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京试是祁国自全国各地招揽才子为朝廷效力的大事之一，不过很可惜的是，尽管祁国新皇再怎么英明神武，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依然深植在一般百姓的心目中，所以即使楼香葵空有文采，也绝不可能殿前应试。
为了弥补她心里的遗憾，古青风引着她往文人才子私底下小聚的诗会里去，明的是给大家介绍有才的姑娘家，暗地里自然是方便与楼香葵相聚。
只不过由于楼香葵的表现令一班文人才子大为赞叹，直夸她有高人一等的文采，还戏嘲古青风，说幸亏楼香葵是个姑娘家，否则他文榜眼的位置铁定不保，所以时间才过去半个月，楼香葵这名字已在一群文人之间流传开来。
「看来，你不生为男儿身，对祁国来说可真是损失！」
古青风引着楼香葵漫步在庭园里，一边低笑着与她讨论刚才的表现。
今天的诗会在去年已自朝中退隐的高官府中举行，年过七十的主人好客以外还偏爱吟诗作对，总喜欢邀请知名的文人到家里办诗会，而古青风跟近来声名大噪的楼香葵，自然也就被列入邀请之列。
「以前我常这么想，不过……」楼香葵的双手在身后绞扭着，虽然得到大家的认同令她觉得很高兴，但是能够跟着古青风到处增长见识这件事，似乎更让她感到期待。
「不过？」古青风低下头，轻声问道：「不过什么？」
楼香葵的颊边泛起微红。「我现在不想当男人了。」
「是吗？」古青风瞧着楼香葵脸颊泛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其实我也觉得你别当男人比较好。」
若楼香葵是个男人，也许他们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知交，但是那也代表着，他将无法娶得一个足以谈心的美娇娘。
这是私心吧？为自己，不为国家，没想到他也有面对这种抉择的一天啊！
「咦！」楼香葵的小脸蛋突然涨得通红，她低下头去，根本不敢看向古青风。
因为古青风的意思，很明显是在说他想娶她，所以才不希望她是男人。
虽然她也是这么想，但是这种话她真不敢说出口，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你刚才说，你也不想当男人，看来我们的想法还真像，是不？」古青风轻笑，他知道楼香葵会不好意思，所以才这么暗示她，没想到还是让她感到羞怯难皆田。
「嗯……是、是呀！」楼香葵吞吞吐吐地点点头，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那么……看来我们以后可以好好相处一辈子，是吧？」古青风瞧楼香葵一路红到耳根子去的模样，忍不住又火上添油地补上一句。
「什么？」
楼香葵被古青风这句与求爱无异的大胆表白吓了一跳，忍不住抬起头盯着他的脸，霎时酡红的醉人脸颊就这么呈现在古青风的眼前。
「香葵……」古青风很想伸出手去探探那过人的高温究竟从何而来？是为着他，抑或为着今日的暖阳？
这迷人的红晕、白嫩的粉颊……
楼香葵——他有这个荣幸娶她为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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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风！」
一声呼喊穿破满园静谧，打断了小情人的相处。
「青风！我总算找到你了。」
充满精神的声调与满庭绿叶红花极不相衬，却教古青风停下了对楼香葵的示爱。
带点惊讶地转身，古青风看着穿越拱门而来的人影，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
「节华？你怎么会来这里？」
「节华？」楼香葵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好半晌才忆起，眼前这有着漂亮美貌的男子，便是新科武探花唐节华，与古青风等人似乎是好友，不过关于他的传闻，却是来自花街酒楼的比来自宫内的还要多。
穿着一袭白衫的男子匆匆跑近古青风，脸上带着十足十的好奇笑容。
「青风，听说最近诗会里出了个有名的漂亮才女，所以我才来找你，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才女？」古青风忍不住发出闷笑声，「是呀，我是知道。」
看来唐节华为的不是参与诗会，而是来看美人的。
「你知道？知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带我去瞧瞧啊！」唐节华忙不迭地催促道：「听与会的人形容，说她美得宛如池中青莲，优雅得像是白鹤展翅，是真是假？」
一把拉过古青风，唐节华正想叫友人为他引见一番，却没料到他身边竟还站着个未曾见过面的小美人，顿时让他大感困惑。
「这位是……」唐节华微愣，他记得古青风向来没什么要好的姑娘，又从不带女人在身边，那这个不知身分的美人，该不会就是那个传闻中的……
「啊！想必这位姑娘就是那位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女吧？」唐节华欣喜地转向楼香葵，把好友丢到一旁，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唐节华，是古青风的知交好友，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节华……」古青风看着唐节华满脸殷勤，忍不住叹了一声。
唐节华这人允文允武、面貌姣好，唯独有个毛病最要不得，就是喜欢追着美人跑。
虽然不怎么希望唐节华太靠近楼香葵，但是想想若他今天不讲明白，恐怕日后会惹来更多麻烦，而且以唐节华的个性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来介绍，她是楼香葵，楼非黎大人的掌上明珠。」古青风朝着楼香葵歉然一笑，「香葵，她是唐节华，新科武探花，你该认得吧？」
「略有耳闻。」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楼香葵之所以会记得唐节华，是因为她一向不喜欢跟着女人打转的色胚。
因此在向唐节华点头算是代替招呼之后，楼香葵立刻移动脚步，稍稍挪动了身子躲到古青风身后去。
「楼姑娘？」唐节华微愕地瞧着楼香葵明显的回避举动，忍不住转向古青风问道：「喂喂喂，你是不是在楼姑娘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怎么她一见我的面就躲呢？」
「她躲你是因为你声名狼藉吧？」古青风不着痕迹地把问题丢还给唐节华。
「什么声名狼藉啊！说得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唐节华还送给古青风一记不以为然的白眼。
「虽然不是坏人……但也称不上是正人君子……」楼香葵躲在古青风身后小声嘟囔着。
「什么？楼姑娘你真是误解我了。」唐节华走近楼香葵，本想好好向她说明，没想到楼香葵不但又躲到另一边去，还紧紧抓住古青风的衣袖。
「节华，你就别吓她了。」古青风对于楼香葵依赖的举动感到窝心，他挥挥手，示意唐节华别靠楼香葵太近。
「谁吓她了？我只是想向楼姑娘解释一下我的为人罢了！」唐节华打量眼前两人之问若有似无的暧昧，忍不住露出诡异的笑容。「不过……瞧你这样护着楼姑娘，楼姑娘又这样依赖你……说！你是不是瞒着我这个知交好友什么天大的秘密啊？」
「谁隐瞒你什么了？天下大小事有什么能瞒得了你？」古青风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应道。
虽然他可以明白地对唐节华说明，身后的可人儿将来九成九会是他的妻子，但是在还未正式下聘前，他可不想让唐节华的大嘴巴到处宣扬，免得良缘好事给他传成见不得人的私情丑事！
「是啊！天下大小事都瞒不了我，唯独你的婚事不在我的掌控中。」唐节华咧开笑容，用力拍着古青风的肩膀道：「你和这位楼姑娘究竟是何时相识、何时开始往来的？怎么我好像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太不够意思了吧！」
「你已经是最早知道的了。」原本古青风是打算定了亲再知会好友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哦？听你这样说，楼姑娘真的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唐节华面露得意笑容，一把抓过古青风的手臂，诡笑着问道：「什么时候认识的？还特地带来介绍给大伙儿认识？」
「反正闹洞房时你们必定会问我，现在不答也罢。」古青风是打定主意要娶楼香葵过门了，所以这些琐碎的小事，不管现在说不说，日后势必得重申一回，因此不如留待以后一块儿解决，省得他现在浪费口水。
「你口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紧？也不想想我们是几年的知交了。」唐节华啐了一声，随后又探向楼香葵，「你不说，那我直接问楼姑娘好了。」
「什么？」楼香葵对唐节华这种看起来跟登徒子没两样的男人，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一听见他的矛头转向自己，便连忙抱紧了古青风的手臂大嚷起来：「才不要！青风，我不要！」
手臂突然传来一阵温热，让古青风当下身子微僵，尽管楼香葵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太过亲昵的事实，但是他却确实地感受到一股直往脑门冲的热度。
先前就算他们在绿野里赏景时曾互搂过那么一次，但后来便鲜有亲密接触的机会，所以今天被楼香葵这一抱，真让他差点反应不过来。
「……节华，这事我们改天再聊也行吧？最多我请大伙儿过府一聚，再详细对你说明，否则……你问子齐去也成。」古青风轻咳几声，好不容易寻回自己的声音，连忙出声解释。
「真小气！不过看在你爱妻心切的份上，今天就放你一马。」当然唐节华早已打着日后再找时间上宫家探询一番的主意，反正只要能得到答案，问谁都一样。
不过……亏他还兴匆匆的赶来参加诗会，结果居然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心情依然免不了沮丧。
「唉，早知道问子齐便成，我就留在花楼跟何深一起听姑娘们唱小曲了。」唐节华无奈地耸耸肩，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原本他和何深在花楼找姑娘吟歌，正好有个人要去参加诗会，便向他们提起诗会里出了位美丽才女的事，据说就连唱诗都比花楼那红牌姑娘的声音还美妙，他才兴致大发地跑过来。
早知道会得到这样不清不楚的结果，他直接上晓光王府找宫子齐不是更快吗？
「何深？你跟何深很熟吗？」古青风听见这刺耳的名字，忍不住拉高音调。
「说熟倒也不是顶熟的，只是我们最近看上同一个花楼姑娘……」唐节华正兴致勃勃地想往下说，却冷不防地注意到一旁睁大眼瞧着他的楼香葵，连忙敛起笑容，故作严肃地解释道：「这个……楼姑娘，我可先声明，我绝不是什么好色的登徒子，我真的只是去听小曲的……」
「好了，谁管你去那里做什么！」古青风哭笑不得地打断唐节华的解释。「你说何深也在那边听歌，那他知道香葵的事吗？」
比起唐节华的废话，古青风倒比较担心何深知道楼香葵的事情。
「当然！我们听见那人说尽楼姑娘的好话，他甚至为了来诗会一探美人真面目，还放弃了跟我们一起听小曲的机会，所以我才赶过来的。」唐节华得意洋洋地笑道：「幸好我会骑马，因此才能抢先一步过来看美人！」边应声，唐节华边往外墙望了一眼，「就不知道他们俩坐着轿子赶在我后头，什么时候才会到？」
「什么？何深要来？」古青风瞪大了眼，「你怎么不早点说！」
他与楼香葵尚未正式订亲，要是给何深那个贪图美色的家伙知道楼香葵其实不是哑巴，那难保他不会当场给她难堪，甚至立刻赶回去吵着要娶楼香葵！
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又没问我！」唐节华倍感冤枉地嚷着：「而且他要来有什么关系？让他见见你自豪的未来娘子不也挺好的？」虽然是好友的未来妻子，但唐节华也觉得与有荣焉，谁教楼香葵真是个貌美如花的才女呢？
「关系大了……」古青风脸色一沉，「我不想见他。」
同时，他也不想让何深见到楼香葵。
「香葵，我先送你回去。」古青风转向仍然躲在他身后不发一语的楼香葵，柔声说道：「你也不想见到那家伙吧？」
「嗯。」楼香葵想都没想，便用力点头垂葸。
「那我们先走一步，节华，等会儿若是何深问起香葵的事，麻烦你什么也别告诉他，谢了。」
古青风匆匆对唐节华交代过后，便拉着楼香葵匆忙往门口而去。
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让何深再见到楼香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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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坏了你的兴致……」
楼香葵跟着古青风穿梭在街道上，突然有感而发地向他低喃着。
他们在诗会里原本是很开心的，要不是碍着自己与何深那个可笑的婚约问题，古青风根本用不着为了保护她而早早离开。
「没关系，诗会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是何深那人，最好别再见面了。」古青风轻声回应，略微沉思后，才对着楼香葵低语：「倒是……若要彻底解决这麻烦，最好的方法就是我早日让人上门提亲。」
反正何深已言明退婚，若他早些委托湘姨去楼家提亲，等到楼大人应允他们的婚事，那么楼香葵便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到时候谁也破坏不得，更不用担心何深来搅局。
更何况，他是如此地喜欢楼香葵。
「你已经决定要上门提亲了？」楼香葵面露羞涩地抬起头，虽然她很高兴古青风急着想迎娶她，不过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听见这般求爱的话语，实在是有点令人害臊！
「你愿意吗？」古青风还是惦着楼香葵的意愿，毕竟他没什么强人所难的癖好。
「我？」楼香葵微惊，她得在这里马上回答吗？
「对不起，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问你好像有些不太尊重，但是何深的事让我一直很挂心，所以……」古青风轻叹了口气，「请原谅我的失礼。」
「不会，我一点也不觉得！因为……我们也真的没什么时间考虑了嘛！」楼香葵回想起自己与古青风初遇的情况，总觉得他们好像经常碰到这种赶鸭子上架的紧急情况。
先是在月老庙面对面错身而过，然后又在晓光王府二度遇见，最后被露郡王擅自凑成一对。
虽然过程是好笑了点，但是……
她不否认，古青风的体贴和亲切，让她对他由仰慕之情转化为爱意，虽然少了份浓密而轰轰烈烈的感觉，但和古青风在一起，她却感觉到很自由、很轻松，这种无话不谈、无拘无束的相处模式，就有如一壶细火煮成的温水，又像是一对互相理解的老夫老妻。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就不知道古青风是否也对她有这种感情？
「那么……」古青风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楼香葵，轻声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种事……你怎么问我呢？要问爹啦！」楼香葵虽然很想点头答应，可是无论如何她就是羞得无法正常回话。
真是的，明明她平常什么话都敢说，怎么一面对古青风就变得这么扭扭捏捏的？
不过说实在话，一开始本来就是他爹先找人去向古青风帮忙说好话、顺道谈亲事的，所以如果古青风现在上门提亲，爹爹一定不会反对，甚至会高兴得马上让他们成亲吧？
因此这样的回答，应该也等同于愿意吧？
「既是如此，那么香葵，我送你回去后，便立刻请人上门提亲。」古青风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等会儿回去后，他一定得催湘姨和娘亲即刻到楼家去提亲，不然万一迟了半步，等到何深发现真相，那可就糟了。
「嗯，我等你……」楼香葵此时已经羞到满面通红，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
伸手取下之前曾让古青风捡到的发簪，楼香葵将它递给了古青风。
「这个……就交给你了，青风。」楼香葵鼓起勇气，总算硬逼自己抬起头，幽黑的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她露出笑容细声道：「我等着你替我插上这发簪的日子到来。」
「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的。」古青风欣然收下发簪，他明白，这只簪子将成为他俩的定情物，就如同月老的姻缘线正牢牢地牵绊着他们。
「那么这个就留在你身边吧，这是我出生时，爹亲手为我挂上的。」收了簪子，当然不能不回应，所以古青风将颈子上的链子取下，那末端挂着一块小而圆润的碧玉，细心察看，还能发现到上头刻着个「古」字。
「我会好好戴着的……」楼香葵感动万分的握住玉佩，迫不及待地将它挂到自己身上。
这是古青风自幼戴在身上的玉佩哪！
如果现在不是在大街上，她大概会不顾一切地扑进古青风怀里，甚至是喜极而泣。
「那么，我先送你回家吧。」古青风带着楼香葵继续往前走去，一边对她诉说着家里的情况，「等我说出要提亲的事情之后，我娘应该会很高兴的，她一直希望我早日娶个媳妇，才能够有个人在家里陪陪她。」
「我爹娘倒是希望我赶快找个好人家嫁了。」想到两家人天差地远的反应，让楼香葵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不是正好吗？」古青风也跟着笑了，因为他几乎可以猜测得到家人吃惊的表情，说不定他们还会想到大街上去放鞭炮庆祝他开窍了！
不过……湘姨大概会是最讶异的人，因为他即将要娶的妻子，就是楼大人的掌上明珠，那个曾被她称为丑女兼哑巴的楼香葵！
这该怎么说来着？
只能说……命运向来偏好捉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