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经孙有福这么一说，顾翠莲也隐约听到窗外传来阵阵窸窣的响声。</p>
声音中透着诡异，院内似乎有人。</p>
难道家里招贼了？</p>
孙糖糖悠悠转醒，大炕烧得实在太热，烫屁股。</p>
她想翻个身，奈何没力气，只能咿咿呀呀地叫起来。</p>
“老婆子，闺女咋的了，是不是饿了？”</p>
孙有福顾不上屋外的动静，连忙把闺女抱起来，“要不，你再喂喂她吧。”</p>
顾翠莲今晚饱餐了一顿，体力也恢复了一些。</p>
正常孕妇若没奶水，起码得补三五天身子才能下奶。</p>
哪知顾翠莲只喝了一碗鱼汤、吃了一顿羊肉，当晚就有奶水了。</p>
“把糖宝给我。”</p>
顾翠莲接过闺女，掀开里衣，小心翼翼地喂了起来。</p>
孙糖糖脱离了火炕的烘烤，小小的身子总算舒坦了。</p>
可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让她只喝了两口奶，便歪着小脑袋盯向窗户。</p>
“老头子，你出去瞅瞅吧，咱家今天杀鱼宰羊的，免不了遭人嫉妒。”</p>
去年沟沟村遭了旱灾，庄稼长势不好。</p>
村民们勒紧裤腰带，总算是捱过一年。</p>
谁料今年雨水仍不充沛，地里的麦子、黄豆、苞米蔫巴巴的，焦黄一片。</p>
就连村中唯一的一条小溪，也快干涸无水了。</p>
家家户户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炖羊肉喝鱼汤了。</p>
“中，你看好闺女，我出去看看。”</p>
孙有福下炕穿鞋，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拎起扁担，万一真招贼了，手里得有家伙事。</p>
小院内，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厨房门口，正埋头吃着什么。</p>
许是饿极了，他把泔水桶里的鱼刺和羊骨头都倒了出来，弄得满地狼藉。</p>
“呔！”</p>
孙有福一声怒吼，抡起扁担就要揍他。</p>
小身影觳觫万分，一屁股瘫在地上，往后爬了几下，连连摆手。</p>
“小哑巴？”</p>
孙有福皱紧眉头。</p>
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月色下，那双清澈的眸子透着恐惧和恓惶。</p>
一身衣裳破烂不堪，小脸脏兮兮的，甚至看不清他原来的长相。</p>
家里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纷纷跑了出来。</p>
孙大福看了眼男孩，把老爹手里的扁担抢过来，“爹，小哑巴要不是饿坏了，也不会跑到咱家吃泔水。”</p>
“是啊，爹，他自幼无爹无娘，不到三岁就被扔到咱们村子来了，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但这些年他从没偷过谁家的东西，可懂事了！”</p>
孙二福也跟着劝道。</p>
唉，就是不知他爹娘为啥那么狠心，不能因为孩子是哑巴，就把他扔掉吧。</p>
虎毒还不食子呢。</p>
孙有福闭了闭眼，叹口气，“宝娟，你看碗架子里还有啥吃的没，给小哑巴拿点。”</p>
高宝娟有些尴尬，“爹，晚上炖的羊肉和鱼汤都吃没了。”</p>
他们家，就没有剩饭剩菜一说。</p>
今日只吃了半只羊，剩下的羊肉和鱼、以及两只野鸡都在菜窖里存着呢。</p>
孙六福见小哑巴太可怜，忙上前把他扶起来。</p>
明明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他有爹娘和家人护着，可小哑巴却无人疼爱。</p>
“趁早撵出去吧，自家人都填不饱肚子，还有工夫关心一个叫花子。”</p>
赵金花冷哼一声，心里扒眼看不上小哑巴。</p>
“娘，你说啥呢。”</p>
孙一仓不服，“上次咱家鸡走丢了，还是哑巴哥帮找回来的。”</p>
“那能咋的，村里就这么大地儿，这么几户人家，就算鸡丢了，也是他偷走的。”赵金花得理不让人。</p>
“老大媳妇，你回屋睡觉去！”孙有福呵斥。</p>
这糟心玩意，除了叭叭叭，还能干啥。</p>
赵金花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家里进贼了，你们还打算给贼吃的，真心善呐。”</p>
说完，她便气鼓鼓地回屋了。</p>
孙糖糖睁着大眼睛，听到外面的对话后，又慢慢合上双眼。</p>
“咯咯哒，咯咯哒。”</p>
就在高宝娟打算杀条鱼炖上，给小哑巴充饥时，两只老母鸡忽然鸣叫起来。</p>
大半夜没有黄鼠狼骚扰，鸡鸭鹅是不会叫唤的。</p>
孙有福怔了怔神，拍了孙七福一下，“七福，你去鸡架瞅瞅，是不是进黄鼠狼了？”</p>
孙七福应了一声，跑过去一看，面色大喜，“爹，鸡蛋，咱家母鸡下蛋啦！”</p>
“哈？”</p>
孙有福喜不自胜，只感觉自家母鸡下蛋，比公鸡下蛋还令人激动呢。</p>
爷几个跑过去一看，就见鸡窝里躺着六七个鸡蛋，用手一摸，还有热乎气儿呢。</p>
“爷爷，咱家母鸡真尿性，要么不下蛋，要下就一口气下了六七个，嘻嘻。”孙一仓咧嘴憨笑。</p>
孙有福也觉得纳闷。</p>
他在农村生活一辈子，还没见过一口气下六七个蛋的母鸡呢。</p>
他又看了眼里屋的窗户，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吩咐高宝娟，“老二媳妇，你给小哑巴煮两个鸡蛋吧，这孩子眼瞅着就快饿死了。”</p>
“知道了爹。”</p>
回到里屋，孙有福凑到小闺女面前，笑眯眯地亲了一下。</p>
孙糖糖偏了偏头，老爹的胡子茬太扎人了。</p>
“没吵醒闺女吧？”孙有福小声问道。</p>
顾翠莲‘嗯’了一声，轻叹一口气，“小哑巴在咱们村子这么多年，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但没有一户人家收留这孩子。如今又赶上灾年，邻里乡亲的日子都不好过，自家孩子都吃不饱饭，哪有食物去接济他啊。”</p>
孙有福知道老婆子心善，不忍心小哑巴活活饿死。</p>
但他们也力不从心啊。</p>
家里人口多，全指望那块青黄不接的地呢。</p>
收成不好，就没有粮食。</p>
村子周围的婆婆丁、苣荬菜和其他小野菜，早都被人挖没了。</p>
甚至连树皮都被村民扣回去熬汤喝了。</p>
“老头子，咱家往后有啥吃的，也给小哑巴准备一份，让一仓和七福给他送去吧。”</p>
有口饭就喂活了。</p>
孙有福点点头，“中，回头我告诉宝娟一声，让她多做点饭。”</p>
孙糖糖躺在爹娘中间，闭目养神。</p>
她思忖着刚才的对话，真心觉得爹娘心肠好，人不坏。</p>
而且瞧炕头上还放着一本书，难道娘亲会识字吗？</p>
家里六哥哥就爱看书，他年纪尚且不大，就已经识文断字了，定是娘亲教的吧。</p>
村中妇孺，若没读过私塾，又怎会认字呢？</p>
可见老娘的身世，没那么简单。</p>
这个小身子不能待机太久，孙糖糖想着想着便沉睡过去。</p>
次日清晨，孙糖糖刚刚醒来，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惊叫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