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很深了,窗外的密林被风吹得如鬼呜咽,或者说根本就是鬼在这样的雨夜哭泣。客人都已安眠,没有人敢在江湖客栈的深夜里醒着,除了一个人——江湖客栈神秘的女老板。
即使是江湖客栈的熟客都没有人见过她,只知道这家客栈有个挂名的女老板,她从来没有在白天出现过,只在夜里看店,每天当曙光来临的前一刻便会消失在茫茫的密林中,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江诗。
江湖是这么介绍她的——
“我和姊姊不是同一个老爹生的,想也知道我这样的奇葩世上怎么会有第二朵呢。我娘在这世上造的最大的孽不是克死了四个男人,而是根本不该改嫁给姓江的。因为改姓后,我变成江湖,可笑就算了,歹命的是我姊姊,竟成了江诗,你想想,一个好好的女人叫僵尸,这说得过去吗?哦……你问我姊姊为什么白天不见人?你见过僵尸在白天跳的吗?”
雨无声地下着,摇曳的油灯在斑驳的墙上划着寂寞的投影。江诗脸色苍白的在柜台后默默地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她在等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的男人。
忽然二楼一间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整个客栈唯一那盏微薄的油灯轻轻跳动了一下,柜台之外,漆黑下见五指,换作常人,那一声吱呀诡异得足以把人吓掉半条命,但是柜台后的人好像很习惯似的完全没有受惊。
从开启的客房内无声地飘出了一道身影。
朝左边走二十步站住,然后向右转走四步是楼梯。
第一阶安全,第二阶要走左边,右边有个大洞。第八阶是空的,要跳过走第九阶。然后是平台,平台中间的木板翘了三块,要抬高脚走六步,接下来又是楼梯。第一阶跳过……
白色的身影安全地飘下危机四伏的楼梯,像是走过了千万遍一般,连看也没看就闪过了处处“陷阱”,动作自然得犹如在春天美丽的河边散步。
白影踏人一楼的大堂后,开始沿着桌椅来回地绕圈,一遍一遍地绕着。微弱的油灯根本穿刺不了多少黑暗,大堂甚至比二楼还要漆黑,但是那白影就如幽灵般一圈一圈地绕着,居然没有任何绊脚之处。
终于白影转变了方向,飘向了托腮发呆的江诗。
管柔柔如往常般呆滞的眼神,和江诗隔着油灯对望良久,许久后仿佛累了似的,她居然可爱的朝左歪下了头,只着单薄衣衫的她,娇躯在雨夜的湿冷中微微瑟缩着。
江诗没有理她,她知道管柔柔现在比白日还不清醒。在这样的雨夜,清醒的人本来就是疯子,一如她,可怜的疯子能做的只是在黑夜里等待。
悠然叹了口气,江诗慢慢开了口,“同样是等人,为什么我总是空等。”这话她当然不是对正在梦游中的管柔柔说。
客栈的门匆然被一阵风吹开,夹杂着潮湿气味的冷风趁隙钻了进来,然后门很快又被关上。单薄的油灯承受不起这点折磨,挣扎了一下就无声无息地灭了。
管柔柔冷得打了个哆嗦,随即就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
她温顺的依偎在温暖的胸膛里,许久后忽然柔媚一笑,双手搂住男人的颈项。“你娶我,好不好?”
“好。”简洁低沉的男音正是燕归来,他知道今天下雨后,连夜赶回来的。
当油灯再次亮起时,江诗又是一个人独自在托腮发呆。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管柔柔,你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女人。”
二楼的客房内,男人把怀里依然有些冰冷的娇躯抱至柔软的床上,然后想起身去关门,娇媚的女人却撒娇不肯松开搂住男人的双手,小脸如猫般在温暖的颈项磨蹭。
痴傻却可爱的管柔柔怎么会是这样子?
但是燕归来却像是很习惯似的单手把她揽入怀里,另一只手掌风一推,门无声无息地阖上,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他也绝不泄露半点春光。
才挥下帷帐,饥渴的红唇就覆了上来,柔媚的小手不满足唇舌的安慰,急切地拉扯着他的衣襟,探向结实的胸膛,水蛇般的双腿挑逗的磨蹭苦。
黑暗中传来衣物褪下的摩擦声,当肌肤毫无间隙地相贴时,那一阵冰凉和温暖的冲击使得两人的喉间均逸出满足的叹息,满足之后又发出渴望更多的呻吟。
急切的轻吻从额头一路延续到浑圆,小心避免着留下痕迹,然后停住。敏感的花蕾备受宠爱地颤抖着,管柔柔难耐的把手插入在胸前忙碌的发间,挺起胸晡迎合男性的挑逗。
漆黑的帷帐中,燕归来的眼睛异常的明亮,他抬头盯住她。即使在如此情欲高涨的情况下,她的眼睛依然像陶瓷娃娃般,美丽却呆滞得不真实。
她还是在梦游中。燕归来眼里浮现了淡淡的悲哀,以前他也许会期望有一天能和清醒的她在一起,但是他现在却觉得能这样拥有她已经足够。
收紧力道,一个深深的挺入,就像一种宣誓。
“柔柔,我的妻子。”
破旧的床开始咯吱咯吱地叫了起来。
起夜尿尿的菜鸟嘟囔着,“老鼠又闹起了。”
雨下了一夜,帷帐里的喘息也燃烧了一夜。直至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燕归来翻身下床,片刻后端来一盆温水,温柔地替疲倦人睡的爱人擦拭汗湿的身体和欢爱的痕迹。然后小心地帮她穿好白色的中衣,再把她抱回自己的房内。
明晨的管柔柔又是一个天真可爱的乖娃娃。
当燕归来从窗外消失时,仿佛算好的一样,天开始灰蒙蒙的走向白日。雨还是没停,而总在等待的女人也和油灯一起消失在客栈外。
又是一个白昼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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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柔柔小口小口地吃苦午饭,迷茫的大眼不时向门外张望。
“姑娘,你再看一万次,那只死鸟也不会飞回来的。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收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你还是乖乖地再等两天吧。”店小二无奈的看着吃饭又把米粒吃到桌子上的小美人。
客栈供应过早饭后,客人们都会离开自行觅食直到黄昏才回来。镇店之宝柔柔小美人则乖乖地在她的固定位置上,吃着属于她的两菜一汤,分量很少,但是足够让她吃饱。虽说客栈不提供午饭和晚饭,但是怎么能够怠慢镇店之宝呢?何况委屈了小美人,有人可是会抓狂的。
想到江湖出门了,店里的管事好像就他一个,店小二扫视大堂,看见有个大汉龟缩在角落。想起他就是那天燕归来无意救下的通缉犯,凭着江湖客栈奇特的店规而保住一条小命,可现在连店门都下敢踏出一步,全靠每天早上那碗粥过日子。
“你过来。”店小二很大牌地招他过来,然后从燕归来专门给管柔柔放玩具的袋子中拿出一串用来当弹珠的珍珠,放在吃完饭又在发呆啃勺子的管柔柔面前让她玩。接着对他交代道:“知道燕归来吧?这个女人是燕归来的心肝,你看好她,我去收拾房间,千万别欺负她。”
大汉连连点头,垂涎地看着桌上的剩菜。
“剩菜你可以吃,但是千万别让她出事。”他交代好以后,满意地看着管柔柔拿着珠子趴在地上玩,然后才去收拾厨房。
大汉贪婪地吃着剩菜,管柔柔则趴在地上玩得浑然忘我。圆圆的弹珠滚呀滚的在年老残破的地板上弹跳,经常跳到洞里消失不见,顺着一颗顽皮的珠子轨迹,她跟着爬,然后咚的一声撞到一双长腿,顿时满头都是闪亮亮的小星星。等到小星星都消失不见,她委屈地抬头瞪了来人一眼,正要问他是谁时,只觉得颈后一痛,手里的珠子便哗啦啦地滚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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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快出来见你亲爱的东哥哥。”东伯男兴匆匆的冲进客栈。自从昨天燕归来拒绝他一同去江南的提意后,他便一直饮恨着想把可爱的小美人拐走。
“小柔柔,快来看漂亮的马车。”跑得太快,差点被躺在地上的“尸体”绊倒。定下神,他嫌恶地用扇子褐着被碰到的鞋子。
“奸商,你们店终于升级成真正的黑店了?”
大白天的居然有尸体出现。
店小二满身灰尘的从厨房钻出来,“冬瓜,你在吵什么?”
“小柔柔呢?”东伯男踢踢地上昏迷的大汉。“别跟我说这是小柔柔变的。”
“她刚才还在啊。”店小二指着管柔柔方才玩要的地方,一颗珍珠还在那滚啊滚地没停止,可是小美人却不知哪去了。
他的脸顿时僵硬起来。环顾整间店,他如旋风一般挨着每个房间搜索,最后冷汗直流地倒地哀嚎,“有人带走了她,天啊,我把她弄丢了。”他只是进去打扫一下厨房,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快就把她带走。“你快四处帮我找一找,我先去通知掌柜的。”他完了!店小二冲出门去,寻找在坟场养小鬼的江湖。
“不是吧,人丢了?”东伯男不敢相信的惊呼,“本来我还想叫她看看我花了三千两帮她订做的马车呢!”这个客栈只有小柔柔会认同他高尚的品味,其他人鸟都不鸟他。不过他在店小二走远后却悠闲地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然后又全数吐了出来。
真是足以媲美江湖十大毒药般难喝的茶!
燕归来回来时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他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为江湖工作,所以格外地卖力,但他没想到迎接他最后一次任务归来的,居然是两个僵笑连连的男人。
“你说什么?!”他冰冷的声音带着噬血的杀意。
咽了口口水,江湖鼓起勇气再重复一遍,“柔柔不见了。”
他和店小二把整个店都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到人,连江湖—向自认天下无双的耳力都听不出管柔柔到底去了哪里。
下一刻,燕归来以诡异的速度消失在他们面前。几乎同时,客栈里所有房间的门都被一阵风吹开,最后那阵风停在了大堂,很少人知道燕归来的轻功在江湖上绝对排得上前三位,更没有人知道他练轻功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我伯破坏现场,于是赶走了大堂里所有的客人,你现在看到的和两天前的情况一模一样。”江湖看着他在管柔柔专属的桌前蹲下来找线索。
“这是什么?”他发现一颗颗散落在地板坑洞的珍珠。
“当时她在玩珠子。”
转身走出客栈,燕归来蹲下来观察地上的脚印,好在这几天没下雨,江湖把周围保护得很好。
看了许久,燕归来才站起来。
“马车是谁的。”
“是东伯男的,当天他来找柔柔,后来帮忙找了会儿就驾着马车走了。”
“柔柔在车上。”连接马车和客栈之间的脚印深浅下一样,从客栈里走出的那排要深一些。
“我看过马车,没有发现可以藏人的地方。”江湖不相信东伯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不相信他能在自己的眼皮下把人带走。
“可能有夹层。”燕归来淡漠地回答,眼睛却带着狂怒。
“不是吧!”店小二叫了起来,“那他还好心帮我找人,难道是在装模作样?而且他绑架小柔柔做什么?”
燕归来淡淡一笑,“他是她的哥哥,也是一个恨着自己妹妹的哥哥。”
话音一落,其他两人的眼睛都瞪了出来。不是吧,那没个正经的冬瓜是那样的人吗?
迟疑了一下,江湖走过来,把手轻轻搭在燕归来的肩上。
“当时我没有拦住马车的原因是……车上没有活人的呼吸。”
假如柔柔在车上的话……那么她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所以即使他怀疑过马车,可是他宁愿告诉燕归来柔柔不见了,也好过交给他一具尸体。
江湖感觉手下的肌肉瞬间僵硬起来,燕归来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回过头来,盯着肩上的手,忽然一笑。
“我很信任你。”
说完这句话,他已如飞燕一般跃了出去。
我很信任你,所以把她交给你,但是你却丢了她。背叛了信任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湖垂下手,脸色下是很好。顺着他的手,血一滴一滴的淌了下来。
“掌柜,你流血了!”店小二连忙抓起他的手。
推开他,江湖在柜台下坐定。
“我们最好祈祷那个小白痴命够硬,否则流血的就不只是我的手了,可惜了我这么大的家业。”他爱怜地环视着破得天下独一无二、四处透风的客栈。
话落,却听闻各个客房隐约传来重物滑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