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当今后宫，没有谁一家独大。</p>
皇后恩宠平平，空占凤位。</p>
但有祖宗规矩和一拨老朽文臣护着，她自己又不出大错，这凤位还是坐得稳的。</p>
庆贵妃地位超然，无需拉帮结派，自有皇帝情义护体，她自个儿也不参与各家纠纷。</p>
所以在虞听锦上位之前，能和皇后掰掰手腕的，就是贤妃。</p>
贤妃背后站着勋贵宗亲。</p>
分量极重。</p>
他们历来是皇家既要倚重又要防备的存在。</p>
当今圣上能够继承大统，多得他们助力。</p>
但帝位坐稳了之后，他们却是治国的阻碍。</p>
骄奢淫逸、横行霸道、罔顾王法，这些勋贵宗亲向来是科举上位的文臣们的眼中钉。</p>
绯晚看得清楚。</p>
后宫的女人争斗，哪里是单单争宠那么简单。</p>
皇后和贤妃的博弈，背后其实是文臣和勋贵宗亲在争夺权势利益。</p>
她们不过是前头的旗帜和靶子罢了！</p>
皇帝对此不知情吗？</p>
他太知情了，甚至是在利用。</p>
哪拨人蹦跶太过，皇帝便给其对家一点甜头，表达一下圣意，敲打敲打。</p>
最近江南水患是大事，治水赈灾做得一塌糊涂，朝中以首辅、监察史为首的文臣集团让皇帝十分光火。</p>
所以对文臣背景的皇后和虞听锦一系，哪会有太多耐心呢？</p>
绯晚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杀出来的。</p>
以自己为诱饵，刺激贤妃动手，挑起两派争斗。</p>
她们斗得火热，皇帝不胜其扰，她才有可乘之机！</p>
贤妃果然没让她失望。</p>
出手出得很精彩。</p>
虞听锦也没让她失望。</p>
出手出得很愚蠢。</p>
她现在比起她们，宛如一股清新的风扑入皇帝眼中。</p>
美貌，柔顺，谦卑，懂事，无依无靠，弱小可怜......</p>
“陛下，嫔妾奉旨前来伴驾。”</p>
她走到御书案前，轻声细语，款款下拜。</p>
“起来，到跟前来，让朕仔细看看。”</p>
萧钰从奏折上一抬头，便看到绯晚一身浅碧色烟罗长裙，弱不禁风站在那里。</p>
头发丝儿都透着柔弱。</p>
让他不由放缓了语气。</p>
生怕声音稍大就要吓到已经饱受惊吓的人儿。</p>
“陛下......”</p>
绯晚盈盈走到书案旁。</p>
轻轻抬眼看一眼皇帝，又含羞垂了眼睛。</p>
这自然流露的羞涩，恰到好处，正好唤起皇帝对昨夜的记忆。</p>
昏暗屋宇，水花四溅。</p>
那是极其罕有的体验。</p>
“怎么戴着面纱？”</p>
萧钰伸手，抚上她脸颊。</p>
绯晚连忙闪开，“陛下不要看！”</p>
却被萧钰将面纱扯了下来。</p>
一张指痕宛然，红肿清晰可见的脸，赫然呈现。</p>
萧钰惊讶：“谁打的？”</p>
“没有谁打，是嫔妾自己拍蚊子不小心......”</p>
“你在为谁遮掩，以为朕不知道么！”</p>
萧钰沉声。</p>
吓得绯晚立刻跪倒在地。</p>
“陛下，不是陛下想的那样......”</p>
绯晚的解释被萧钰打断，因为他看见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没有夹板，手指歪斜。</p>
萧钰脸色难看：“还有哪里有伤？”</p>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p>
绯晚含泪摇头，语无伦次否认。</p>
萧钰将方才给绯晚梳洗的御前宫人叫了过来。</p>
绯晚没经仔细收拾就来见驾，在进入御书房之前，是在偏殿里沐浴更衣过的。</p>
御前一位若楚姑姑领着两个小宫女伺候她。</p>
若楚进殿后如实回答：</p>
“周小主脸上是几次挨打的新旧伤痕叠加，目测在十天内最少挨过三次掌掴，最明显的伤势不超过六个时辰。</p>
身上有棍棒击打四十余处伤，深浅不一，不超过六个时辰。</p>
腰部半个脚印的踹伤，时间更短。</p>
双臂抓伤未结痂，腿上还有三处流血新伤。</p>
膝盖是跪肿的。</p>
双手伤势最重。</p>
十个指头指甲缝里全是暗藏的针孔，有新有旧......”</p>
说到此处，萧钰眉头紧紧拧起。</p>
沉声问：“什么意思？”</p>
若楚姑姑道：“是针刑。”</p>
“针刑？”</p>
“是八百年前起源与武朝的一种刑罚，一开始只用木签戳身体，后来发展成用铁钉，根据犯人的罪过不同，有不同的戳钉部位搭配。</p>
后来刑律里取消了这种刑罚，针刑就只是私刑了，且渐渐变成了只戳指甲缝，将钢针深入甲床，旋转摩擦，加剧疼痛......”</p>
“够了！”</p>
萧钰勃然。</p>
祖父真宗爷开始，就在宽容减刑，他登基后更是宽仁待下，臣民称颂。</p>
没想到在他的后宫里，还有人动这种私刑！</p>
“曹滨，给朕彻查！”</p>
绯晚惶恐落泪，被帝王威仪惊得话也说不全，只剩瑟瑟叩首。</p>
那自然也就不用替旧主求情了。</p>
当晚，绯晚宿在了辰乾殿。</p>
皇帝一直留她在这里养伤。</p>
“陛下，嫔妾身上青肿难看，不敢侍寝讨您的嫌。请陛下翻其他娘娘的牌子，嫔妾这便告退。”</p>
到了安歇的时候，她作势欲走。</p>
被萧钰一把拉住。</p>
他小心握着她重新上了夹板的手，温声道：“朕今晚不想召任何人。”</p>
“可嫔妾无法......”</p>
“难道朕和你之间，就不能安稳过夜么，非要侍寝才行？”萧钰见她羞怯，逗弄道，“还是你很想？”</p>
“陛下！”</p>
绯晚羞得不敢抬头。</p>
侧过身去：“陛下怎可这样......这样......”</p>
“怎样？”</p>
绯晚羞得挣脱他，快步跑开。</p>
却突然哎呀一声，踉跄跌倒。</p>
萧钰抢过去扶住，将她托在怀里。</p>
“磕倒哪里了？可疼？”</p>
“陛下......”</p>
绯晚忽然泪湿眼底。</p>
“陛下为什么要对嫔妾这么好......”</p>
萧钰愕然。</p>
问一句疼不疼，就是对她好了？</p>
绯晚低声啜泣。</p>
“嫔妾幼年家贫，难以过活，就把嫔妾卖了给人家当丫鬟。十多年来，嫔妾为奴为婢，挨打挨骂，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嫔妾疼不疼、难过不难过。”</p>
“陛下，您待嫔妾不要太好，否则哪一天若是您嫌弃了嫔妾，把嫔妾丢到一边去，您的这些好，就会让嫔妾特别痛苦。”</p>
“要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也就算了，怕的就是拥有又失去......”</p>
萧钰将绯晚拥在怀中。</p>
叹息，又怜惜。</p>
下巴摩挲着她青丝柔软的头顶，他轻声保证：“你放心，朕会一直待你如初。”</p>
别的嫔妃，争首饰，争位份，争荣宠风光。</p>
可只有这个弱小的女子，在意的是他的关心。她想要的真少，连一句随口的关切都让她感激涕零、患得患失。</p>
这样的女子，怎不值得他待她好？</p>
两人入帐。</p>
这一夜，没有激烈的纠缠。</p>
只是安稳睡眠。</p>
绯晚轻轻依偎在帝王怀中，既依恋，又不敢放肆。</p>
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帝王将她拥得更紧。</p>
皇帝睡着后，绯晚轻轻睁开装睡的眼。</p>
很好，又前进了一步。</p>
男人对她无法克制，只是开始。</p>
这能够克制的夜晚，才证明她真正开始走近男人心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