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碧水台最是别致清幽，多少人想要，王妃都没松口呢。”</p>

    嬷嬷边说着，也打量着惜君的神色。</p>

    惜君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听见这话，腰身又垂了垂，“王妃垂怜，奴婢谨记在心，日后定然仔细服侍王妃，不敢有丝毫懈怠。”</p>

    嬷嬷暗暗颔首，“等过了文书，你就是王爷的侍妾，是府上的主子，届时我也要恭敬地唤您一声惜主子的，您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p>

    这和昨日的态度可全然不同。</p>

    但惜君不敢松懈，“嬷嬷是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人，又是奴婢的长辈，便是日后奴婢当真有幸能替王妃诞下子嗣，也不敢越过您去。”</p>

    嬷嬷心里痛快，倒是好心多提点了她几句何淑宴的脾气秉性之类，让她日后伺候有个抓手。</p>

    惜君自是感激不尽，弓着腰身向嬷嬷道谢，感激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几分怯懦。</p>

    如此软和像面团一般的性子，更让嬷嬷相信，她不敢背叛王妃。</p>

    说是临近蘅芜苑，但就这样靠着两条腿走过去，也有将近一刻钟的路程。</p>

    更遑论惜君的膝盖上还有伤，动作更是缓慢。</p>

    嬷嬷看着惜君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却没上手搀扶。</p>

    这也是王妃的意思，给她些教训，免得以为得了王爷的宠，就真敢将自己当主子了。</p>

    “啊！”</p>

    瓷盘碎裂的噼啪声自身侧传来。</p>

    肩膀被撞了一下，惜君没受住力，跌坐在地上，手掌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p>

    “奴婢知错，还请嬷嬷赎罪！”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没几下，青石地面上，就沾染了丝丝点点的血迹。</p>

    嬷嬷没扶惜君，反倒是责骂起那小丫鬟来。</p>

    惜君顾自挣扎踉跄了两下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的伤让她脚下有些踉跄，手上被碎瓷片划伤，鲜血在素色的衣袖上浸染出朵朵红梅。</p>

    嬷嬷此时已经骂到“脑袋不想要了？”</p>

    小丫鬟瑟瑟发抖，只能僵硬地磕头求饶。</p>

    似是被嬷嬷对那小丫鬟的训斥给吓到了，惜君动作细微地扯了扯嬷嬷的衣袖，声若蚊蝇地求情，“嬷嬷，奴婢并无大碍，饶了她的性命吧。”</p>

    若是被人撞了一下就要了这小丫鬟的性命，她与何淑宴何异？</p>

    况且......</p>

    她握紧了手里忽然多出来的东西。</p>

    上位者视人命如草芥，她却是不能同流合污。</p>

    “今日算你命好，若是再有下次，仔细你的小命！”</p>

    丫鬟如释重负，眼泪才敢掉下来，依旧磕头不停，嘴里来回颠倒不停说着：“谢谢嬷嬷，谢谢姑娘！谢谢嬷嬷，谢谢姑娘！”</p>

    嬷嬷似乎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她额头下的那滩血迹渐渐扩大，惜君心存不忍，声音发颤：“嬷嬷，我们走吧。”</p>

    见她眼眶发红，像是吓到了，嬷嬷有些不满，“在王府里，这些都是你要习惯的，在王妃面前，如此小家子气可要不得！”</p>

    动辄便要取人性命吗？</p>

    她做不到！</p>

    她颤颤巍巍地点头，“奴婢，奴婢明白，奴婢以后会仔细学的。”</p>

    嬷嬷见她这样，叹了口气。</p>

    但转念一想王妃对她的安排，便也不再多说。</p>

    左右生了孩子便要除掉的，性子绵软又小家子气才好拿捏，也省得不安分惹得王妃徒增烦恼。</p>

    “走吧。”嬷嬷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但若是细品，又似乎还有点压抑着的不忍。</p>

    碧水台确实是个清幽的好地方，说是院子，更像个湖心的小岛，只有一架拱桥通着外边。</p>

    院里安排了四个丫鬟，以季节取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春堂，负责洒扫清理房间的二等丫鬟夏荷，负责跑腿做脏活累活的三等丫鬟秋月和冬雪。</p>

    嬷嬷将她送到，又将碧血膏交给春堂，命她替惜君处理伤口，没多交代就走了。</p>

    换句话说，这院里的丫头，都不知道惜君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呢。</p>

    王府的丫鬟皆是训练有素，嬷嬷没说，她们也不敢多问，除了春堂留下替惜君处理伤口，其他人各司其职，并未在惜君面前晃悠。</p>

    便是春堂，替惜君上药时，都一直沉默不言，一个字都没多说。</p>

    等到手和膝盖的伤都处理妥当，春堂收拾东西时，惜君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有吃的吗？”</p>

    从昨晚到现在，她水米未进，又受伤流血，还忍着痛走了那么远，身体有点吃不消了。</p>

    处理伤口时，春堂瞧见她身上的痕迹便知她的情况，“未到饭时，奴婢先去厨房拿些点心回来，主子垫垫肚子？”</p>

    “有劳你了。”惜君恰到好处露出些许疲乏之色来。</p>

    “主子言重了，这是奴婢的本分，您先小憩一会儿，奴婢拿了点心回来再唤主子。”</p>

    帘子放下，拔步床中暗了下来。</p>

    脚步声，关门声。</p>

    房间里没了旁人，惜君才敢将路上那小丫鬟塞给她的纸条拿出来。</p>

    汗水与血液濡湿了纸条，字迹有些模糊，却依旧能够辨认。</p>

    是主人亲笔所书。</p>

    当初她家途离散，流离失所，是为提刑司司主闻人纵所救。</p>

    也是主人替她安排了身份，让她能在京中行走，前尘往事亦是主人帮忙抹去。</p>

    如此，她才得以进入王府，有了报仇的机会。</p>

    纸条上，主人称赞她比从前的人有用，不愧是能通过考验的。</p>

    主人助她进入王府，是有一件东西势在必得，那件东西在萧臣毅的书房，她需得尽快取得萧臣毅的信任，方有机会进入书房重地。</p>

    另外，她拨动了纱幔，目光落在那飘起袅袅香气的吊脚金鹤香炉上。</p>

    主人在纸条上说，她房里的熏香被人动了手脚。</p>

    她仔细感受了一番，香气很淡，但那鼠尾草的气息，依旧让人无法忽视。</p>

    在她决定进入王府之后，曾经查看过各种用于后宅的腌臜手段。</p>

    这等致幻的药物，算是比较常用的。</p>

    短时间使用，会让人心情宁静，愉悦。</p>

    若是长时间使用，则会让人产生幻觉，中药之人，或是无端狂笑，或是紧张烦躁，或是郁郁寡欢。</p>

    最重要的是，这药会使人上瘾，用久了就再也离不开了。</p>

    一旦没了这鼠尾草，就会痴傻疯癫，与真正的疯子别无二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