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曹滨脸色一寒：“什么人？”</p>
早有手下的小内侍奔上前，将人带了过来。</p>
青油纸伞，粗布宫裙。</p>
来者身量纤细，提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破旧竹笼灯。</p>
在雨中轻盈走来。</p>
行个礼，低声答道：“曹公公好，奴婢是烟云宫的，伺候的小主病了，奴婢去请医官。”</p>
烟云宫乃是冷宫。</p>
也在宫城西侧，离此一两刻钟的路。</p>
住的都是废妃罪嫔。</p>
曹滨闻言摆摆手：“去吧。别跟人说在这里见过咱家，不然，下个病的说不定是你。”</p>
宫人生病都要移到专门的居养院去养病。</p>
有头脸的自有人照顾，普通的就全靠自己扛，扛不住死了便拉出去烧埋了完事。</p>
冷宫的宫女地位低贱，进了居养院多半是死路一条。</p>
来者闻言连忙福身：“奴婢明白！”</p>
“还不走？”</p>
曹滨见她踌躇，语气越发不好。</p>
对方迟疑片刻，终究开口。</p>
“斗胆请公公派个人跟奴婢同去，不然怕是天黑落雨，医官不肯来。”</p>
曹滨不同意。</p>
眼下他跟前帮衬的人手本就不多，哪能再分一个去给废妃请医官。</p>
对方再三恳求。</p>
雨声渐弱。</p>
这宫女说话的声音再低，架不住此地寂静，到底是被屋里听见了。</p>
皇帝事毕休息，漫不经心问了句：“何事？”</p>
曹滨忙答：“是路过的宫人，奴才正在训诫她。”</p>
一面低声呵斥宫女让她赶紧离开。</p>
萧钰听了不想理会。</p>
绯晚却开口。</p>
“陛下，听着像是求医急事，能不能......叫她进来问一问？”</p>
她小心询问，似是知道自己不该提要求，十分惶恐。</p>
在萧钰看向她的时候，她低了头，轻声解释。</p>
“陛下，奴婢有一次生病发烧，夜里没处找郎中，很是难熬，所以，所以奴婢想，能不能帮帮她......”</p>
“你心地很好，别怕，朕依你。”</p>
萧钰望着绯晚想帮人却又怕僭越的样子，越发怜惜。</p>
便叫曹滨带那宫女进来回话。</p>
绯晚出水穿好衣服。</p>
服侍皇帝也穿戴妥当后，曹滨带人进门。</p>
宫女盈盈下拜。</p>
身姿纤细，宛如湖边垂柳。</p>
“奴婢芷书，烟云宫吕娘子的侍女，为娘子寻医官，不想惊扰了圣驾，恳请陛下恕罪。”</p>
她的声音清冽如山中冷泉，在潮气闷人的夏夜，听起来格外悦耳。</p>
萧钰本在欣赏绯晚挽发的柔婉姿态。</p>
闻声不由多看了她一眼。</p>
芷书向上恭敬抬眸，触到皇帝视线的刹那，连忙垂了眼睛。</p>
纤长睫毛在眼窝投下淡淡的影，很有几分美丽。</p>
萧钰看了两眼。</p>
却也只限于两眼。</p>
便又回头去看绯晚簪发。</p>
曹滨早就备好了新的宫裙，比绯晚之前的更贴身一些，显露她姣好曲线。</p>
随着她举手梳头，身段更凸显。</p>
萧钰目光流连。</p>
无暇再顾忌旁人。</p>
倒是绯晚一边挽发一边多问了几句，知道那冷宫的小主是头风发作，疼痛难忍。</p>
“陛下，奴婢见过害头风的人，很难受很痛苦，您能否让医官快点给那位小主看一看呢？”</p>
绯晚帮忙恳求。</p>
“你自己伤不疼了？倒先担心别人。”</p>
萧钰先前只知绯晚谦卑柔顺，懂事得让人心疼，此刻见她急人之所急，不免又添几分怜爱。</p>
吕娘子头风不头风的，不重要，随便找人治治罢了。</p>
谁是吕娘子他都不记得了。</p>
但绯晚的伤不能再耽搁。</p>
萧钰当即命人请医官，语气有几分急促。</p>
绯晚暗想你急什么呢。</p>
若真在意她伤势，何必等事毕才处置。</p>
不过是她的痛苦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的需求罢了！</p>
她心里清楚得很，帝王对女人的宠，说到底是宠他自己。</p>
她可不会当真。</p>
“奴婢谢陛下隆恩。”</p>
面上，她感激不尽。</p>
眼波盈盈望向帝王，满满都是羞涩的崇拜依赖。</p>
萧钰受用。</p>
淡笑：“还自称奴婢？”</p>
“曹滨，天亮后晓谕六宫，封春熙宫宫女绯晚为正六品常在，赐号......”</p>
“陛下！”</p>
绯晚倾身跪倒。</p>
萧钰不悦：“怎么，你要再次抗旨？”</p>
“奴婢不敢！”</p>
绯晚深吸口气，惶恐进言：“陛下对奴婢的恩宠，奴婢已经明白了，不敢再推拒抗旨。只是奴婢卑微，受封已然足够，封号实在不敢承受！”</p>
眼角余光，扫过旁边不远处的宫女芷书。</p>
瞥见她粗布宫裙边缘上，用浅色丝线寥寥绣了一圈樱花。</p>
清雅动人。</p>
这个封号“樱”，本该是芷书的。</p>
今夜的承宠，也是芷书的。</p>
前世，绯晚知道芷书以冷宫婢女的低微身份，一跃登上枝头，步步升高，最后坐到了一宫主位。</p>
恩宠从今夜开始。</p>
但今生，她阻了芷书的路。</p>
芷书不是坏人。</p>
起码没对她坏过。</p>
她后来受虞听锦陷害进了冷宫，是在寒冬腊月。</p>
没立刻冻死饿死，只因芷书惦着出身之地的旧相识们，平日对冷宫众人的吃穿用度多有照拂，她也跟着沾了光。</p>
她前世与芷书几无交集。</p>
间接受了人家恩惠。</p>
今生一开始却抢了人家的机缘。</p>
自然有愧。</p>
刻意叫芷书进来面圣，也是为给对方一个机会。</p>
但明显皇帝被她吸引更多。</p>
芷书今夜没有机会。</p>
绯晚不可能再抢人家的封号。</p>
再说，她以后想要属于自己的封号！</p>
之前的七品娘子，因为一番戏水，以及更严重的伤，变成了六品常在。</p>
中间隔着一个从六品，算是升了两级。</p>
绯晚满意。</p>
这已经足够了。</p>
有些家世不高的秀女初入宫，还封不上常在呢。</p>
虞听锦当初进宫时，也不过是个从五品才人，只略高一级而已。</p>
“陛下，奴婢封为常在已是破例......”</p>
“好，朕依你。”</p>
萧钰愿意给喜欢的女人很多恩宠。</p>
可更满意她们能识趣。</p>
绯晚的推拒，让他欣赏。</p>
“嫔妾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p>
绯晚正式叩首谢恩。</p>
称呼也由奴婢改成了嫔妾。</p>
曹滨堆了笑上前行礼：“恭喜小主，贺喜小主！”</p>
他就知道这婢子不一般！</p>
以后可就是正经小主了。</p>
看陛下这态度，恐怕她会一路蹿升，说不定比她旧主春贵妃还要窜得快呢！</p>
一时医官赶到。</p>
先给绯晚治伤。</p>
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头让医官直冒冷汗。</p>
小心谨慎地处置了将近一个时辰。</p>
“启禀陛下，这位姑娘的手指怕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