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舞会办得怎么样?”秦家客厅内,身为校长的秦为问道。
秦家住的是正规的学校宿舍,三室两厅,有一个比较小的房间改做书房,秦行云和父母分住在相邻的两间。房间装潢很简单,只在墙上贴层颜色图案简洁的墙纸,家具呈古色古香的风格,客厅内摆着几盆观赏用的盆栽。
“很好。”秦行云坐到红木桌前,漫不经心地捧着本书在看。
秦为挺着微凸的肚子,身体胖胖的,有些秃顶,长得是慈眉善目,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很有学问的模样。
他推了推眼镜,“要你记录一下,有记下来吗?”
秦行云终于将埋在书里的眼睛抬了起来,“爸,你不过是叫我去参加社交活动,多交些朋友而已,我懂。”记录不记录的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哪有学生开舞会校长派人把所发生的事都记下来的道理。
懂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要他由头到尾参加舞会,他却不到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当然,他不知道为了不被他念,秦行云在图书馆还转了将近一个小时。
“爸,你应该知道,这是遗传因子在作祟。”
“遗传因子?什么遗传因子?”才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的秦母接口道,“你们在谈论生物学吗?”秦母和秦父完全是两个极端的造型,秦父胖墩墩的,肚子上总像挂个游泳圈似的,而秦母则又瘦又小,身上几乎没什么肉,秦父一只手大概都可以举起她。
她烫着小卷的短发,细长的眼睛透着精明。
秦行云与父亲相视一笑,“是、是在谈生物学。”他说。从大范围来讲,的确是。
“怎么又突然聊到这上面——我听你爸说,你好像去参加什么舞会了,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早?”秦母将碗筷摆好,脱下围裙坐到椅子上开始吃饭。
“早吗?都到了吃夜宵的时间。”秦行云一边夹菜一边说。
“那是因为你爸又饿了,才做的。他总是饿。”秦母瞥瞥胖得不像样的老公一眼,“你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再吃太多,还是控制点吧。”
“嗯,嗯。”秦为每次都是这样答应,却不见一次实行。
“行云,”秦母将注意力转到儿子身上,“和人跳舞了吗?”儿子生性不爱热闹,这让她实在有些担心,小时候还好,觉得乖乖的好管教,可到了二十来岁,还是只知道看书,如果没有宫泽逸和元铮这两个朋友,她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自闭症。
一提起跳舞,刚刚才没有感觉的脚痛又隐隐升起,这女生踩人有一套,“有啊。”秦行云并不如何热心地回道。
“什么样的女生?约好的吗?”她难以想象儿子会怎样约女生。
“不是,半路碰到的,她没有舞伴,我也没有舞伴,刚好——就这样了。”
“没有舞伴?”秦母心里犯嘀咕,“那女生很丑吗?”
丑?“挺好的啊!”长得挺漂亮,性格也爽朗,虽然有时会有些奇怪,但还算是一个很好的女生。
“挺好怎么会没有舞伴呢?”她刨根问底。
秦行云索性放下碗筷,“因为她不会跳舞——还有,不要再问她为什么不会跳舞还要参加舞会,因为我也不知道。”女人有时会令人产生怀疑,老妈明明是知性女人,身为市作家协会的副会长,平时一派理智、冷静的模样,可一遇到和他有一点点联系的女生的问题,她就总是没完没了。
一声碗筷齐下的声音,开始轮到秦父,“可是有了舞伴又为什么会这么早回来呢?”
原来食物真的是上天的恩赐,有了吃的应该感谢老天。可是今天,他似乎没有这个荣幸,“因为——教授要我看一份文件,明天我还要讲讲感想,所以……我要回房了,晚安。”找到借口,秦行云立时擦擦嘴,起身闪人。
“今天单日,你刷碗。”
背后凉凉地传来一句。
老妈还真是不肯放过他啊。
基于家里的饭菜全部是秦母一个人做,为免她心理不平衡,所以全家推行的一个政策,那就是逢单日他洗碗,而双日则是好吃的秦校长。
他说今天怎么会做夜宵呢,十天有八天是在他的单日老爸半夜张罗要吃的“我知道,你们吃过后我再出来干活。”先躲出去再说!
咣,门关上。
“儿子太封闭了。”
喝汤喝得正爽的秦为忙里偷闲地点点头,“嗯,是。”
“总不能让他总是这样啊。”
“也对。”
“可是要怎么办呢?”
“嗯,得想想。”
……
校园舞会已经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落下帷幕,第二天,所有人都恢复了心情,回到以往平淡的生活中。
夏滢也依然兴冲冲地和队友们打了场篮球,乐得大汗淋漓。
休息时,她拿起长椅边上的矿泉水大口喝起来。
“夏滢。”
她拿着水瓶往身后瞧,只见毛小如神秘兮兮地戴着个黑色的墨镜,忸怩地站在后面,“你怎么了?”今天的打扮好特别啊!
毛小如颓丧地长叹一声:“我——”
“你不是说无论怎么样都要参加舞会吗,怎么昨天没见到你的影子?!”没等毛小如说话,夏滢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
又是一声长叹,去舞会她也想啊,可是——毛小如凑近她,稍微将眼镜弄得低了一点,“我长了针眼!”这样子要她怎么去啊,她也是在宿舍懊丧了一整天!
见到左眼那个凸起,夏滢忍不住笑了,“你偷看哪个男生洗澡了吗?”
“夏滢!”毛小如推上眼镜,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她还消遣她,要是看到了还值呢。
“好了,好了,不说了。”夏滢说着,坐到长椅上。
毛小如紧跟着坐下。
“夏滢,昨晚舞会怎么样?听说北校的校花欧阳日光来了,元铮也去了,还有还有,那个学校有名的书呆子秦行云也去了,你都看到了吗?欧阳日光真的有外面传的那么漂亮吗?”
“书呆子?”夏滢有些奇怪,她怎么不觉得他像个书呆子?他很好啊。
“哎,问你问题呢,好歹搭理我一下可不可以?”毛小如发泄不满。
“什么?”就是欧阳日光漂不漂亮的问题?这问题问得可真白痴耶!“欧阳日光当然漂亮,比裴雪漂亮多了,好不好!”裴雪不过是才女加美女才如此有名气,欧阳日光才是真正的美人啊——这么讲好像她没有才似的……
她干吗这么激动?“那,那个听说元铮是她的舞伴?”
“哦!”
“那个书呆子,你知道他的舞伴是谁吗?”听说是个很陌生的脸孔呢。
“你为什么总是要叫他书呆子?”夏滢不知所谓地有些生气,“我觉得他挺好,学习好,人也不错。”
毛小如隔着墨镜瞪她,“学校哪有人不知道他的呆是出名的啊!他的呆和宫泽逸的帅,元铮的花心一样闻名于世。不只这样,还有和他约会过的女生说,他简直是无趣到了极点,说话又唠叨,和他一起,失眠症的人都可以治好……他啊,根本就是学习好,但呆板无趣的好学生典型。”
“喂!”
夏滢的叫声吓了毛小如一跳,“怎么了?”她问。
“你怎么可以在背后这么说别人!”夏滢瞪了她一眼,奇怪,她干吗这么大火气?像是别人骂她自己一样!
“你到底怎么了?”毛小如吓得一时没回过神。
“算了,算了!”夏滢被自己弄得也有些神经兮兮,“我去洗澡,下午还有课呢!"说罢,起身便要走,却被毛小如一把抓住她坐下。
“干什么?!”
“坐下!”毛小如凑近她耳边,“我在旁边看你打球好半天,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哦。”
她究竟想说什么?她打球的漏洞?“什么奇怪的事?”夏滢问。
“对面,看见没有,我们椅子对面的那条路旁站着一个人。”毛小如像是在特务接头,十分谨慎,“一个男人,我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了——”
“你又看上他了?”夏滢习以为常,每每有毛小如喜欢的男生出现,她都会被找来当参谋。
“别打断我!”
“好了,好了,快说吧,我没有多少时间跟你耗!”
毛小如盯着那个男生的视线可能令他有所警觉,抬头看了一眼,竟向她们方向走了过来。
“那个男生自我看到为止,他都在看你打球哦,很认真地在看。”毛小如如实报告,“他可能是看上你了!”一般来讲,她的直觉不会错。
看上她?“别开玩笑了!”虽然她是个女生没错,但很少有男生拿她当女生看的,一般都是当朋友或哥们。
“哎——”没等毛小如再反驳什么,那个男生已经来到她们跟前。他高高的个子,一双微微上挑的单眼皮,皮肤微黑。
他好像有点眼熟,夏滢愣了一下。
“你好,”他伸出手,“可以交个朋友吗?”
夏滢起身爽快地握上他的手,“当然可以,我叫夏滢。”
毛小如跟着她起身,望了望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不由叹气。夏滢究竟知不知道他的意思?交个朋友……哪是只交个朋友这么简单的呀!单纯的家伙。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很眼熟啊。”夏滢笑问。有一定的印象,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于健苦笑,“真是让我失望呢,我以为至少会记得我。我们在昨天的舞会上还曾经跳过舞,你说你是篮球部的——我叫于健。”
“啊,想起来了。”
原来就是那个她和秦行云才要走出舞池时等在旁边的人,当时她的确忘了他们曾经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秦行云离开的背影。
“你好。”于健不忘和毛小如打声招呼,“我们去喝点饮料吧,我请客。”
“好——”夏滢才要答应,突然想起下午还有课,“不行,我下午有课,下次吧。”
“好,下次。”于健笑笑,“要记得我啊,可不要下次见面又说好眼熟。”
“不会了,于健是吧,我记下了。”
夏滢和毛小如一前一后离开。
“夏滢,你真的要和他做朋友?”毛小如追着问。
夏滢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可以?朋友还嫌多吗?”再说他看起来不错,性格好像很开朗。
“你知道他说的交朋友是什么意思吗?”毛小如料定她不知。
“交朋友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交朋友?!”夏滢回头瞥一眼她,“你干什么一直问这个问题?”
毛小如为交到这样迟钝的朋友而几乎剖腹自杀。
“男生主动过来跟你说交个朋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因为看上你了,才不是只交你心中那种无性别之分的朋友!”
夏滢失笑,“他可能就是那百分之零点一里面的。”她的这种无性别之分的朋友多得是了!
哎……跟在她身后的毛小如受不了地直揪头发,她怎么会交上这么笨的朋友?!
“《百年孤独》、《百年孤独》……”夏滢趴到书架上一边寻找,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念叨。
她就不信找不到这本书。
“又在找书?”秦行云的声音淡淡响起。
夏滢侧首一看,他今天穿着浅蓝色的衫衬,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清新不少。仍是戴着那副旧旧的眼镜,只是上面醒目的胶布已不见踪影。
她的心猛地跳动。
“呃……你的眼镜好像没有贴那块胶布了,修了吗?”
“哦,是啊。”一早起来就已经这样了,大概是老爸实在看不过去,偷偷拿出去修了吧!“不过……你在找什么书?”远远地看她似乎很辛苦地在找一本书,身体都快贴到书架上了。
“《百年孤独》,你听说过吗?”他看的书大多都是很高深,晦涩难懂的,应该听说过这本小说吧。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当然听说过。”不仅听说过,他还读了不下五遍呢。
果然。
“应该就在这一带。”如果他的记忆没错的话。
“是吗?”听了他的话,夏滢继续上下不停地找起来,可是依然没有踪影。见她似乎很急的样子,秦行云也跟着帮她找。
“找——”
没等他说完,已经有“不明飞行物”从上而下跌落,正中他的脑袋。
“哦!”他吃疼地叫了一声,仔细一看,竟是一本厚厚的带着硬皮的书。而“罪魁祸首”正吃惊地捂着嘴,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夏滢除此之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秦行云揉揉脑袋,站起身将手中的书递到她手上,“没关系。”遇到她,他的头好像总是处于被打状态,帮她拿本书也会被打到头!
“你没事吧?”
秦行云笑了笑,“没事,还没得脑震荡。”
“我实在是太笨了。”夏滢尴尬地挠头,每次见他都会让他看到自己笨拙的一面,跳舞是,穿高跟鞋走路是,连拿个书也是!
“同学,可以不要在图书馆聊天吗?”书架对面传过来冷冷的声音。
夏滢吐了下舌头,“你找到书了吗?”她小声地问秦行云。
“我是刚看完书。”将书放回原地就看到她了。
“我们去外面说吧!”
看样子是有话要对他说,“好。”
夏滢颠颠地跟着出了图书馆,长长的过道中,她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和上一次舞会时望着离开时的他的背影不同,现在她觉得有种温暖的东西贴在她的心房,只是这样默默地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她就已经很开心。
直到走出图书馆,秦行云回过头望她,她才对上他的视线。
“有话对我说?”他问。
“是要谢谢你呀。”夏滢笑道,大眼睛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谢谢你昨天做我的舞伴,我就想找你说声谢谢,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你,所以……”
平日她总是随性而为,想到什么就马上跑去做,可是一遇到他,她就总是想这想那,考虑再三。
秦行云失笑,“不用谢,那不过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可是不管什么原因,你还是帮了我的忙,没让我在夏冰面前出丑啊。”光这就让她感激万分、感恩戴德。
“夏冰?”为什么她会说夏冰要看她出丑呢,她们是姐妹,不是吗?
“是啊,如果没有你,夏冰肯定会笑我连个舞伴都没有,每次她都巴不得我出丑,甚至是想尽办法让我出丑,而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踩了你那么多脚,实在是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以前也是经常踩别人的脚,能体谅你那种心情,所以不用感谢。”
夏滢听得来了兴致,“你以前也踩过别人的脚?那是什么时候?你学跳舞的时候吗?”
“啊,上高中时参加集体舞,老师要求所有人必须参加,所以我也学了几天,把同桌女生的脚踩得都肿了。”想起那个时候还蛮好玩的,他的那个同桌最后甚至要他立誓再也不会踩她的脚,否则就让她踩回去!
“是吗?”夏滢难以相信他也有这样的经历,她以为他学什么都会很快就上手。
“嗯。”秦行云点头。
图书馆前面人来人往,许多学生都在这个时间来。“我们往前走走吧。”他说。他可不想在这儿当门神。
夏滢一边走一边侧首默默地看着她身旁的秦行云,这样的他,她怎么也不觉得他像外面传说的是个呆板无趣的人。尽管有时他们之间的话题会突然消失,时间蓦地停下来一般地陷入沉默,但她还是不觉得无趣,相反,她似乎更加喜欢这样沉默的时间,因为这样的时候,她可以将他仔细地看个够,无论是脸庞还是背影。
“怎么了?”发觉她突然沉默下来的秦行云问,她应该不是个安静的女生。
夏滢探测式地盯着他,“你的眼镜——其实,为什么不戴我赔给你的眼镜呢,不喜欢吗?”夏滢疑惑地问,他戴上那个眼镜应该会很好看的。她还记得那次打掉他眼镜的时候曾经看过他本来的样子,很俊秀斯文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要戴着这么老土的眼镜呢,令人费解!
“不是不喜欢,而是这个已经习惯了,不想经常换。”秦行云避重就轻地道。他宁愿这样安安静静的,也不想像初中、高中时那样左一封情书,右一封情书那样收来收去,烦都烦死了。
不想经常换?这应该也算是一个原因吧!夏滢想。
“秦行云。”
“嗯?”他转头看她,因为身高相距不是很远的关系,每每回过头,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像是一湖平静的湖水。里面微微有点闪亮,好像晚上明亮的星星,“……总之,谢谢你。”望着他的眼睛,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天边的夕阳红彤彤的,周围的云彩也被染上了颜色。
即使只是这样静静地走着,她也好开心……
为什么会和她一起出来吃饭呢?
秦行云呆呆地坐在一边上想,他记得他明明拒绝了,而且不止一次,不过最后还是抵不过她热情的邀请,说是同一个人被她砸到两次也是很可怜的,就这么被拉着进去了学校的小食堂。进去也就进去了,偏偏又遇到她的一群死党,看到她,又热情过分洋溢地强行拉着他们两个一起加入,加入也就算了,大不了睁着眼睛看他们狼吞虎咽地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可是吃过了饭不知哪个小鬼又提议上什么学校外面的KTV,他们去就去吧,可是又不肯放过地将他也拉了来……他今天出门是踩了谁的狗屎?
听着耳边传来的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他再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人当中不乏有人唱得好的,却偏偏总是被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抢占了麦克风。
真是遭罪啊!
他当然也曾和宫泽逸、元铮来过这种地方玩乐,但是论唱歌他们两个可真是没得说,一个赛一个的棒,尤其元铮堪比职业歌手——转过来看正捧着麦克风陶醉在自己情怀中的卷发少年,实在是有些欠揍!
“怎么样,不习惯吗?”
听到他的叹息声,夏滢从一堆人的谈话中抽出身,凑近他小声地问。这种诚像他这样的书生型学生应该很少来,甚至根本没来过吧?
“还好。”他能说什么,说“你朋友的歌声真的给人一种想上前揍他一拳的感觉”?
“这个小马就这样,唱歌超级难听,但十分热爱手里握着麦克风的感觉。”夏滢指着前面完全投入在自己歌声中完全不顾别人感受的瘦得跟瘦皮猴、烫着羊毛卷一般头发的高个子男生,道,“你只要别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就行了,他那人没人理他,就自己放弃了!”
秦行云皮笑肉不笑,不注意也要将耳朵用水银灌上才行啊,这样具有金属穿透力的声音他可是很少听到!
“你的朋友……还真是多。”而且多样化。
他们这一堆里有外表文静可爱的,活泼开朗的女生,也有粗犷豪迈的男生,当然也有像小马那样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看来她交朋友的范围相当的广。
夏滢端起桌边的果汁喝上一大口,看她的样子竟真的是没将注意力放到小马身上,转眼看看别人,似乎也都是聊天、游戏的各得其乐。
秦行云不禁一笑,看来他们已经完全可说是适应了环境,处变不惊了。
“一会儿你唱一首!”夏滢笑着看他,“你唱歌应该不错!”听他平时的嗓音就很温柔有磁性,这样的声音唱出歌来也不会太难听。
秦行云听了连忙拒绝:“我不会唱歌。”
之前和朋友一起出去,他也只是听的分,偶然被逼急了,也只有唱小时候学过的,《童年》那一首歌,对着这么多人,他可不想献丑。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元铮笑得嘴都歪了那个模样!
“怎么可能!”夏滢完全不相信,“即使不会现在的流行歌曲,也一定记得小时候上学时老师教的《让我们漾起双浆》、《妈妈的吻》之类的啊!”她的一个朋友小晴就是每每出去唱歌都是当年在学校学的那一首《采蘑菇的小姑娘》。
那样的话更是没脸见人了!在练歌场唱这种歌,传出去不只元铮,大概老爸老妈也都要笑趴在床上。
见他一副不敢领教的样子,夏滢也就不再难为他,本来嘛,人都有不足,何况像他这样品学兼优、斯文体贴,没有什么缺点的男生呢,不会唱歌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足,“你和朋友都不会来这种地方吗?”
“哦——”
不等他回答,旁边已经有人凭空插进一句。
“这真的是我们学校的校状元吗?”王美琳一手抓着大块的西瓜片吃着,一边瞪着那双小眼睛问。
“夏滢,你认识的人还真是三教九流都有啊!”一直和王美琳火热聊天的薛强见她转了话题,也跟着凑了上来。
三教九流?那他是三教呢,还是九流呢?秦行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聊你们的去吧!”夏滢知道这两个人完全是混世魔王,哪有哪乱的一种人。
“干什么呢,夏滢,这么护着他,怕我们污染了尊贵的校状元吗?”王美琳笑着斜睨她。从在学校吃饭开始她就一直是挡掉了他们许多奇怪的问题,就连坐出租车时也是将她常霸占着的宽敞前座让给他,这丫头今天的举动实在是奇怪,大概是喜欢上人家了!
“亏得你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污染源,就多少收敛一点吧。”夏滢听了她的话多少有些心虚,于是就愈加理直气壮。
“可是你不想想我们是被谁污染的!”薛强一副就是你教坏孝的模样。
“你不是常说自己是天生的坏蛋吗?”
“我是说天生的聪明?”什么时候说过是坏蛋了?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会说出来呀!
“是吗?我一直当坏蛋听的呢。”夏滢毫不示弱,“我就因为你这么有自知之明才交上你这个朋友的,原来一切都是我听错了。”
“我们还不是半斤八两。”
王美琳笑嘻嘻地看着斗嘴的两个人,安慰地对秦行云道:“你看他们吵得跟什么似的,其实好着呢!不用管他们,我们聊我们的。”
秦行云委实不知和她有什么聊的。
“哎,”她又大口吃掉剩下一点的西瓜,然后扔到旁边的桌上,“你和夏滢在交往吗?”
秦行云奇怪地看她,她想到哪儿去了?
“说什么呢?”见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连躲在一旁闷头吃东西的蔡录也不禁被吸引来了。
“说你,出来一趟花的钱有一半是被你吃光的!”他身边一直和他抢吃的刘刚不顾嘴里嚼着的那么多东西,高声地喊。不过因为嘴里的东西实在过于丰富,所以声音很是模糊,当然这并不影响别人的收听,勉强还可以听出意思。
蔡录一巴掌扇过去,刘刚口中立时挤出了些东西。
“就你这只猪吃得最多,还说我!”
“你才猪咧!”
“你是,你是!超级贪吃、贪睡猪!”
“你才是,寝室里跟个猪圈似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还不是因为和你一个寝室,有你在哪里会有干净的地方!”
王美琳嫌恶地瞪两人,“这两只猪!”
“等会跟你算账!”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过现在他们正在忙着掐仗,没工夫理她。
“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毫毛!”薛强很正义地出声,他倒看看谁敢动他心爱的未来女友。
真够乱的!秦行云推一下眼镜,努力忍住笑意,夏滢的朋友看来都很有趣。
这帮人丢死人了!夏滢咬牙地想,平日闹哄哄的也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个和秦行云相处的机会不仅被他们自以为是的热情破坏,甚至还演出世界大混战的场面!
“我们去那边!”夏滢拉着秦行云的胳膊要去另一边只有明玉和赵玲窃窃私语的长沙发。
“呃,不行。”王美琳在另一边一下拉住秦行云的左手臂,“我们还没聊完呢!”
哪里是他们在聊,根本就是她一直一个人在问。
“放手啊,他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你们别吓着他!”夏滢拍掉王美琳还粘着西瓜汁的手,给秦行云递过去一张面纸,“擦擦吧!”
转过头又瞪了王美琳一眼,“你这只脏猪。”
王美琳看着她,不仅没有生气竟嘻嘻笑了起来。
“嗑药了?”夏滢被她笑得有些毛骨悚然。
“嘿嘿,夏滢,好体贴呢!”他们什么时候见夏滢给谁递过面纸?还好维护的样子!
“闭上嘴!”
王美琳见夏滢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更是开心得不得了,直捶着薛强笑个不住,几乎笑破了肚皮。
“王美琳!”夏滢气得不行,她怎么会交上这帮损友!
王美琳冲她吐吐舌头,和薛强笑个不停。
“啊!”歌声骤然结束,小马的一声大吼产生了效果,所有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结束了,怎么一点儿掌声都没有?”他的抱怨并没有得到多少共鸣,只在破天荒的沉默中得到稀稀落落的掌声。不过只是这样的掌声他已经很满足了,还躬下身谢幕似的鞠了个九十度的礼。
“终于结束了。”秦行云听到对面沙发上长相清秀的赵玲小声地说,虽然小声却足以令所有人都听到。
“不要这么说,现在结束我们就该谢天谢地了。”明玉看起来很善男信女的样子。
听了他们的话,秦行云几乎没乐出来。
“嗨,别人唱歌就该仔细地听,结束后报以热烈的掌声,这些孩子一点礼貌都不懂。”自认为生日大一点就倚老卖老的小马跑过来拍一下夏滢的头,“该你唱了。”然后转头对秦行云道:“这里唱歌最好的要数夏滢哦,多高的音都敢飙——当然,能不能飙得上去咱们就先不说了。”
“小马!”今天他们是串通好了耍她吗?夏滢有种错觉。
“要不,校状元和我们的飙歌女王一起来一首?”薛强看王美琳兴致高昂,就跟着起哄。
“来吧,来吧。”他的一番言论竟引起众人的起哄。
“不行,我不会唱歌。”秦行云推托再三,最后还是夏滢主动请缨上前独唱一首才算作罢。
“只有这样,她才会上去唱。”王美琳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不逼秦行云,今天的夏滢是无论如何不会唱的。
“来,来,来。我们坐那边去!”不由分说,小马拉着秦行云坐到赵玲那一边。转头又要了十几瓶的啤酒摊在面前。
“今天我们好好喝他一通。”没等他说完,酒已经被薛强和刘刚抢去了一半。
“要喝自己要!”小马没好气地大叫,不过也没人理他,那边的人径自喝了起来。
“来。”小马起开一瓶,递给呆呆坐着的秦行云,“别客气,我们和夏滢都是好到掉渣的好朋友,你和她是朋友,我们和她也是朋友,这么算来,你和我们也是好朋友。”
秦行云无奈地只好拿起他塞到自己手里的啤酒。如果不接住,大概整整一瓶的酒都会洒到他身上。
“听着,夏滢的歌绝对棒。”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音乐渐渐起来。
夏滢的声音飘忽地传来,她唱的是不久前很流行的孙燕姿的《遇见》,虽然声线与感觉与原唱完全不符,但秦行云不得不承认她唱得的确是好,让他产生一种真的可以平静下来听歌的感觉。
此时,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在夏滢悦耳的歌声中,秦行云隐隐听着小马在小声嘟哝:“真是一样人两样待遇,人家唱歌时就这么安静。”
秦行云忍住笑地望向前面,这怎么可以说是一样的人呢,他的歌声如果安静得下来的话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人全都走了,二就是人都晕死过去。
渐渐地他真的沉浸在她的歌声中,她认真地唱着,慢慢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秦行云竟在她的微笑中感觉到心弦微微被拨动。
音乐渐渐淡下来,掌声却已四起,比起刚刚小马硬要来的稀落的掌声,这次可真是很热烈,薛强还在一旁猛喊一首,再来一首。
“来一首《洗澡歌》!”王美琳吆喝。
“《洗澡歌》、《洗澡歌》!”呼声四起。
“王美琳,你这个月又没洗澡吗?”夏滢冲着叫喊最欢的人大叫。
“是啊,是啊,我都半年没洗了,你就快唱吧!”
薛强一听笑开了花,“我说我们是绝配嘛,我也已经半年没洗了!”
“胡说,昨天才去游的泳!”刘刚喝着吃着也堵不住他的嘴。
“那是前天!”蔡录揭他底。
夏滢哭笑不得地只好开唱。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喔喔喔……”
这次的气氛要热闹一点,加上夏滢可爱的洗澡动作,大伙都乐翻了天。
秦行云望着她笑了起来,她大大的、亮亮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很是闪亮,开怀的笑容让她的容貌看起来更加漂亮可爱。她瞪着眼睛看他时,像是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怎么样,我们的夏滢够好吧!”小马自豪的样子好像是说他自己一样,“配得上你!”
秦行云看他一眼,并没有辩解。
“哎,怎么都是我自己在喝,你都一口不沾,这可不行!”小马撸起袖子,一副大开杀戒的样子,“今天我们都得尽兴地喝,来吧,秦行云!”
“喝多了可不要想坐我们的顺风车。”一旁的明玉凉凉地传来一句,她可是再也不想闻到他吐得一车的那个味道。
“不坐就不坐,还能怎么着!”小马一句给顶回去。他就不信喝多了,她们就真的能推他下去,“来,秦行云,我们喝!”
“可是……”
不等秦行云解释,小马已经猛地大口灌进去,之后擦干嘴唇还不忘托起秦行云的酒灌起他来。
“不行,不——”他的声音消失在咕咕的喝酒声中。
歌声在继续,他们的节目才刚刚开始。
“起来,起来,快起来!”
在秦母堪比唱歌女高音的嗓门下,秦行云渐渐地被唤醒。
“干什么呀?”他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只见秦母坐在床头,一只手还捏着他的脸。
“儿子,你不戴那破镜子多好看,干吗总戴着它呀。”秦母的思维一向跳跃得快得让人摸不到边儿。
这哪儿跟哪儿啊。秦行云拨开老妈的手,双手捂住脑袋,酒这东西真是害人,他的脑袋都快炸开了!
都是那个卷毛的小马害的,被他那么一瓶一瓶灌下去,都不知道喝到了什么时候,只是依稀记得他自己好像也是喝躺在沙发上,还有……夏滢担心地扶孜晃悠悠的他。
“昨天和谁喝了那么多?”秦母端进来一杯凉白开水。
秦行云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为什么他觉得老妈一点担心的表情都没有,倒是一脸的开心呢?是他眼花,还是老妈受什么刺激了?
“你失恋了?”
秦母这句话差点让他一口水全喷出去。
“咳、咳、咳……”秦行云费了好大力才平静下来,“妈……”
“看样子不像,交新朋友了?”秦母素着一张脸笑得跟开了花似的,看来儿子也开始交际了!昨晚看着儿子晃晃悠悠地回来,她不知道有多高兴!
“老妈,我喝醉一次酒有那么让你高兴吗?”秦行云万分不解,他不记得最近有得罪过老妈。
“当然,这就证明你有交际、有朋友、有交往了啊!”秦母比起他的醉酒,更担心他过于自闭,“如果是失恋最好,你没有看过一本书上这么写着吗,失恋能够让人成长,你呀,还是太不成熟!”
哦!
秦行云终于明白了,如果昨天他是因为失恋而醉酒,老妈也许会更高兴!
他大大地喘口气,实在是不明白终究是自己太过落伍跟不上时代,还是老妈的思想太过新潮,太过另类,让他这个更接近现代化的年轻人跟不上她的思想!
“快起来吧,我前天好像听你说这两天上午都有课!”
“跷一堂没关系的。”秦行云无力地倒在床上,老妈的怪异思想实在给他太大打击。
秦母一怔,转而竟笑了起来,“行,行,行,跷吧,哈哈!”这呆板的儿子也懂得变通了,真是上天的奇迹!
秦行云顿时感到五雷轰顶,这还是当妈的吗,儿子逃课竟然给她乐成这样!
“好啦,你休息吧,尽情地睡吧!”早知道她也不必这么费心地叫他叫了这么多次!
“啊……”他今天算是弄明白偶尔钻出脑袋的那些古怪的逗弄元铮的一些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原来全是老妈的功劳!
“睡吧!”门“咣”的一声关上。
不到两秒钟,秦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开了门,“对了,刚才早上泽逸打电话来,说是这两天就会回来。”
宫泽逸?这个明星终于要回来了?“什么时候?”
“他说就这几天,没准确时间。”秦母说完又走了,“你就等着吧!”
他能做的当然只能是等着。
秦行云翻了个身,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