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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欧医生,原来你在这里。」方蝶云手里拿着一盘蛋糕,走到正在餐厅里吃饭的欧冠亚面前。「已经快九点了,你还在吃饭?」

    「生日party怎样?」由于临时有一台刀要开,最后他并没有去参加徐乐彬的生日party。

    「大家都很高兴,徐医师好感动,还唱歌给大家听。」方蝶云愉快的坐在他对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徐医师这么高兴。」

    「你们这么用心帮他准备生日party,他当然感动。」欧冠亚内敛的笑了笑。「不要看他平常总板着脸,他其实非常关心病人。」

    「很关心病人,好像是这家医院医生的特色。」将蛋糕放在桌上,她用左手托着腮帮子。「你也经常熬夜巡房。」

    「有时不放心,所以就在医院过夜,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吃完最后一口饭,笑看着那盘蛋糕。「这是特别留给我的?」

    「对啊,我听说你临时去开刀,心想你一定会很晚才能吃饭;我也不知道餐厅供餐到几点,所以帮你留了一块蛋糕,可是……」她看着他的餐盘,有些遗憾的笑了笑。「你现在一定吃不下了。」

    「怎么会?」他拿过盘子,叉起一口蛋糕。「我还很饿呢。」

    「你喜欢吃甜食吗?」方蝶云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兴奋。

    欧冠亚愣了下,随即点点头。「这是个秘密,你要替我保密喔。医生喜欢吃甜食,好像有点怪怪的。」他很少告诉别人这件事,但在她面前好像无须考虑太多。

    「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举起左手一本正经的说。

    他很想告诉她,举左手发誓是没有用的,但看着她还吊着绷带的右手,只是笑了笑,大口吃完那块蛋糕。

    方蝶云默默在心里记下:欧医生喜欢吃甜食。

    其实,关于他的事她都记得。

    记得他每天的行程,记得他喜欢穿浅色的衣服,记得他听人说话时会微微倾斜身子,记得他习惯带白色手帕,记得他说过喜欢秋天……

    「这么晚了,你就这样到处乱跑,护士都跑去哪了?」他忽然想到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笑望着她说。

    方蝶云吐了下舌头。「她们知道我送蛋糕给你,所以给了我半小时假。」

    「放假是主治医师说了算吧?」他佯装生气的「哼」了一声。「她们又擅自决定了,看我回去怎么教训她们!」

    「欧医生,你才不会真的教训她们呢!你一定会准我请假,因为我留这么好吃的蛋糕给你。」她俏皮的眨眨眼,像只小猫咪偏头看着他。

    欧冠亚习惯的揉了下眉心。「好吧,今天就准你放假,不过你现在必须回房休息了。明天要检查右手,记得吗?」

    「当然记得!」方蝶云站起身。「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的眼睛都有黑眼圈了哟!」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方,又笑了起来。

    欧冠亚微笑着皱起眉。「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敢取笑我?」

    「我哪敢!」她摇摇头。「你天天叫我注意身体,却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小丫头,还管我的事。」他站起来,又习惯性的揉了揉眉心。

    「累了吗?」方蝶云一脸担心。「我看你有空去洗洗三温暖,或找中医按摩推拿一下。虽然你是西医,可是中医在调整身体方面很不错喔!」

    「中医?」欧冠亚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

    「是啊!我爸认识一个超赞的中医大师,如果你有需要,我帮你介绍。」方蝶云热心推荐。「对舒缓压力很有效喔!」

    「没想到你也觉得中医好。」欧冠亚笑了起来。「现在的年轻人一般都不懂这些。」

    「现在的年轻人——这什么口气,好像你有多老一样……」方蝶云噘噘嘴。「你也不老啊,最多比我大五岁。」

    欧冠亚笑了起来。小女生最喜欢夸大年龄,方蝶云也不例外。

    二十岁啊……其实他也才二十六岁,但为什么会觉得她比自己熊多呢?是因为她整天笑咪咪的,看起来无忧无虑吗?

    「不过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排斥中医。欧医生,你有空就去一次吧,中西医各有专攻,应该互相配合。」方蝶云很认真的点头。

    欧冠亚没想到她年纪小小,却说出这番话,不禁点点头。「中医治疗讲究对症下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药方。就算是同样的病,药的配法也会不同。西医常常什么病就开什么药,而且药的剂量也都差不多……我们医院最近也在想,结合中医疗法来治疗某些病。」

    「欧医生,你对中医也有研究喔?」方蝶云的眼里充满好奇。「你这么为病人着想,当你的病人真的很幸运。」

    「其实中医和外科关系不大,你不要把我说得这么伟大,我只是喜欢广泛阅读罢了。」他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真的应该回房了。」

    「又在谦虚了。」方蝶云摊开手掌,一只粉红色的纸鹤躺在她手心里。「这是带来好运的纸鹤,送给你!」

    「怎么又送我东西?」他看着那只小小的纸鹤,笑容更温柔几分。

    「因为这可以给人带来好运啊,而我想给欧医生你好多好运。」她笑咪咪的伸出手。「谢谢你对我这么关心照顾。」

    欧冠亚摇头,其实他觉得有些汗颜。他关心她是因为冠仁把她撞成这样,还好她幸运,没有受太大的伤,甚至没有要求冠仁赔偿。

    「其实我……」他还是收下了这个小礼物。「没有资格。」

    「你又要说是因为你弟弟撞伤我的吗?」她偏着头,调皮的对他眨眨眼睛。「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很照顾我。像我这样整天到处跑的病人真的不多吧?」她自嘲的笑着说。

    「你每天都这么快乐吗?」即使手断了也从不抱怨,他忍不住问。

    「也不是……」她思索了一下。「人总有悲伤的时候,可是既然活着,开开心心总比哭哭啼啼好吧?」

    「说的对。」他赞同的点头。「我先送你回房,然后你就可以开开心心的上床睡觉了。」

    「好!」她快速转过身,嘴角带着甜笑。欧医生又接受了她的礼物,虽然她送的东西价值不高,但他还是欣然接受,这让她有股喜孜孜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找欧医生说话,他总是温柔的听她说话,就算她做错了事也不会骂她,更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

    遇到欧医生,大概是上天补偿她遇到车祸的奖品吧!

    欧冠亚看她得意洋洋的走着,心想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个丫头这么高兴?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看到她,他就会心情舒畅。她有说不完的话,每每无厘头得让他发笑。

    无论他再疲惫,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

    医生办公室附近,一个右手吊着绷带、穿着病人服的女孩探头探脑的绕着。

    「方蝶云,又乱跑了?」一位护士叫住她。

    「Miss金,太好了!」方蝶云左手拎着一个保温瓶,热情的跑到她身边。

    「你不怕我告诉欧医生?」Miss金看着她热切的表情,深感疑惑。

    「欧医生说我现在没事了,可以到处走动。」她笑得好像向日葵般灿烂。「你昨天也听到他说的话了呀!」

    「欧医生是说你的手已经没大碍了,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拆石膏,然后开始做复健。」Miss金露出一个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方蝶云已经快成为这区的「里长伯」了,每个病人她都认识,精力旺盛又整天笑咪咪的,很能聊、很会安慰人,医生护士们都很喜欢她,也舍不得骂她。

    她迅速点头。「就是啊,既然这样,就没问题啦!」

    「你的问题是……唉,你来找谁?」Miss金也不知道她要找谁,因为她实在太「交友广阔」了。

    「欧医生在哪?不在他的办公室,其他医师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方蝶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灿烂的笑容黯淡了一下。

    「今天徐医师请他吃饭。」Miss金也是出了名的「包打听」,果然知道欧冠亚去了哪里。

    方蝶云高兴起来,但笑容随即又垮了下去。「哎哟,他去吃饭了啊,那我的东西……」她叹了口气。「都要凉了。」

    「什么东西?」Miss金好奇的问。

    「没什么啦……」方蝶云慌忙把左手放在身后。「既然他出去吃饭了,我就不打扰了。」有礼的弯了下腰,她朝电梯走去。

    Miss金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瓶,不解的摇摇头。这小女生又在搞什么鬼?古灵精怪的。

    方蝶云因为没有看到欧冠亚,所以心情有些沮丧。这时电梯门开了,她刚想跨进去,却发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就是她在等的人!

    「欧医生!」她大声叫他,想挥动右手——又发现手还缠着绷带,于是只能拚命对他微笑。

    欧冠亚刚踏出电梯就看见她灿烂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怔忡。定下神后,他报以亲切的笑容。「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她举起手里的保温瓶。「我妈炖了猪脑汤请你喝。」

    「猪脑汤?而且……」欧冠亚微皱起眉。「你是骨折又不是伤到脑,喝什么猪脑汤?你很爱喝吗?」

    「不是啦,我妈有炖骨头汤给我喝,这是给你的。」她用力摇头,眼里闪出晶灿光芒。「要趁热喝。」

    「你母亲替我炖的?」欧冠亚眼前闪过一张慈祥又温柔的妇人脸庞,他见过方蝶云的父母,和解的时候他们有来过。

    方家夫妇是一对善良的夫妻,虽然冠仁撞伤了他们的宝贝女儿,但依然愿意和解,欧冠亚打从心底感谢他们。

    「是啊,昨天我妈来看我时,我跟她说你很辛苦,有时值夜班都要通宵开刀,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妈就说炖点汤给你喝,帮你补一下。」方蝶云很认真的解释,眼里闪着光芒。

    欧冠亚微微失笑。「我是医生,自己会照顾自己。而且……我从来没喝过猪脑炖的汤呢。」

    「你放心,我妈是炖汤高手,我爸老夸赞我妈手艺好!我妈洗得很干净,不会有腥味,而且我先尝过味道了,很好喝。」

    她又送他礼物了,看到她急于献宝的样子,欧冠亚忽然觉得心情舒畅。

    虽然他并不觉得吃脑就可以补脑,可是看到她拚命推荐,他就不忍心拒绝,而且还开始觉得或许真的有点效。

    「我放在你办公室里,你要趁热喝喔。如果觉得难喝,倒掉也行。」她举高保温瓶,回头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这让他不接受也不行。欧冠亚跟着她的脚步,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柔和,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她的心意,他怎会不接受呢?

    「你父母不恨我弟把你撞成这样,还这么关心我,我很感激。」他跟着她走进办公室,里头空荡荡的,欧冠亚自然的和她聊起来。

    「意外什么时候都可能发生,你弟也不是故意的。」方蝶云很有精神的笑着,眼里的光芒像水晶般清澈。「而且你也努力的医治我啊。」

    「我是医师,这是我的责任。」欧冠亚轻柔的说着,可是语气认真。

    方蝶云静静的看着他。欧医生长得很帅,穿上白袍后尤其英气逼人,稳重却又时常带着笑容,任何时候都不疾不徐,对病人和蔼可亲,身为红牌医师也不骄傲。

    「怎么了?」看到她一直注视着自己,欧冠亚心里掠过一丝异样。她的表情中有些东西让他的心蓦地跳动加快。为什么?

    「没、没什么……你快点喝汤,我……」方蝶云倏地脸红了。「我要走了,今天刘奶奶出院,我答应要去送她,结果我快迟到了!」

    「那你快去吧,刘女士能这么快出院都是你的功劳。」他抬腕看了一下。「等一下我有一个手术,没办法送她。」

    「我会代你向她问好,你放心!」方蝶云露出笑容,拍了拍手,转身往外走。

    欧冠亚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不禁想怎么有人每天都这么精力旺盛?她带给身边的人欢乐,她哪来这么多直得高兴的事?

    他的目光移向猪脑汤上,不禁失笑。他不想变成「猪脑」,可是他也不想浪费别人的心意。

    他打开保温瓶,意外的一股清香飘来。

    闻起来不错,他应该会喝完吧?

    ************

    方蝶云站在刘春花身边笑着。

    「丫头,奶奶真舍不得离开你!」刘春花柱着拐杖,不舍的抱了她一下。

    「不会的,奶奶,你有这么多关心你的家人,你不会寂寞的!而且我会去看你的,我保证!」方蝶云已经习惯举左手发誓。

    「傻丫头,你不需要来看我。」刘春花忽然拉过她悄悄的说:「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欧医生?」

    「什么?没、没有啦……奶奶你在胡说什么?」方蝶云的小脸立即染上两朵红云,她紧张的挥手否认,可是神情却泄露了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秘密。

    「奶奶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知道。像欧医生这么好的人不多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要先下手为强!医院里垂涎他的女人可多着呢!」刘春花对她眨眨眼。

    方蝶云羞赧又不知所措的握住刘春花的手。「奶奶,你在说什么……」她有一点被刘春花吓到。

    「你还小,所以不知道找一个如意郎君有多难!看准了就行动,不管怎样,都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我看欧医生也不讨厌你,所以你要把握!」刘春花拍拍她的手,和家人一起离开了。

    剩下被搅乱了一池春水的方蝶云,傻傻的站在那里,脑海里回响着刚才刘春花说的话。

    她喜欢欧医生吗?

    应该……是喜欢吧……

    她的手抚上脸颊,如火烧般滚烫。

    突然间察觉了自己的心意,早就存在而不曾意识到的心意……那么,她应该怎么办呢?

    方蝶云一向晴朗的小脸飘过几丝云影。她要好好想一想,认真的想一想。

    ************

    踩着坚定的步伐,其实她内心深处是忐忑不安的。

    但是就好像刘奶奶说的,既然确定自己的心意,就应该让对方知道。

    她喜欢欧医生,因为他对她很温柔、因为他很关心她、因为他……有好多理由让她喜欢他!

    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跟他说话、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认真看病的样子……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所以她想告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许他们有交往的可能。她也觉得他并不讨厌自己,所以她想试试看!

    总之,她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拆石膏了,如果复原情况良好,就可以出院了,只要定期复健就行。

    她要趁着还在医院里,向他表明心意!

    方蝶云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这个时候办公区内几乎没有人,医生不是下班就是在手术室。

    她打听到欧冠亚还在办公室里没有离开,才赶紧跑了上来。

    她看到他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穿着深色西装、神态轻松的欧冠亚走了出来。

    她露出笑容,举步就要跑过去。

    「冠亚,晚饭去哪里吃好呢?」忽然一个女人跟在他身后问,是个娇小可人的美丽女子,长长的卷发披在身后,声音娇柔。

    欧冠亚回头对那女子微笑,笑容温柔中带着几分宠溺。「你想去哪里吃?」

    女子走到他身边,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我想去哪里你都陪我?」女子笑得娇俏。

    欧冠亚点头。「说好今天陪你吃饭,自然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他泰然的神态和望着女子的目光都让方蝶云胸口一紧,说不出话来。

    「那你也要多抽些时间陪我。你每天都这么忙,我们都见不到几次面。」女子嗔道。

    欧冠亚很认真的又点点头。「之前手术很多,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你。」

    「那就说定了!」女子向他伸出小指。

    欧冠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明白了。「怎么还像个孝子一样,喜欢和人勾手指?」

    「我不管,来嘛!」女子撒娇道。

    欧冠亚温柔的笑着,伸出右手小指和她打勾勾。

    两人灿烂的笑容在方蝶云眼前重叠,她仿佛听到心里有东西裂开的声音。

    她看着他们手挽着手离开,脚像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

    眼前有些模糊了,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方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关切的问候。

    她赶紧抬头,却来不及抹去泪水;当看清楚来人后,她马上低下头。「没、没什么……」

    「你不是要找欧医生吗?他不在?」Miss金笑着说:「今天院长千金来了,他们应该一起去吃饭了。」

    「院长千金?」方蝶云愣住,刚才和他一起离开的女子是院长千金?

    Miss金看着她,有些遗憾的点头。「私下大家都在猜测欧医生会娶韩小姐,成为院长的女婿。」

    方蝶云眼里掠过惊讶,更多的是沮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她自作多情,原来他早就有女朋友了,甚至已经论及婚嫁……还是院长的女儿!

    「欧医生虽然对大家都很和气,但他早就名草有主了。」Miss金理解的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应该祝福他们。」

    「是、是啊……」方蝶云很想笑,可是她的心却纠结着,越纠越紧,让她无法露出笑容。

    她仓皇的转过身说:「我该走了,Miss金再见!」

    她逃走了,因为她发现她的心情不止是糟糕,甚至是绝望。

    她的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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