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洪水
这响声细一听，又与夏天的雷声有所不同。</p>
响声连绵不绝，声音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近。</p>
李家婶子眼中喜色渐渐散去，一股禁锢在脑海深处的恐惧被释放出来。</p>
拿着汤勺的手微微颤抖，汤勺和碗沿磕碰，发出一连串脆响。</p>
“二郎别怕，来喝汤。”</p>
李家婶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汤勺往子龙嘴边凑去。</p>
却由于手抖个不停，鸡汤撒得子龙身上都是。</p>
李家婶子连忙放下碗勺，慌不迭帮子龙擦拭起来，自责不已：</p>
“二郎你别怪娘，不怕不怕......”</p>
外头的西陵黑臀骤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p>
“大洪水来了！”</p>
“大家快往高处跑！”</p>
还在外面的众人慌乱哭喊声炸起。</p>
兵荒马乱之中。</p>
西陵黑臀气急败坏的洪亮喝骂声盖过一众杂音：</p>
“坤仔你个兔崽子，别下去！你不要命了？”</p>
之前村口树下的少年郎声音中明显带着哭腔：</p>
“可我家的田都在山下，那可是我们一家一整年的口粮。”</p>
“来得及的，来得及的，我赶紧下去抢收一些，能抢回多少是多少。”</p>
“你们别拉着我......”</p>
挣扎哭喊声不绝于耳。</p>
“啪！”</p>
刺耳的巴掌声响起。</p>
顿时，喧闹声为之一止。</p>
西陵黑臀恨铁不成钢骂道：</p>
“你想死是不是？你想和李阔嘴一样被洪水卷走？”</p>
“再怎么难，大家齐心协力，总能渡过难关，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p>
“田被淹就被淹了，等洪水退去，来年再开垦就是。”</p>
“这些灾劫，都是咱们的命，只要命还在，就还有一丝活路。”</p>
“这千百年来，祖祖代代，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p>
西陵黑臀教训了一番坤仔，见众人总算稍稍镇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吩咐：</p>
“姚鸱，你带上武器，先行一步，进后山探探路，看沿途有没有凶兽妖怪。”</p>
“其他人先回去收拾好家里，带上老人小孩，随时准备撤到后山上。”</p>
“这洪水来势汹汹，谁也不知道会涨多高，咱们这半山腰不一定能保得住。”</p>
那位村口抽烟的壮年汉子应了一声，脚步踏踏远去。</p>
其他人有了主心骨，便不再慌乱无措，依着西陵黑臀的吩咐，分头行事。</p>
屋内。</p>
李家婶子眼中惧色越来越浓，手脚颤抖得越发厉害。</p>
“当啷！”</p>
一不小心，碰到放在桌上的碗勺。</p>
碗勺落地碎成一地陶片，鸡汤撒得到处都是。</p>
突兀的声响将李家婶子从恐惧中惊醒过来。</p>
李家婶子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子龙，眼中恐惧倏然消失，只剩下决绝。</p>
“二郎，走，娘背你上山！”</p>
“你别怕，有娘在，一定能护你周全。”</p>
李家婶子说着就要去背子龙。</p>
子龙几世重活，又岂能让她背自己。</p>
自己虽说满身伤势，但还没到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p>
摆手拒绝，拿过龙胆枪柱地，艰难下床。</p>
李家婶子见子龙疼得脸皮抽动，不由分说，硬是搀扶着子龙，两人慢慢走出屋子。</p>
放眼望去，夕阳已挂到西山顶上。</p>
在橙黄的夕阳照耀下，远处一线白浪，携带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p>
轰隆隆隐隐闷响，犹如战场上的鼓点，持续不断撞击在心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p>
西陵黑臀正伸掌搭在眉上极目远眺，一张老脸凝重无比。</p>
见子龙二人出来，西陵黑臀挤了个难看的笑脸，略略点了点头致意：</p>
“做好准备吧，这里也被淹的话，我们只能撤往后头的深山里。”</p>
李家婶子搀扶着子龙的手剧烈抖了下，眼神中的惧色再起。</p>
当初，她的二儿子就是进后头的深山采药，直到现在才“回来”。</p>
山中妖物凶兽无数，进深山避洪灾，却要面对妖兽袭击，也只是脱离虎口、又进狼窝罢了。</p>
西陵黑臀强笑了下，安慰道：</p>
“也未必会到如此不堪地步。”</p>
“咱们村特地建在这半山腰上，就是为了防范时不时到来的洪灾。”</p>
“山下还有千里平原，水要漫到村里的话，山下就要变成一片汪洋大海了。”</p>
西陵黑臀目光悠远，似乎记起某个上古传说。</p>
虽然在宽慰子龙二人，眉宇间的愁苦却丝毫没有减少。</p>
子龙好奇问道：</p>
“往年也有如此大的洪水吗？”</p>
西陵黑臀摇头叹息：</p>
“怎么没有，这应该还算小的，水灾三六九，大洪灾十来二十年就有一次。”</p>
“没有水灾的年份，大抵就会有旱灾，总之十年九灾，大家的日子苦啊！”</p>
西陵黑臀谈兴上来，伸手拉着子龙走到一旁，低声说道：</p>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传说，说是这巴蜀平原，在远古时代，就是一片汪洋大海。”</p>
“幸好出了个圣人大禹，劈山开夔门，将水向东引走，这才有了巴蜀之地。”</p>
“之后每隔数百年，岷江水中妖物作祟，用江水中的泥沙石头拥塞江道，决开江堤，巴蜀平原就会再度被水淹没。”</p>
“这时候就会有圣人出世，带领百姓们疏通江道，将洪水泄走，恢复家园。”</p>
“几代蜀王，蚕丛、柏灌、鱼凫、杜宇、鳖灵，莫不如此。”</p>
子龙想了想，试探问道：</p>
“你们难道从没想过，在岷江上修一座大坝，又能保护江堤，又能将江水引入平原深处灌溉田地吗？”</p>
西陵黑臀茫然摇头：</p>
“大坝是什么？怎么修？没有人懂的。”</p>
“再说了，岷江水中有条孽龙，孽龙不伏，再怎么修江堤都没用的，孽龙翻身，江堤该决还是会决。”</p>
西陵黑臀随即苦笑：</p>
“咱们平头百姓说这些有什么用？能苟活性命就不错了，这些烦恼，大王想必会想法子的。”</p>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村里其他人背着大大小小包裹、扶老携幼走出家门，聚在一起。</p>
神情凝重打量奔涌而来的洪水。</p>
洪水前仆后继，已经漫到山脚下。</p>
山下一片片农田，尽被洪水吞没。</p>
众人看得心痛如绞，却是毫无法子可想。</p>
干脆眼不见为净，转向子龙，一个个神色古怪招呼道：</p>
“二郎！”</p>
“二郎，你回来了，你娘日日记挂着你，你可得孝顺一些。”</p>
“二郎，我是村东头的姜大脚，你还认得我吧？”</p>
......</p>
众人不动声色，将自己的名字通过这个方式一一告知子龙。</p>
免得子龙在李家婶子面前露出破绽。</p>
正喧闹之间。</p>
一声巨大的奇异兽吼声从村后头山中响起。</p>
随即，隐隐传来呼救惨叫声，以及慌不择路的奔跑声。</p>
众人转头惊骇望去。</p>
西陵黑臀却是神色大变。</p>
村后头，不就是通往后山方向吗？</p>
刚刚自己让姚鸱先去探路，莫非姚鸱出了什么变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