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曾在族中行三，你可以随你祖父喊我三姑。”总不能真让他喊姑奶奶、曾祖姑奶奶。</p>

    “三姑”是霍微能接受的最年长的称呼。</p>

    以前那么多年，她身边跟随的人，不论辈分，不论长幼，都是尊称她一声“三姑”。</p>

    霍净则头上没几个长辈，偏远旁系的人不敢在他跟前托大。所以三姑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实在陌生。</p>

    憋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嘴里吐出一声“三姑”。</p>

    俗话说，人老而成精。在人世间活得时间长了，看人看得准，看人心也透彻。</p>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是不是听出了霍净则语气里的别扭，轻嗤一声，倒没说什么。</p>

    这孩子的性情，倒和当年年少老成、言行分外谦和的霍璟不像，也不知随了谁。</p>

    许是已经叫了一声，接下来的“三姑”叫得就顺口多了。</p>

    “三姑您把现在的位置告诉我一下，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会尽快过去接您。”</p>

    不等霍微提，他主动道：“身份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让人帮您办妥，其他衣食住行方面……”</p>

    霍微终于开口打断他：“等你过来再说吧。”</p>

    “除了身份证件，我暂时不需要别的东西。”</p>

    霍净则见她久在深山还知道身份证，有点意外，事实上一个一百多年前就入山再也没出来过的人，这会儿一出来就知道并学会给他打电话，就够让他意外的了。</p>

    当然，也可能是她已经从山里出来有一段时间。对现在的社会有了一定了解。</p>

    霍净则没再多想，处理好手头紧要的工作后，将所有重要或不重要的应酬全部推后，带着几个秘书助理，坐飞机从京市往北霖省赶。</p>

    由于时间比较紧，来不及申请私人飞机的航线，只能坐了时间最近的一次航班。</p>

    等他们找到偏僻位置的浣霞民宿时，已接近傍晚。</p>

    踏入民宿，霍净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民宿接待区的女孩。</p>

    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她有些奇人异士的古怪。</p>

    尤其是那脸色，青白得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具尸体站在那儿。</p>

    她的五官，应该是美极的，却又很难形容哪里美。</p>

    整体给人的感觉过于死气沉沉，阴寒透骨，让人实在不敢多看。</p>

    这真的是在建国前就救下自己曾祖，并看着他祖父出生的……曾祖姑奶奶吗？</p>

    她未免太……年轻了一些。</p>

    “霍净则。”女孩在窗户透过来的落日余晖中微微侧首，喊了他一声。</p>

    霍净则不期然对上她的眼睛，漆黑、幽深，仿佛能看穿这世间的一切，所有事物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p>

    他的心脏猛地跳了起来。</p>

    和男女情爱萌动的悸动不同，那是一种……类似被震慑而产生的敬畏的心悸。</p>

    霍净则快步走过去，恭敬垂首喊了一声：“三姑。”</p>

    “您的身份手续已经在办理了，待会可能需要您亲自过去拍个照。现在临时证件当天就可以拿到，不过长期的身份证恐怕得至少一个星期以上才能办下来。”这是流程，钱再多也得按流程走。</p>

    “我知道了。”霍微点了点头，随后仔细打量了他几眼，似是在透过他的样貌回忆着什么。</p>

    霍净则恍若不觉，一米九的大个子微微倾身姿态恭敬，任她上下打量。</p>

    这人的样貌，倒是比他祖父霍衡、曾祖霍璟都要来的温雅清俊。不过可能是他出生时霍家已经地位极其崇高，打小就在金玉堆里长大，他眉眼里又带着点先祖没有的傲气矜贵。</p>

    “三姑，那其它的……”</p>

    “不急，先把临时身份证拿了再说。”</p>

    她出关时见到有几个枉死山中的游魂，顺手给超度了下，超度之前吸取了一部分他们的记忆。</p>

    对如今的世界，她不说万分了解，却也不是一无所知。</p>

    霍净则办事效率极高，当天就给霍微处理好了户籍问题，并拿到了临时证件。</p>

    有了证件许多事就好办了。</p>

    第二天早上，霍微和霍净则一行人抵达京市。</p>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需要我为您安排住处又或者……”</p>

    霍净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只见了一面的“三姑”这么尽心尽力，可能是曾祖、祖父临终前的嘱托在今天时不时被他回想起，也可能是……</p>

    因为霍微本人。</p>

    她身上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危险感，却又刺激得吸引他暗暗好奇关注，哪怕只得到一次垂眸，都足够让他心悸良久。</p>

    霍微坐在车子副驾驶撑着下巴没出声，正当霍净则以为她走神没听见时，她的声音懒怠地响起：“不用了，你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就行。”</p>

    霍净则闻言心里一惊，是他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什么举动冒犯了她？</p>

    “可是……”</p>

    霍微阻拦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我往后因果牵系不会太多。这些琐事，你不必挂心，我自会处理。”</p>

    开车的男人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后脸上露出一贯温和俊雅的笑容：“那行，曾祖也说过，让我什么都听您的吩咐。既然这是您的意愿，那我一定遵从。”</p>

    “刚才给您买的手机里输入了我的手机号，不管您遇到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联系我。这也是曾祖和祖父他们的遗言嘱托。”</p>

    “还有微信和其它软件也给您下好了，我按您吩咐的数目，支付宝给您转了钱，您可以应急用。不够随时跟我说，您千万别客气，就当是……”</p>

    霍净则清俊的脸上难得带了点不自然：“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p>

    直到此时，霍微终于把视线从车窗外转到他的身上，她还是那副木然僵冷的模样，语气薄淡地道了一句：“多谢。”</p>

    “回头，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算一次卦。”</p>

    霍净则愣了一下。</p>

    他曾祖只说过霍微很有些诡异的本事，却从没提过具体是什么本事。</p>

    原来是算命吗？</p>

    “好。”霍净则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脸上挂着笑，“那就提前先谢谢三姑了。”</p>

    霍微语气清淡依旧：“不客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