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宋星辰顺着声音看去，有人自正房步出，保养得极其好的中年妇人，看着年纪三十出头，一身鸦青色订制旗袍，气质上乘。</p>
并不是寻常贵妇之流穿金戴银堆砌出来的富贵华丽，而是高门主母举手投足间可见的端庄雍容。</p>
她眉眼间并无叶青霞那盛气凌人的傲慢刻薄，而是温润柔和，面上挂着和煦笑意，如三月暖阳，浸润人心。</p>
看到妇人身后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身材颀长挺拔的顾临砚，宋星辰大概能猜出这妇人的身份。</p>
之后顾临砚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p>
“星辰，这是我妈。”</p>
宋星辰低眉，温声细气叫了一句伯母。</p>
“我妈说，议亲这流程可以省去，但是规矩一样都不能少。”</p>
顾临砚有条不紊地给宋星辰解释。</p>
海城是华国历史悠久的礼仪故里，风俗传统都得到良好传承，无论是普通人家还是上层名流，男女成亲，男方下聘礼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步。</p>
宋星辰也知晓有下聘礼这一习俗。</p>
只是那都是往年间，如今生活节奏加快，下聘礼一事琐碎繁杂，准备聘礼又耗费大量时间成本，大多人将这一步直接省去，以丰厚的聘金替代。</p>
偶有名门贵族，以彰显家族对娶进门儿媳的看重，才会不计时间成本。</p>
宋星辰本来以为，她与顾临砚是相亲，又是闪婚。</p>
她在海城声誉并不好，这段婚姻应是顾临砚的单方面抉择，短时间内不会得到顾家人的理解与认同。</p>
所以，她并未想到顾家会对她如此看重。</p>
而且乍然一看过去，这满院子的聘礼也十分丰厚，不似是匆匆敷衍准备。</p>
惊诧过后下意识道，“伯母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p>
顾临砚的母亲姓沈，名舒仪。</p>
沈舒仪笑意盈盈道：“你这孩子客气什么，这是我们应做的，既是要迎你进我们顾家的门，自然是要给你应有的体面与重视。”</p>
“不然，对你来说是委屈。”</p>
宋星辰上有两个大哥，下有宋星澈这个妹妹，又自小不在父母膝下长大。</p>
可以说，她一直就是可有可无的那个，从未在宋家人身上体会到倍受重视的滋味。</p>
而这三年，周家虽是名义上让她进了门，但也不曾给过她重视。</p>
已经习惯了被轻视，被忽略，却是突然被人这般重视。</p>
不真切的感觉过后，便是受宠若惊，“谢谢伯母。”</p>
本就是她应得的东西，她得到时却是规矩有礼，小心翼翼。</p>
沈舒仪暗自在心中叹息一声。</p>
有些心疼眼前的小姑娘。</p>
宋星辰在海城也算是“名人”，关于宋星辰的消息，沈舒仪也零零散散听到不少。</p>
本是聪慧有灵气的天之骄女，却是不服父母管教不学好，一意孤行，最后为了一个男人远走江城，还没有名分，不受重视。</p>
可谓是家家户户教育女儿的“反面教材”。</p>
人人都说宋星辰是一把好牌打了个稀巴烂，而沈舒仪这时却看得透彻。</p>
宋星辰并不是不学好，而是她的父母无所作为。</p>
要是一个女孩在爱中成长，爱于她而言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怎会为此昏了头脑，不计后果。</p>
还好，三年的苦难只让珍珠蒙了一层薄尘，但不至于让珍珠失去光芒。</p>
沈舒仪还是由始至终不曾怀疑过自己儿子的眼光。</p>
“进房说吧。阮老爷子在里面该等急了。”</p>
也是顾临砚招呼一句，宋星辰才记起，阮老爷子还在里间。</p>
沈舒仪在前，紧随在后的是宋星辰与顾临砚，两人几乎是并肩入了正房。</p>
转角石质莲花莲叶栩栩如生，莲叶上石珠滚动，流水便潺潺而下，聚成水潭。</p>
水下几尾宋星辰喂得珠圆玉润的红鲤，亦似是认出她般频频探头出水面。</p>
`脚步轻快再往里走，绕过雕花屏风，便可见施施然坐在茶座边的阮老爷子，白发苍苍，双目却炯炯有神。</p>
宋星辰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外公。”</p>
阮老爷子三年未见宋星辰，虽然神色难掩激动，但还是笑骂道，</p>
“你这孩子，回回都来晚，你看都等了你整整一个上午了。”</p>
宋星辰乖巧认错，“是我不好。”</p>
阮老爷子面上嫌弃，眼中却是掩不住宠溺，“行了，别卖乖了，赶紧招呼临砚跟临砚母亲坐下。”</p>
三人依次落座。</p>
阮老爷子将烧开的水倒入茶壶中，茶香袅袅散开，壶身几节疏竹也在热气氤氲间似是被风拂过，翩然灵动。</p>
宋星辰眼尾微微有些酸。</p>
这套风动疏竹的茶具，阮老爷子视若至宝，以往都是束之高阁，今日却被阮老爷子摆在席间待客。</p>
足以看出来阮老爷子对今日的重视。</p>
“我本意是让你们过来吃个饭，你们过来吃饭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劳师动众地准备那么多东西过来。”</p>
阮老爷子在跟沈舒仪说话。</p>
沈舒仪温婉道：“那些聘礼早已备好，倒也不用劳师动众地准备。”</p>
两个长辈在谈话，宋星辰作为小辈自然插不上嘴。</p>
本来只在边上静听，听到这话不由得地露出惊疑的神色。</p>
那些聘礼，早已备好？</p>
察觉到宋星辰的神色，沈舒仪颇有深意地补了一句。</p>
“说来今日所下的聘礼，是十年前临砚十八岁时行成年礼之后便备好了的。”</p>
宋星辰没注意那抹深意，只侧目看了一眼顾临砚。</p>
忽然有些羡慕顾临砚有个十年前便为他打点好娶妻聘礼的父母。</p>
似是猜出来她心中所想，旁边顾临砚突然抬目对上她的视线。</p>
眼神灼灼道：“是的。为了这一天，我十年前便开始筹备了。”</p>
宋星辰惊住了，这话的意思明显是，那些聘礼是顾临砚自己准备的。</p>
十年前，顾临砚十八岁。这一句话单独拎出来，平平无奇，并无任何特别之处。</p>
只是宋星辰突然又记起阮老爷子那天晚上说的那句话，</p>
“说来你也见过顾临砚，就是你当年小，估计都不记得了。”</p>
两者结合一联想，脑海中那晚的猜想又突然出现——</p>
顾临砚十年前，就喜欢她，也筹备着要娶她了？</p>
这个猜想似是烫手的山芋，很快又被宋星辰扔掉。</p>
无他，只是她觉得，当年的自己并不起眼，不至于让顾临砚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十年。</p>
尤其是三年前她跟周时序那一段之后，她在海城应是家喻户晓，声名狼藉，人人唾弃。</p>
之后宋星辰没敢多想，顾临砚也没有多说。</p>
距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趁着顾临砚领着沈舒仪四处闲转的空当，阮老爷子直接将户口本塞到宋星辰手中。</p>
“拿着吧。吃完饭之后，你们就去领证。”</p>
姜还是老的辣，阮老爷子也算是从那些隐晦的话中听出来了——</p>
顾家那小子，十年前就筹谋着要娶他们家星辰了。</p>
之前还有些犹豫不决，虽然他看好顾临砚，觉得顾临砚这小子可靠正经，但还是会担心宋星辰嫁到顾家会受委屈。</p>
可是现在看到了顾家对宋星辰的看重，而且知道顾临砚还等了他们家星辰整整十年。</p>
他就明白——</p>
将宋星辰交给顾临砚，他完全可以放一百个心，嫁给顾临砚的宋星辰，以后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委屈。</p>
宋星辰接过户口本，“谢谢外公。”</p>
之后阮老爷子斟酌着又问：“结婚这事你要不要告诉一下你爸妈你哥他们？”</p>
结婚这种大事，于情于理，都应该告诉阮淑珍他们。</p>
宋星辰捏着户口本的手指陡然收紧。</p>
之后摇头，坚定道：“不了。”</p>
阮老爷子见宋星辰的神色动作，便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p>
拍了拍她的肩膀，“行吧。那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p>
“真心换不来真心，那就不要了，没什么大不了。”</p>
这几年宋家人如何对待宋星辰，阮老爷子自然是看在眼中的。</p>
之前宋星辰处处讨好，他们没放在眼里，将宋星辰当做外人，肆意践踏。</p>
现在宋星辰选择跟他们一刀两断了，他们以后就后悔莫及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