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此事能不能，晚些再说？”</p>

    话音刚落，姜钰与贺知林看向姜雪，只见她冷汗涔涔，面色煞白。</p>

    姜钰道：“雪儿，你是哪里不舒服？”</p>

    “就是太疲累了，无妨。”姜雪强撑着扯出一抹笑，“皇兄，我想回房休息片刻。”</p>

    姜钰道：“好，我送你过去。”</p>

    贺知林有些着急，道：“殿下，我有事需要马上告知你。”</p>

    姜雪走到门口，怔愣半晌。</p>

    她咬咬唇，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一般。</p>

    姜雪回首，露出一抹凄然的笑。</p>

    她道：“罢了，我也有事，想同贺家哥哥说。”</p>

    姜钰面露疑惑，只觉得姜雪此刻太不寻常，他走过去扶住姜雪，道：</p>

    “在此处说吗？”</p>

    姜雪抬眸看着姜钰，坚定点头，道：</p>

    “好。”</p>

    她向姜钰道：“皇兄，烦你去把晓春拂冬找来。此处毕竟是顾府，若没有自己人守着，我不放心。”</p>

    姜钰点头，便出了门。</p>

    姜雪满脸颓丧，一直不敢看向贺知林。</p>

    贺知林不知道她为何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开口道：</p>

    “殿下，可否容我为你把把脉？”</p>

    姜雪转身，背对着他，道：</p>

    “贺哥哥，你先安坐。我着人给你看茶。”</p>

    话一出口，姜雪才想起她早前已经屏退顾府的仆婢，有些尴尬慌张。</p>

    “我，我出门去唤人。”</p>

    姜雪逃也似的走出朝露阁，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理清思绪，平复心情。</p>

    她正想开口使唤不远处的奴仆，却见姜钰已经带了晓春拂冬过来，身后还有两名武安郎。</p>

    “我方才走出不远，便见她们往朝露阁来了。”姜钰走近道。</p>

    “见过殿下。”二人行礼，“一应人等已经安置妥当，我俩过来向殿下请示，接下来先做什么？”</p>

    “可是江其斌与陈绣？”姜雪看向她二人身后不远处的武安郎，问道。</p>

    “禀殿下，正是他二人。”晓春回话。</p>

    “来得正好。”姜雪道，“你与拂冬去准备些茶水送进来，让他们二人先随我来。”</p>

    二人点头称是。</p>

    姜雪与姜钰走到朝露阁门口，姜雪转头低声吩咐江其斌与陈绣：</p>

    “就在此处守着，不要让顾府的人靠近。”</p>

    姜钰一眼看到傻坐着的贺知林，朝他使了个询问的眼色。</p>

    贺知林一脸无奈，摊摊手，露出“我咋知道”的表情。</p>

    江其斌与陈绣领命，背过身去。</p>

    姜雪眼中显出坚定神色，朝贺知林走去。</p>

    贺知林正欲站起，却见姜雪面朝他，突然跪倒在地。</p>

    他傻眼了，连忙伸手去扶姜雪，却怎么也扯不动她。</p>

    “殿下这是做什么！”</p>

    “雪儿，做什么！”</p>

    贺知林与姜钰同时出声。</p>

    姜雪抬头，一张惨白小脸，已被泪水淌满。</p>

    “贺院正，贺老大人，”她凄然开口，“是因我而死。”</p>

    她眼中满是伤痛懊悔，说完此话，她像如释重负般，终于敢抬眼看向贺知林。</p>

    贺知林呆滞住。</p>

    他道：“不，祖父是因时疾突起......”</p>

    “不是时疾，是服毒自尽。”姜雪啜泣。</p>

    贺知林脑中如有惊雷炸开，良久无法开口。</p>

    祖父那年走得很突然，前一日还精神矍铄，次日清晨，伺候他的老仆却发现他已然西行。</p>

    贺家是医学世家，包括他在内的族中医者一起查看过祖父遗体，并无异常。</p>

    他不明白为何姜雪为何突然这样说，满面震惊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姜雪。</p>

    “三年前，我为报一己私仇，胁迫贺老大人做了一件事。”</p>

    姜雪喃喃道。</p>

    姜钰突然想起，她说过毒杀萧圻的计划里，有人给了她一剂天下至毒的药。</p>

    “毒杀萧圻的药——”他不可思议道，“是贺老大人给你的？”</p>

    贺知林只觉脑中又是轰隆一声。</p>

    萧圻？</p>

    姜雪，杀了萧圻？</p>

    那个曾经他在边上看着，看她满眼满心都只有的——萧圻？</p>

    他猝然开口道：“什么......”</p>

    姜雪痛苦地点了点头。</p>

    当年她得知乾国使团即将进京，便连夜出宫拜访了贺原。</p>

    贺原得知姜雪来意，起先并不同意。</p>

    即便姜雪跪下，字字泣血。</p>

    而他行医济世多年，一直奉行杏坛之德，学医者，无论如何不可能用这身本事去害人。</p>

    岂知姜雪却掏出匕首架到自己脖颈之上。</p>

    她彼时被悔疚之心日日折磨，已将近疯魔。</p>

    她道：“贺爷爷，无论您帮我或是不帮我，我都会替大皇兄去索他的命。”</p>

    “当日您诊得出大皇兄是中毒，而非暴病，却因为替我着想，瞒下父皇母后。”</p>

    “当日之事，除了我与二皇兄，还有那萧圻，便只有您知道真相。”</p>

    “您知道的，我也是罪人之一。为赎其罪，我如今能做的、想做的，除了替大皇兄报仇雪恨，没有别的。”</p>

    “今日您不帮我，我便是拼却这条性命，也会想办法在使团归乾路上杀了他。”</p>

    “我不管什么战乱再起，也不管身后要背多少骂名，今日我以血明志——”</p>

    她将刀深深一嵌，脖颈之上便立时出现一道血痕。</p>

    “姜雪，势必手刃萧圻，以慰我兄长在天之灵。”</p>

    贺原心惊胆战，急忙伸手拦下那柄匕首。</p>

    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p>

    尤其是姜雪，他家中并无女孙，是以每每入宫，姜雪一句一句的“贺爷爷”总是叫得他心头发软。</p>

    姜雪年幼时常生病，不管是多晚的夜，但凡宫中传召太医院，就算不是他当值，他都会亲自前去。</p>

    他私心里，将姜雪视作孙女一般疼爱。</p>

    可是萧圻那孩子......</p>

    那孩子六岁来到冀朝，南方的王室贵子哪里体会过北方的寒冷，他刚到的时候，时常冻病。</p>

    他几次去给他诊脉时，那孩子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地抱着他的手臂，一直低声唤他。</p>

    “翁翁，翁翁。”</p>

    他仰头长叹一声，命运弄人，这群孩子竟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p>

    “此计，”他苍老的声音传来，“对殿下，是否伤害是最小的呢。”</p>

    姜雪倔强的脸上满是泪水。</p>

    “求贺爷爷，帮我这一回。只有您帮我，我才能让冀朝皇室与此事完全划清关系。”</p>

    “罢了，罢了。”</p>

    “三日之后，老臣会亲自把东西送到殿下手里。”</p>

    他颤颤巍巍地扶起地上瘫坐的姜雪，慈爱地从她虚软的手中拿下那把匕首，道：</p>

    “但殿下，需要答应老臣三件事。”</p>

    “第一件事，殿下日后无论处于任何境地，都不可自伤自毁。”</p>

    他小心翼翼将匕首收于袖中。</p>

    “第二件事，此事成后，殿下莫要沉溺往事。今后一切，只朝前看，切莫被仇恨束缚了自己。”</p>

    他从怀中拿出绢帕，轻轻擦拭姜雪脖颈伤口的血迹。</p>

    “第三件事，老臣那不成器的孙儿知林。”</p>

    他道：“若日后殿下与其相遇，若他有犯上之心......还请殿下，能饶恕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