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蓝恬霏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恶梦。

    梦中的她失去了原本平静的世界，因为从小就宠着她，她也以为会一辈子宠爱她的子又离开了。

    他以冷淡的声音对她说：「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吧。」

    蓝恬霏在梦中哭喊着，拒绝与他分开，但无论她怎么声嘶力竭地呼唤，就是唤不回他冷然离去的身影，最后，蓝恬霏只能颓然跪倒在原地，任由心痛的感觉将自己撕成片片……

    「恬霏？恬霏醒醒。」

    熟悉的男声缓缓地传入蓝恬霏耳中，那是她听了二十多年，最最喜欢的温柔声调，但此刻，那总是温柔待她的男声却像是揉入了许多担忧的情绪，全然失去了平素的冷静与稳重，只是不断祈求她睁开眼。

    右掌有些热热的，就像是被人紧紧包握住，柔软有力的大掌传来蓝恬霏熟悉的温度，让她原本因为恶梦而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连表情也平静许多。

    她好想就这样沉醒不起，只要这只大掌永远握住她的手。

    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不行，我还是认为应该要送她去医院。」担忧的男声如此说道。

    蓝恬霏感觉自己的手被放开，顿失温度的右掌想捞回那温暖的体温，却扑了个空。

    好冷、好可怕……那寂寞的感觉又回来了。蓝恬霏在恶梦中苦苦挣扎，强烈的头痛让她几乎无法睁眼，即使是勉强掀动眼皮也只带来更多头痛。

    「雪惟，你帮恬霏准备健保卡，我现在先去把车子开过来。」男声急急说道，脚跟一转准备离开。

    蓝恬霏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似乎即将远离，这时她也顾不得头痛与恶梦，硬是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虚软的指尖勉强勾住了男子的衣角。

    「子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她粗嗄的嗓音让自己也吓一跳，她觉得喉咙彷佛有烈火在烧，即使是吞咽口水也觉得痛苦。

    「恬霏，你正在发高烧，我得送你去医院。」魏子又拨掉她的手，但虚软无力的小手不死心地再缠了上来。

    「我不要……一放手……你就会离开……我不要……」蓝恬霏感觉自己的双眼烧得发疼，却仍不愿闭上眼，生怕自己一别开视线，魏子又就会趁机溜走。

    「恬霏。」魏子又心疼地看着她烧得通红的小脸。明明因为发烧而痛苦，却还不肯放开他，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子又哥，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去开车吧？」原昕嫒不知何时踱了过来。

    蓝雪惟才听到她的提议就立刻刷白了脸，魏子又虽然下意识感到不对劲，但由于太过忧心蓝恬霏，让他无暇顾及这点小事，便干脆地交出车钥匙，并告知车子的停放处。

    他刚刚一接到雪惟通知说恬霏昏倒的消息，就立刻从家里一路狂飙过来。因为不好停车，他就随便把车子扔在路口，希望原昕嫒找得到那辆车。

    打发了原昕嫒后，魏子又小心翼翼地用薄被包着蓝恬霏发抖的身躯，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准备送她下楼。

    抱起蓝恬霏比前阵子轻许多的身子，魏子又只觉得一阵心疼。她明明在发烧，却又冷得发抖，希望她不要出事。

    「子又……子又……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恶梦。」蓝恬霏躺在熟悉的怀抱中，虽然她的头好痛、喉咙也好痛，但她觉得幸福无比。

    微微加速的心跳是最好的证明，因为只要待在子又身边，她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速再加速，好像坠入爱河。

    不过，因为这种心跳已经加速了一辈子，所以蓝恬霏从不把它当一回事，只当成是子又与自己紧紧相依的证明。

    「子又……我梦见你抛下我不管了……好可怕……你绝对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因为我是……我是你最疼爱的恬霏啊……」

    「恬霏，不舒服就不要一直讲话。」蓝雪惟担心地拿着自制冰袋过来，这冰袋好像没什么用处，都换了第二个了，但妹妹的体温怎么也降不下来。

    「……不要……我要跟子又在一起……」因高烧而烧得迷糊的蓝恬霏任性地缩进魏子又怀中，她现在觉得任何人接近她，都是想把她和魏子又分开。

    「子又，陪着我……永远陪着我。」

    魏子又看着她依恋自己的模样，虽然觉得感动，却也觉得心痛。

    「……答应我好吗……求求你……不要离开……」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魏子又瞧着她因为高烧而水气迷蒙的双眼，只能微笑着答道：「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傻丫头，好好休息吧。」

    听到他的保证，蓝恬霏终于能安心地闭眼休息，因为子又会永远陪着她。

    瞧着她安稳的睡颜，魏子又叹息了。

    终究，他还是无法让自己疏远她，所以才会一听到她出事的消息，就立刻抛下其他事全速赶了过来，就算无法得到她的爱，也无法削弱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或许他只能一辈子压抑自己，但求能继续做她的「好哥哥」吧。

    魏子又对自己未来的光景苦笑，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开这双手。

    这也许是上天对他不断破坏恬霏恋情一事，所给予的惩罚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

    当蓝恬霏再次清醒时，第一眼瞧见的是挂在身旁的点滴，她顺着点滴管线向下看，果然看到针头没入自己的血管里。

    原本几欲杀人的头痛好多了，就连眼睛也不再发疼，身体的痛楚减轻了不少，但蓝恬霏却觉得心彷佛被人撕成两半，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恬霏，你醒啦？有没有觉得好些？」她的泪引起病床旁的人注意。

    原昕嫒首先注意到她清醒了，而蓝雪惟也跟着挤过来，仔细瞧着妹妹，想确定她是否不再受病痛折磨。

    虽然她们这对双胞胎之间的感应较为明显，但这一次却是她忽略了。蓝雪惟忍不住自责地想着。

    其实她早就发现妹妹的不对劲，就连感受到的情绪波动也较平时紊乱，但她却以为那是因为与子又分开而造成的起伏。

    没去多想的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妹妹昏倒，然后高烧不起。幸好这回仅是感冒引起的高烧，休息几天就没事，否则蓝雪惟真要自责死了。

    但蓝恬霏只是抬起无神的眼眸瞧了瞧她们，然后痛哭失声。

    这下蓝雪惟和原昕嫒可慌了手脚。

    「恬霏，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帮你叫医生。」蓝雪惟吓得只差没跑到急诊室走廊上大喊救命。

    「恬霏，把手放下啦，你这样点滴会滴不进去，而且血液还会逆流！」

    原昕嫒也急急想要拉下蓝恬霏摀住小脸的双手，但她固执地不肯把手放开，就见透明的泪水不断从手掌缝隙间滑落，浸湿了病床单薄的床垫。

    「恬霏，为什么要哭呢？是做了恶梦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要怎么帮助你？！」蓝雪惟气急败坏地拉开妹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鸵鸟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当她勉强把妹妹的手拉开，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又令她不舍，蓝雪惟温柔地拥着妹妹，柔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啦？不能告诉姊姊吗？」

    「姊……」亲情的力量把蓝恬霏拉了回来，她拥着姊姊，虽然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却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封闭自己。「我做了一场美梦，但等我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还身处在恶梦。」

    她的喉咙仍是沙哑的、发疼的，但蓝恬霏却不想闭嘴休息，如果她不立刻把这些伤透她心的梦说出来，她一定会难过死。

    「我刚刚梦到子又了，虽然我一直抓着他不放，可是等我醒来之后，他还是不见了，他明明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我知道我只是在做梦，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因为这个梦好真实……他的体温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送他的古龙水香味也好像还在我身边萦绕不去，可是他却不在了……」蓝恬霏忍不住再次痛哭失声。

    「姊，我是不是大傻瓜？居然为了一场梦大哭大闹……」

    「恬霏……」蓝雪惟和原昕嫒相看两无语。

    「虽然只是在做梦，可是我那时候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子又愿意继续待在我身边。你们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男生、任何一场恋爱能让我这么开心，我在想……会不会是我这个笨蛋早就爱上子又而不自知？

    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出比子又更会逗我开心的人，他对我总是这么温柔，我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本来就该疼我，现在想想，这不过是一种奇怪的自傲，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干嘛理我这个任性的小女生？

    我一直以为这是亲情，可如果这真的只是亲情，我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吧？因为是我亲手把子又推开，如果我现在回去找他，他还会喜欢我吗？因为、因为我明明就伤透他的心了……」蓝恬霏只觉得惶然，世界这么大，她却觉得孤独极了。

    「我想这个问题，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啊？」蓝恬霏愣愣地顺着姊姊的视线看过去，一抹高大的身影倏地跃入视线中，她小口微张，不敢相信魏子又就在这里。

    「虽然你觉得那是在做梦，不过对我来说可是再真实不过了。」蓝雪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要不是为了你的病，我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坐昕嫒开的车，你也知道坐她的车比坐云霄飞车还恐怖，真羡慕你那时已经昏死了。」

    与温柔可人的外表相反，原昕嫒的驾驶技术「好」得惊人，在车阵中快速穿梭时让人几乎要以为自己正在坐救护车……不对，昕嫒家就是开救护车的，才会练就她一身吓死人的好本领。

    想起现正安安稳稳待在家里的三人组，蓝雪惟就觉得非常不甘心。

    她们说什么没必要太多人跟着去，以免把急诊室弄得闹哄哄的，其实根本是因为不想坐昕嫒的车吧？！

    后来姊姊还说了什么，蓝恬霏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魏子又一步步朝她走近。

    他从塑胶提袋里拿出一罐运动饮料，剩下的就交给蓝雪惟，袋里还放了些三明治及饮料，显然他刚刚是去购物。

    魏子又默默地将运动饮料插上吸管，然后递到蓝恬霏眼前。「喝吧，你刚刚流了好多汗，现在应该觉得很渴吧？」

    「子、子又？」蓝恬霏难以置信地瞧着他，不敢相信他近在眼前。她伸出一只手想要碰触他，却发现手抖得好厉害。

    她好怕自己又是在做梦，如果伸手的话，他会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似是看出了她的害怕，魏子又没吭声，只是默默握住她的手。

    熟悉的体温包覆着她小小的手，许是因为医院的冷气太冷，蓝恬霏觉得子又的体温似乎高了一些，她安心地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因为看到子又而加速。

    一如往常。

    她笑了，虽然流着眼泪却笑得灿烂。「子又──」她无法自制地扑进魏子又的怀里，这是她所熟悉的怀抱、她最最喜欢的男人。

    就在蓝恬霏热泪盈眶、感动不已的瞬间，一个稍嫌冷淡的女声插了进来。「麻烦，换点滴。」

    蓝恬霏一回头就看见戴着口罩的护士手里拿着点滴，微微皱眉地瞪着她右手背上的点滴，显然点滴的状态让她并不满意。

    蓝恬霏立刻乖乖躺好，让护上为她更换点滴。而护士一边为她换点滴，嘴里还不住嘀咕道：「小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请不要在急诊室里大吵大闹，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请为其他需要休息的病人想想。」

    被人这么一指责，蓝恬霏除了红着小脸、紧紧闭上嘴巴，一动也不敢动。

    但是，当她感觉到左手依然被魏子又紧紧地握住，她忍不住露出幸福的呆笑，护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反正只要她安静休养就可以了。

    换完点滴，护士也走了，蓝雪惟和原昕嫒坐在稍远处吃着她们的宵夜，蓝恬霏和魏子又的手还是紧紧交握着，好半天都没有人先开口。

    蓝恬霏正在享受这安心又幸福的滋味。

    原来幸福一直都在她身边。只是过去的她太盲目了，以为想要捕捉到名为幸福的青鸟，就得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得到，殊不知，属于她的青鸟一开始就守护着她，不曾离去。

    「才几天不见，你就瘦了好多，为什么你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魏子又捏了捏她清瘦得几要见骨的小手，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因为没有人提醒我要乖乖吃饭、晚上要盖好被子不要着凉啊。」蓝恬霏嘟着小嘴。

    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说得好像没人提醒她就会忘记似的。「都是你宠坏我，如果没有你提醒，我根本就不会记得季节转换时要小心感冒。你好狠，随便抛下一句暂时别见面，就理都不理我！」

    害她这几天多难捱，每天都期待手机响起，只要有一通他的电话……不，即使是一封简讯也好，可是他却连只字片语都不愿捎给她？

    魏子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这几天他光整理自己纷乱的心情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办法像以往那般嘘寒问暖？

    看着他无言的回应，蓝恬霏觉得好过意不去。

    「我真的伤你很深吗？」她问，饱含歉意。

    他说她瘦了，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蓝恬霏抬手轻抚他微微凹陷的脸颊，一向温柔微笑的脸庞此刻却挂着无奈的笑痕，更让蓝恬霏觉得自己深深对不起他。

    「那你呢？你真的喜欢我吗？」魏子又没有回答，只是抛出另一个问题。

    他不要她对此感到抱歉，她只需要快乐笑着，除此之外，她不需要有任何的愧疚，或者是其他负面情绪。

    听到他直接发问，蓝恬霏感觉小脸一阵火辣辣，他刚刚到底听到了多少？该不会全听光光了吧？

    还有刚刚那个护士……照她刚刚的讲法，不会全急诊室的人都听到了吧？！

    蓝恬霏觉得好羞耻，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一回事，但让满室的陌生人都听到她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她羞愧地拉高棉被，想把自己缩成小小的，最好让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见她。

    不过，好不容易等到一线希望的魏子又哪会这么简单放过她？他轻轻拉下她的棉被，不让她逃避问题。

    「恬霏？」他温柔地微笑。「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呢。」

    蓝恬霏咬着下唇，觉得自己似乎被逼入了绝境。「不回答不行吗？」

    呜，急诊室里一点也不浪漫，为什么她的告白必须在这种不浪漫的地方进行？换个地方不行吗？

    「恬霏？」他还是温柔笑着。

    瞧着那许久不见的温柔笑容，蓝恬霏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催眠，有些晕晕然。

    原以为将永远失去的东西又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人都会感到晕眩。

    如果她现在伸出手，是不是能一辈子拥有这个笑容呢？

    一辈子啊……好令人心动的一个字眼。

    蓝恬霏不由得笑了，她轻轻招手，示意魏子又附耳过来，在他的微笑之下，缓缓吐出他最想听、也最让她心跳不已的那句话。

    虽然急诊室是个一点也不浪漫的地方，但只要有子又在她身边，任何地方都会成为天堂，她大概……会为他心动一辈子。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单身卒业式》其他精采故事，请见花裙子429「恋人一百分」、花裙子430「爱你一夜情」、花裙子432「新娘一十九」。

    2.敬请期待温妮花裙子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