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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47

    吱呀声音响过,双层雕花木门瞬息开阖,声若细蚊,好似只被阵风吹打而过。

    夏初雪反手合上房门,转过身来,堂耀已是伫立窗前,双眼似是向着窗外赏析风景,却显得甚是心不在焉。

    移步走到堂耀身旁,夏初雪体会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默:“主上来的还真是快。”

    堂耀回头瞪视夏初雪,颇有些怒意:“你难道盼着我别来,好偷偷摸摸选你的良婿?”

    这个胆子她还没有,就算真选了,她也敢肯定,那位所谓的良婿,一定是衣角还没沾到洞房的门,就会毙命归天了。

    夏初雪笑着摇头:“也不是偷偷摸摸,我有和洛涯说过的。”

    堂耀怒由心起:“你和洛涯说,那岂不是等于没说一样!要不是姨母告诉我,我还真是蒙在鼓里!”

    堂耀当真生气时候,也可怕得很,也就是夏初雪,能不畏不惧。

    夏初雪睡了一下午,神清气爽得很,有大把的精力和堂耀耗着,也不着忙,回到桌旁坐着,继续涂鸦。

    吵嘴打架,向来就讲究一个你来我往,你使出了不尽的力气,结果对方偏是不接不架,便犹如对着空气,用劲拳捶棉花,全无半点可以施为之处。

    堂耀见夏初雪老神在在,全不当一回事,定了定神,也知自己的话是重了些,也不敢再说夏初雪的不是,便找别的不是:“命格是嫌活得太久了,什么事情都敢做。”

    这话说得郑重认真,全不似开玩笑,堂耀毕竟十分了解夏初雪,知道她不忍他者代为受过,果然夏初雪听了这话长叹一声,说道:“我本是想和你商量的,但是你又肯定不会同意,也就没说。”

    堂耀兀自辩道:“你怎知我不会同意?”

    夏初雪深深的看着他,也不答话,只一味的笑。

    堂耀知道夏初雪这笑中意味,也只得实话:“我是不希望你有个闪失。”

    堂耀这话说的可谓是言不由衷,莫说是夏初雪今日要见之人,便是人世间一流的武林高手,也不能拿夏初雪如何。

    夏初雪也不揭穿堂耀,只是自顾而言,帮衬命格撇清关系:“这事要是只是命格,我也未必答应,毕竟我和星君相熟,也不好违了星君的意思。”

    堂耀冰冷冷的道:“你就当我不敢动星君?”

    夏初雪笑着道:“当然不是,当年白虎神君何其尊贵,不也差点被主上杀了,只是星君再加命格,主上定会思量一二。”

    堂耀恨恨点头:“你倒是想的仔细。”

    夏初雪笑着道:“只此一次,不为下列。”

    堂耀伸臂把夏初雪揽到身前:“这次也不行。”

    夏初雪款款而言:“这事我已经是答应,还能言而无信?”

    堂耀无所谓:“言而无信又能如何?”

    “姑娘可还好?”门外传来轻轻的‘笃笃’叩门声,老鸨毕竟担心意外,仍让丫鬟上来看看。

    “我正在休息,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么?”慵懒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的不耐,很有些睡梦中被吵醒的感觉。

    丫鬟听说无事,将话头转过,告了个喏,下了楼去。

    这一问一答的功夫,堂耀一直在沉默,疾风来临前的安宁。

    夏初雪知堂耀一向吃软不服硬,把头依偎在堂耀肩上,轻声言道:“此朝本代帝王残虐无辜,怨魂积怒恨上九天,故而至凶兽异动,虽人命各有定数,但上天自有好生之德,星君请旨速完此劫,也是功德一件。”

    幽幽馨香绕堂耀鼻息,夏初雪身体柔柔,轻轻的靠在堂耀身上,堂耀不由得有些神不守舍,话中便有些退而求其次的味道:“只是劝那乱世枭雄登顶大宝,也没必要非由你做不可,他们一致求你,我看定是心怀不轨。”

    夏初雪笑笑:“我正好有一个物件,与此事甚是相关。”

    堂耀叹道:“是从那个妖鬼那里得到的玉诀?”

    夏初雪没有说话,只在堂耀怀中点了点头。

    堂耀有些抱怨:“什么珍玩是我找不到的,你当时何必要那半块玉诀,又不是什么珍宝。”

    夏初雪耐心解释给他听:“你姨母得的寒症,非要血玉为药引不可,那半块玉诀,即是上好的半块血玉,虽然美玉易得,但血玉却是难寻,我当时只是为了治你姨母病症,也没想到有后来诸事。”

    堂耀叹气:“说的好像顺理成章一样,找洛涯幻化一番,也是可以,何必是你?”

    夏初雪苦笑:“事关人世社稷,也不能儿戏,何况我对人世熟悉,由我来做,也较为妥当一些。”

    堂耀眉宇凝聚,有如数座昆仑山堆叠一起。

    妓院这类地方,堂耀从未进过,但于这其中的关节,却又明白得很,虽然夏初雪不会有丁点差池,但是仅仅是脑海中想到夏初雪要被那么多男人评头论足,堂耀仍觉得烦恶。

    夏初雪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好软语款解:“主上若是今日答允了我,此事一过,我便应允主上一事,主上觉得如何?”

    诱惑当前,堂耀却有些迟疑:“你这话也未必可信,以前你总是答应我不涉险境,可每每却总自找麻烦,令我担心无数。”

    夏初雪道:“主上若是不信,这次我赌个重誓。”

    堂耀忙止住她:“这倒不用,我信你就是。”

    夏初雪笑笑,从堂耀怀里出来:“一言为定。”

    既已说定,夏初雪便留堂耀和自己一同待在屋内,教他绘些虫鱼鸟虾,随意打发时间。

    堂耀刚学会如何描绘鸟爪,已是过了约有两个时辰,夏初雪也不催他,只看着他慢慢画。

    夏初雪走到窗边,用手轻轻挑开些窗前纱幔,凝目向外望去。

    数十根精致的水晶杆剔透莹白,将大红的茜纱灯笼高高挑起,屋檐边如缀着血红大球,晃动人眼。

    胭脂香粉暧昧缠绕,丝丝弥漫在空气之中。

    耳坠八宝金环身穿红纱薄裙的女子斜成几排立于门外,双手柔白滑腻,甩着浅红色的锦纹丝帕,频频暗送秋波,目光流转媚人,潋滟风情。

    此夜倾国,倾城倾国。

    车马喧闹之中说不尽的纸醉金迷,王孙贵胄的眉眼间掩饰不得的轻佻之色,却都不是她今夜要见的那人。

    夏初雪将窗幔覆上,重新回到堂耀身旁,却听有熟悉的细碎脚步声拾级而上,推推堂耀,看他不情愿的隐去身形。

    轻柔的叩门声随即响起,伴着一声女子细语:“君语姑娘,我要进来了。”

    应门的女子名为坠儿,是倾国中最为机灵心细的头名丫鬟,夏初雪今日午晌方一进这倾国,老鸨二话没说,就将坠儿给了她使用,说是名主当有名仆称。

    坠儿是当朝御史张放小女,张放为人耿直过了头,一家子连带获罪,男子为奴女子发卖为娼,好在张放有一至交托人奔波,最终坠儿被编入私妓,又给了老鸨无数好处,而今方能清清白白的做个婢女。

    坠儿带着一众丫鬟走近房内,每个丫鬟手持一红漆大托盘,双手平端于前,安静的列在两旁。

    盘中放着胭脂、水粉、头绳、翠花及香珠衣衫之类,坠儿摆了摆手,跟着的丫鬟将手中托盘放在卧室内的鸾凤和鸣柜上,依次鱼贯躬身而出。

    夏初雪看着一切忙毕,才笑着对坠儿道:“可是到了时辰?”

    “还没呢,坠儿是担心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会有耽搁,所以特意早做些准备,”一面说着一面将夏初雪扶坐在椅子上。

    夏初雪从镜中忘着坠儿:“你在这里很多年了吧?”

    坠儿回道:“已经六年了,真是块啊,”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却又转瞬笑了:“坠儿真是该死,这个时候胡思乱想的,该给君语姑娘上妆了。”

    夏初雪任由她摆布,也没什么事情可以插手,也就继续和她叙话:“坠儿还有亲人么?”

    坠儿正要在夏初雪的发髻上插珠花,手顿了顿:“还有亲人的,不过都不知死生了。”

    夏初雪见镜中坠儿神色,似乎欲言又止,便问她道:“坠儿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坠儿微点了点头,有些踟蹰:“如姑娘这般才色双绝的女子,流落在这烟花之地,未免有些可惜了。”

    夏初雪在来倾国之前,已是对这里每一人等皆了如指掌,无论厨役还是扫洒,身世都为夏初雪所知,夏初雪知道坠儿颇想离开此处,又苦于不得脱身,今日见自己竟自愿往这火坑里跳,不由得有些触景生情。

    虽然夏初雪有些感怀坠儿身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正事未了,也不便多生事非,只是但笑而已,不接坠儿之语。

    一顿梳洗打扮下来,足足花了一个时辰,虽然外面已是夜幕低垂,喧闹之声却是不绝于耳,喝喊呼叫沸鼎不断,酒盏杯盘碰击之声清脆入耳。

    一切打点完毕,坠儿又检视了一番,这才嫣然而笑,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

    坠儿给夏初雪拜了个礼,得到夏初雪应允,缓缓扣上房门,离开房内,堂耀便立时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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