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钰走到姜雪身旁，低头耳语几句。</p>
姜雪惊诧地抬眼看他，朱唇微张，正欲开口。</p>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p>
“来人。”</p>
只见姜钰伸手从袖袍下拿出一瓶东西，唤来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p>
宫人接过东西，点头称诺，便立刻退入廊下。</p>
武安郎们心中有些疑惑，但训练有素，此刻仍单膝跪地双手握拳，并未交头接耳。</p>
不多时，适才领了姜钰吩咐的宫人便带着两名宫人赶来。</p>
“孤适才给他的药是牵机引。”姜钰负手而站，下颌微抬。</p>
武安郎们心中一震，牵机引！</p>
边关军中容易混进别国间细，不同其他间细，他们多是心志异常坚韧的铁汉，对付这些人，寻常刑罚多半无济于事。</p>
冀朝开朝大将军蒋济早年得到一味毒药，服用此药者不会即刻毒发身亡，却会日日承受肠穿肚烂之痛，七日之后才能气绝，只有得到解药才能缓解。</p>
这味毒药用于对付心志坚定的细作，效果奇佳。</p>
但此药只由历代镇北将军所持有，且绝不外传。</p>
此药是冀国镇北军中的秘药。他们是从军中一路提拔上来的，自然知道此药厉害。</p>
“这两个宫人手上的酒，一半有毒，一半无毒。”</p>
“孤方才说过，今日只试你们的运气。一会儿孤会让他们把这二十盏酒放在你们面前。”</p>
姜钰扫视一圈，道：“一半的概率，你们自己选一盏。要么，凭本事活下来。”</p>
“要么，就凭运气活下来。”</p>
武安郎们面面相觑，只得同时道：“诺！”</p>
姜雪接过晓春递上的茶水，轻轻吹拂。</p>
二皇兄竟然变了这样的性子。</p>
从前他是皇宫内最随和自在的性子，身边的宫人哪怕犯错，最严重的也不过斥责几句，从未责罚过。</p>
是以宫里的仆婢多是喜欢他的，就像方才拂冬见到他，也是喜出望外。</p>
没想到如今军中呆久了，性子与心肠，都刚硬了不少。</p>
姜雪嘴角浮起一抹苦笑。</p>
一名武安郎先行上前查看，二十盏酒颜色浓浊，却都呈澄黄色，与寻常的酒无异。</p>
光凭此酒的颜色、味道完全无法做出判断，他眉头紧皱转而跪下。</p>
“禀殿下，恕属下不敬，牵机引乃军中对付细作的秘药，我等都是冀朝军人，为何殿下要对我等用此药！”</p>
“尔等虽直属宫中御林卫编制，却也是军中逐级擢选出来的，可还记得军人天职是什么？”</p>
“服从命令！”武安郎大声回禀。</p>
“很好。”姜钰眼睛微眯，“既然记得，上峰有令为何不执行？”</p>
“回禀殿下，吾等是武安郎，直属陛下与娘娘！殿下虽是皇子，却不是我们的直属上司！我们只听命于帝后！”</p>
少年倔强的脸上有些不服。</p>
“说得好！”姜雪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走到他们面前。</p>
“还有谁的想法与这位武安郎一致？向前一步。”</p>
余下九名武安郎纷纷低头。</p>
“你叫什么名字？”姜雪下巴微扬，目光直视适才发话的武安郎。</p>
“臣江其斌，见过公主！”</p>
“江其斌，你说的很对，”姜雪笑道，“你们都是冀朝军中的佼佼者，从前既然选为武安郎，便只有两位主子。”</p>
“一是父皇，二是母后。”她信步游走于少年郎跟前，缓缓道：</p>
“你们的天职是绝对服从主上的命令没错。但今日本宫要告知各位——”</p>
她神色冷厉：“父皇母后既把你们指派给本宫，从今日始，你们便只有本宫一个主子！倘若心底里有半分不愿，即刻可以离去，本宫绝不责罚。”</p>
武安郎们面面相觑，不敢有动作。</p>
姜雪目光如炬，看着他们道：“本宫知你们胸中抱负，并非只有权势富贵。”</p>
“武安郎历来肩负帝后殿前护卫，但你们有五年一大选，品质、武功、谋略上佳者，是可以由父皇钦命挂帅上阵的。”</p>
“本宫知道你们心中有虑，今日你们若跟了本宫前去，便极有可能不赴两年后的大选。”</p>
“本宫给你们时间考虑，一盏茶后，若有不愿意委顿在本宫这里的，自行离开。本宫绝不责罚。”</p>
“晓春，上茶。”</p>
姜钰轻笑，眼神赞赏地看向她，同她一起坐到廊下品茶。</p>
“雪儿，你着实变了许多，如今处事稳重得体，不失公主威仪。”</p>
“皇兄不也是，从前何曾见你用过这种雷霆手段。”</p>
姜雪有些怅然若失。</p>
姜钰看出她的闷闷不乐，递了块点心到她手里。</p>
“雪儿，我不仅是你的哥哥，也是父皇母后现在唯一的儿子，是冀朝唯一的储君人选。”</p>
“从前的荒唐和不羁，都不应该出现在国家储君和王朝公主的身上。”</p>
“所以，做出改变，不在于我们的意愿。反之，这样的改变，越早越好。”</p>
“因为这是我们必须担起的职责。”</p>
他轻抚姜雪的手背，安慰道：“你长大，哥哥很开心。所以哥哥有改变，也希望你为我高兴。”</p>
姜雪尽力扯出一抹笑，开口道：“茶喝得差不多了，皇兄陪我过去看看吧。”</p>
二人走过去，发现已有四名武安郎半跪于前排。</p>
“你们走吧，本宫不会为难。母后那边本宫会让人去解释清楚，放心回去当差就是。”</p>
四人跪下，向她磕了个头，道：“谢殿下！”</p>
“不必谢我。无论是不是效命于我，你们都是大冀的好儿郎。”姜雪挥挥衣袖，“回去吧。”</p>
她转身看向其余六人。</p>
一眼看到刚刚与姜钰争执的倔强少年郎。</p>
“江其斌？”</p>
“臣在！”少年郎出列，大声回应。</p>
这声儿未免也太大了······姜雪觉着有些好笑，问他：“怎么没走？”</p>
“臣本来就不想走！”</p>
“适才唯有你出来反驳二皇兄之举，本宫以为你该是不愿意留下的。”</p>
姜雪细细打量他，瞧着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童稚之气。</p>
武安郎的擢选这么残酷，他这个年纪是怎么脱颖而出的？</p>
“回禀殿下，”江其斌认真道，“臣是觉得二殿下之举欠妥，所以臣出言反驳。但是臣是奉皇后殿下之令保护公主，往后公主的安全就是臣的职责！臣不想走！”</p>
姜雪看他的模样，真是个单纯的少年军将。</p>
这样的人，想必会是忠仆。</p>
她转而又对着所有人说道：“既然你们决定留下，那便按皇兄的意思，试试大家伙的运气。”</p>
“这酒依然要喝，但，”姜雪神色坚定，“本宫会同你们一起！”</p>
几人闻言大惊失色。</p>
姜钰却笑着看着她，仿佛没有半点担心。</p>
“诸位，愿意饮下此杯的，从今往后，本宫会与你们同进退。”</p>
姜雪随意拿起盘中的一盏酒，一饮而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