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翌日清晨，黄福早早来叩门，说是名医已请了过来。</p>
姜雪一夜没睡好，只觉头疼。</p>
她脑子一片混沌，昏昏沉沉只想再睡会儿。</p>
不知怎的，却突然想起前一晚的事情，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p>
她缓缓从榻上坐起，低低应了一声，黄福便安排仆婢入屋伺候她梳洗。</p>
姜雪望向床榻，不见顾霖坛的影子，想是更早便出去了。</p>
她问了婢女，说是寅正时分他便起身去往书房了。</p>
她心下微沉，任由婢子为她梳洗篦发。</p>
姜雪换上一袭正红色绣牡丹宫裙，腰肢细细不盈一握，裙摆上粉白牡丹成簇，头发挽就成朝云髻，坠着一对九转累丝吐珠凤钗。</p>
她脂粉施得淡，只一抹朱唇惹眼些。这样的装扮衬得她的面孔越发白皙娇艳。</p>
只是她的眼神沉得像水，整个人也是清冷难近，让人不敢直视。</p>
一旁的婢女为她整理好裙摆，她便出门由黄福带领，行至朝露堂。</p>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p>
姜雪看着朝露堂的匾额，暗自讥笑，顾霖坛以此名勉励，勤勉可见一般。</p>
可是他争分夺秒，只是为了仕途平顺，一展鸿愿吗？</p>
朝露堂内，一男子正坐于右侧靠背椅上，姜雪走进堂内，他立时站起作揖。</p>
“草民颜哲，见过夫人。”</p>
姜雪听到这称呼，“夫人”，没由得一阵恶寒。</p>
她眉头微蹙，抬眼打量这人。</p>
他身着水洗青布长衫，胸挺背直，虽然衣着朴素，却是高挑逸群，难掩脱尘之资。</p>
这便是那——胶东名医？</p>
怎么瞧着有些眼熟。</p>
“阁下就是那位胶东来京的名医？”姜雪开口，“瞅着先生颇有几分天人之姿，倒不像杏林中人。”</p>
“夫人谬赞，杏林中人多了去，坐馆行医的有，江湖游医自然也有，当然，”颜哲轻笑。</p>
“像我这样出尘俊逸的，是少见些。”</p>
姜雪噎住，是天下名医稀奇古怪，就连这种不要脸的也有吗？</p>
“许是本宫久居宫闱见识浅陋吧。阁下，”姜雪走到主位坐下，“不必称夫人。”</p>
她伸出皓腕，搁在桌上，“那就烦劳阁下了。”</p>
颜哲低头掩去眼中笑意，上前听脉。</p>
“公主殿下，”他道，“近日可是有些忧思太过？”</p>
“阁下诊出什么结果了？”</p>
“殿下心有郁结，加之有些受凉之症，外寒内热，伤心肺，伤气血。”</p>
颜哲站直甩了甩袖子，“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病，草民开几贴药给您服下，三四天也就好了。”</p>
姜雪思索片刻，道：“先生果真妙手。近来忙于大婚之事，确有烦忧。”</p>
又转头向一旁的黄福：“黄管家，难得近日得遇神医，本宫有些闺中之症想要问询······”</p>
黄福颌首，道：“殿下但请问询，小人先去准备早膳事宜。”便退出了朝露堂。</p>
颜哲见状欲开口问询，姜雪先他一步开口。</p>
“先生与顾大人熟识？”</p>
“我一介草民，哪能认识这些个驸马啊高官啊······”</p>
颜哲又在插科打诨，眼见姜雪越发阴沉的脸色，他识趣地收起玩笑神色。</p>
“不过医者父母心，且顾大人还是当朝驸马爷，既知是为公主殿下您诊治，我自当是万死不辞的······”</p>
姜雪有些无奈地揉揉额角，这人真是油嘴滑舌，合该去当个术士，而非什么名医。</p>
“先生可擅长妇小之症？”</p>
“家师通擅百科，我嘛，虽说没有学得十分，却也谈得上······”</p>
“小儿热症呢？”</p>
原来目的在这，颜哲眼中浮现笑意。</p>
昨日顾府管家拿了主人名帖去寻他。原本深夜被扰十分不爽，听说是新科状元顾大人府上，思及她——他才答应。</p>
天还没亮就被顾府管家带走，结果下了马车却不是顾府，而是某处闹市中，溪边不起眼的小屋前。</p>
那管家只说，主人亲戚家小儿犯了高热，听闻主人家请了他去，便冒昧请他先来这边看看。</p>
眼下她也来问起，想必这“亲戚家”，不简单呐。</p>
“千金小儿科我倒是有所涉猎，不知公主所说小儿热症，可有什么具体描述呢？”</p>
“我闺中有一好友，她家小儿三岁，已有几日高热不退。”姜雪玉指轻轻敲击桌面。“先生可诊过相似病儿？不知用何药石方能见效？”</p>
果然。颜哲笑意更深。</p>
“近日天气由热转凉，小儿身体较成人更孱弱下，难免病弱。殿下说的这种情况，我近日——”</p>
颜哲声音转小：“确实出诊过城西临庵街尾，有几例相似病患。”</p>
城西，临庵街。</p>
姜雪手指停了动作，心想，不知这回答是有意无意。难道这人心思竟如此通透，只她一问便给出了答案。</p>
她站起身，伸手褪下左手戴着的七宝累丝金镯，欲递给颜哲。</p>
颜哲却退了一步伸手作揖。</p>
“小儿之病易传染，人多处、风凉处，殿下千金之躯还请避忌。”</p>
“我过几日仍会回诊，届时再与殿下知会此症何解，殿下如果信得过，候我佳音。”</p>
姜雪只觉奇怪，这人不要报酬，却愿为她耳目？</p>
“今日不过一面之缘，怎能劳先生——”</p>
“有些缘分，不过一面也可结下。”颜哲突然走近，附在她耳边。</p>
“殿下与我，不会只有一面之缘。”</p>
姜雪心有不悦，这胶东名医怎么举手投足尽显登徒子的风范。</p>
她退后一步，道：“如此，还请先生五日后再来此为我复诊。”</p>
“那我开的药，殿下可要好好服用。”颜哲笑得灿烂，“殿下平日就多吃饭，多睡觉，别忧心太过，才是听话的病人！”</p>
说罢便笑着出了朝露堂。</p>
姜雪小脸上满是愠怒，自己堂堂当朝公主，就叫这浪荡子这样几次多番调戏了去？</p>
不知此人同顾霖坛是不是当真如他所说的，毫不认识。</p>
若不认识，兴许可用。若是认识——</p>
焉知他今日此番言语不是顾霖坛的意思？</p>
然而眼下她心腹人手不足，只能等今日回宫之后再做打算。</p>
而颜哲这边，前脚刚出朝露堂，黄福便立刻走过来道：</p>
“先生，我家大人有请。”</p>
颜哲眼底笑意霎时收起，眼神中多了一丝凉意。</p>
顾大人，顾霖坛。</p>
她适才言语中不愿被称为夫人，可见与此人成婚，十分不悦。</p>
这顾霖坛让他辗转二地诊治，到底城西那家，是什么人！</p>
颜哲努力压下不悦，语气沉沉。</p>
“那我便去见一见，你家这位顾大人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