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戈壁上月光明亮，将路拉得悠长。

    杜婉清迈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往林业局走。

    每一步，杜婉清都能想起上辈子，在戈壁滩上被野狼围困的画面。

    她疲倦，她恐惧。

    可即便是这样，深知戈壁危险的季归年也没出来找她。

    杜婉清也没想过回头。

    因为身后的家属院不是她的家，从季归年一次次偏心姜诗雨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而彻底离婚之后，她会有自己的家，单独只属于她的家。

    她一边咬着牙往前走，一边想着前世这片黄沙变成密林的样子。

    信仰支撑她走了好远好远，看见同事那刻，杜婉清心里那口气瞬间散了，再也无法坚持，栽倒在了戈壁滩上……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

    杜婉清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林业局的休息处。

    围着她的同事，脸上明晃晃全是关怀：“杜同志，你醒了，你没事吧！”

    女同志用手去探她的体温，确认没发烧后松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杜同志，你怎么大半夜在外面？要不是巡夜同志看见你，可就危险了。”

    之前被季归年遗忘、忽略辜负时。

    杜婉清都强压住了心里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半分脆弱。

    可现在被关怀，她忽然有些湿红了眼：“谢谢你们，我没事。”

    却不想有个同事主动问起：“那昨天来找你的那个男人是谁啊？看起来和你关系很近的样子。”

    杜清清神色晃了晃，从口中挤出三个生硬的字。

    “我……哥哥。”

    上辈子，很少有人知道她结婚了。

    哪怕季归年来林业部，也会为了避嫌故意疏远她。

    反正这段婚姻马上就要结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往外说。

    同事们了然点头，看杜婉清脸色不太好，就没继续打扰。

    杜婉清静静休息了会，下午就又进了育苗棚。

    她要忙碌起来，才不会被有关季归年的情绪困住。

    可能是她的反复告诫起了效果，一连半个月，季归年竟然真的没再来找她。

    这天，戈壁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同事都认为戈壁滩的树苗迎来了甘霖，只有杜婉清紧张的手心冒汗。

    上辈子，大雨会变暴雨，还会有冰雹，育苗棚就这样被毁了。

    杜婉清忙拿起修补工具和防汛沙袋往育苗棚跑。

    她以为早做措施就能减少损失，未料冰雹比上辈子提前了整整一天。

    鸡蛋大的冰雹就将育苗棚的棚顶撕开一个裂口，雨水瞬间灌了进来。

    杜婉清顾不上冷，只一门心思救苗。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杜婉清浑身湿透手脚酸软，终于和同事救下了大半的树苗。

    她还没来的及高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四目相对，两人情绪各异。

    杜婉清冷淡错开视线，转身想要走。

    偏偏同事要指着季归年欣喜大喊：“杜同志，你哥哥带着队伍来帮我们救苗了！他竟然还是营长哩。”

    杜婉清一眼就看见季归年骤然黑下去的脸色，大概是又觉得他在攀关系吧。

    杜婉清连忙笑了笑和同事解释：“其实也不是很熟，只是表哥。”

    说完又连忙转移话题：“快去食堂吃饭吧，吃完还要看苗。”

    提起正事，同事们没有一个耽误的，匆忙往食堂去。

    杜婉清正要跟上，手腕却被季归年拽住。

    男人锋利的眉眼上挑，紧抿的薄唇里挤出两个字：“哥哥？”

    杜婉清听出季归年声音里的怒意。

    但她却不知道他这怒意从哪里来。

    保持距离，不要让别人误会她攀关系不是季归年自己说的吗？

    上辈子，在他的心中。

    她是百姓，是群众，是林业部的种植专家，唯独从来没当过他真正的妻子。

    对杜婉清，他永远只有一句话：“你要懂得避嫌，别让人觉得我在徇私，你在攀关系。”

    杜婉清挣扎着要抽出手：“季同志，你这样让别人看见不好。”

    季归年愣了一瞬，冷静的脸上闪过错愕和不解：“婉清……你好像变了，变得和以前态度不一样了。”

    “人都是会变的。”

    杜婉清的声音极轻极淡，好像会变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季归年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如墨的眸中情绪翻涌。

    他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了句：“杜同志，上面的通知下来了，一个月后我要带队离开一阵。”

    话说完了，季归年拽着杜婉清的手还是没松开。

    杜婉清以为他还有话要说，静静等着。

    可什么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季归年什么也没说，上面通知他，他就通知她。

    没有担忧叮嘱，没有夫妻情谊，也没有不舍缠绵。

    杜婉清只好主动抽出手，打破沉默：“我知道了。”

    其实，她不仅知道季归年一个月后会走，还知道他会带着姜诗雨母女以家属的名义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