是特别得你的真传?”堂耀见这家伙如此恶心,冷冷质问。

    听说洛涯名字,凤主面色恢复正常,笑问堂耀:“他可还好?”

    “必须很好,你们凤凰一族,哪个不是整不死的不死鸟?”堂耀咬牙切齿,看似和洛涯深仇大恨。

    “那小子不过是小时在我身边长大,自从交给墨训照顾后,我就一直未能见到,难道在我身边不过数十年,就能如此厉害?”问这话的凤主一脸骄傲,好像做了天大的好事,完全看不出来会有一丝的不好意思。

    “你赶快把他带回凤族好好管管,别在我幽冥司翻天覆地,”堂耀嫌他无耻,也不欲和他多费唇舌。

    “我托墨训给他带过口信,可是他自己不愿回来,我也没有办法,族中长老说他是为了你那幽冥司中的司书夏初雪,可有这事儿?”凤主难得遇到堂耀,遂是一问到底。

    “胡说八道,”堂耀深锁眉峰:“你是不是死了几万年,突然又活了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全是一派胡言。”

    “别说了,”凤主长叹一声:“我和擎风那个家伙打了一架,我受了重伤,他也没好哪去,大家半斤八两,各自养了几千年的伤,如今我刚刚复原不过一月。”

    “就来勾引良家女子?”堂耀接口问他。

    凤主听了堂耀如此一说,两只金眸瞪得溜圆:“这你可是冤枉我,从来都是良家女子勾引我的。”

    堂耀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看向凤主衣衫前襟,夏初雪也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凤主前襟上面,有一深红色的唇印,饱满红润。

    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凤主回道:“再说了,碧腰可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这话我可没有妄言吧,”凤主顺着他们的目光低着下,看到那唇印,反而笑得无比得意。

    “碧腰?你不是吧,”堂耀一脸鄙夷:“打不过哥哥,就去骗妹妹?”

    “别说的那么难听啊,”凤主潇洒的捋着两鬓青丝:“两情相悦好不好!”

    如此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数句,凤主终于想起来,对堂耀道:“这位,是谁?”

    笑了一笑,夏初雪自报家门:“司书殿司书夏初雪,见过凤主。”

    司书殿司书,还是叫夏初雪的?

    这个名字和称呼,凤主觉得有些耳熟。

    是不是自己刚刚有说过?

    “司书殿里有几个司书?有几个叫夏初雪的司书?”凤主觉得一圈蚊子在耳边嘤嘤叫唤,挺惆怅。

    “只有一个司书夏初雪,正是在下,”樱唇勾起,笑意浅浅。

    临危不惧,必须定力。

    遇事突变,面不改色。

    如上种种,常人所不能。

    不是常人的凤主,当然可以做得到。

    虽然不如青冥脸皮厚到戈壁的程度,但是活了万年的凤主,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显然没有一点的羞愧,面色含苞待放,堪比娇花,残败的。

    夏初雪笑言:“一直以为所谓凤主,应该是流光溢彩,今日一见方才明白,原来是我一直浅薄少见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显然隐含着深意,凤主一时没能领会,疑惑的看着夏初雪,等着她解释。

    可是说话的人没有想解释。

    不慌不忙的拐到街角,夏初雪去香油铺子买了一整瓶的香油,又是不急不忙的回到堂耀身边,站到堂耀身后一些,偏离凤主灼灼的目光。

    如此情况,凤主只好问她:“那今日一见,你又是什么想法?”

    “比之一般凤族,凤主是生得内敛了些,”夏初雪尤怕凤主不懂,附赠清楚解释:“我的意思就是,凤主你是华彩中的平常,平常中的华彩。”

    凤主听了夏初雪这话,忙扶着胸口,帮着自己顺气。

    面带微笑,堂耀乐见凤主受气,显然对夏初雪的这番评价,他是无比的认同。

    其实依着身份,对方是仙禽族族长,夏初雪本不会如此唐突言语,只是这凤主是句句针尖,夏初雪只好字字麦芒,相互对上较量。

    胡乱挥挥手,全当是和凤主作别,堂耀一手接过油纸伞,一手牵着夏初雪,往自家小院走去,根本就不理会仍在顺气的凤主。

    怀中抱着香油瓶子,夏初雪回首看了眼雨中的凤主,觉得有些像只落汤鸡。

    “就这么走了?”堂耀的手中温度暖暖,包裹着夏初雪左手五指,夏初雪突然想起很多事。

    “要么如何?你离他远些……,”堂耀眸中闪过一丝不快:“我还没有原谅他呢。”

    “刚才凤主似乎是被踢出来的,会不会没有地方可去?”凤主话中是过分了一些,但夏初雪看到方才雨中衰鸟图,心中略微有些不落忍。

    已经千年了,沧海都桑田了。

    堂耀失笑:“他那么过分,你还替他着想,他怎么会没有地方去?不用管他。”

    凤主曾经做过的那起过分的事,一直都是他们的心结,但是如果不是凤主意外的出现,夏初雪几乎是要忘记了。

    走到院子门前,堂耀倒是站住不动,也不往院子里进,手放在院门上,脸色有些迟疑。

    “主上?”夏初雪见他不动,看着他的脸色,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

    “那只鸟竟然在,没想他倒是有犬类的潜质,”堂耀话中不留余地,很有些烦躁和气恼。

    回想了一下,夏初雪才弄明白,‘那只鸟’指的显然就是没脸皮的凤主。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还要吃饭呢,”夏初雪其实不是很饿,只是稍稍有些担心兔一和兔二。

    听到夏初雪说要吃饭,堂耀果然直接推门入院,再没有犹豫。

    扫了饭厅一眼,果然凤主正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在主桌首位,兔一和兔二忌惮不明物种,瑟瑟的躲在屋角的椅子下面,抱成一团。

    既然是夏初雪说饿,堂耀也就不再搭理凤主,洗手下厨。

    不想和凤主单独共处一室,夏初雪也就下厨帮忙,待得堂耀做好饭食,帮着一一端到桌子上去。

    将兔一和兔二的饭食全部准备完毕,堂耀和夏初雪才坐到桌旁,开始吃饭。

    见没给自己拿碗筷,凤主也挺自觉,自己找到厨房,还挺讲究的拿了一副新碗筷。

    每样菜色都已品过,凤主吃的七七八八,这才倒开嘴来,用筷子末端敲敲手中的蓝瓷碗,开始挑剔:“夏初雪是吧,不是长辈我说你,这粥不比干饭,而是一定要做得稠糯绵香,方能显出谷米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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