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英俊怎么会在这里？
沈茉莉望着站在路灯下的那抹高大身影，神情呆愣。
他来多久了？为什么而来？是来找她的吗？还是……路过而已？
太多猜测一股脑地涌入脑海，她脑中乱成一片，思绪绕着他不停地转。
他……他干么用那种眼神看她？她又没欠他钱，也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干么一副想把她碎尸万段的狠样？
沈茉莉咬着下唇，频频朝郑人维的方向看去，眼神中带着忐忑，不时在心里犯嘀咕，因为他的出现，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飘。
「茉莉，郑、郑先生好像是来找你的……」
许子亭望着自己从前暗恋的对象，已经不再脸红心跳，反而在那阴狠的目光瞪视下，额边淌下冷汗。
为什么要这样瞪着他看？好像恨不得宰了他一样……他没得罪过郑先生吧？
「他，他怎么可能来找我？」重逢以来，都是她单方面在努力维系感情，但她再怎么努力，也没有他女朋友重要吧！
沈茉莉面带哀怨，感觉心中在淌血，眸中泛出水光，眼前变得模糊，他的脸就快看不清楚了
她心急得连连眨眼，眨去那层薄雾，庆幸地发现他还在，还是一样臭脸，眼神依旧像要杀人一样。
许子亭在郑人维的阴惊目光下，不得不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呃……茉莉，就算不是来找你，你也该打个招呼吧？你们不是老同学吗？而且你不是还喜欢唔──」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茉莉用力摀住嘴。
「不要说！」她羞红了脸。
人家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她的心意怎能赤裸裸地摊在他面前？
她还想继续和他做朋友啊，所以绝对不能说。
许子亭看见郑人维的脸色更加阴沈，心中的警报器瞬间放声大响，他无法多想，便把茉莉往前推去。「去啦，打声招呼，轻松自在地聊聊天也好，否则他会察觉到你的异状。」
茉莉，对不起，郑先生的眼神这么阴狠，好像、好像想拆了我全身的骨头一样，所以只能把你推入火坑了。他在心中默默忏悔。
什么时候亭亭的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沈茉莉被他一推，整个人往前冲了四步才停下来，距离郑人维约一公尺。
沈茉莉一抬头就撞进他复杂的眼眸中，顿时心中小鹿乱撞，耳朵都红了。她连忙后退数步，尴尬得别开眼，不敢正视他的脸，回头低声哀求道：「亭亭，你不要走，陪我！」
「我会吃了你不成？」郑人维双手盘胸瞪她，嗓音冰冷。面对他，竟然需要人家陪？
从她刚刚发现他到现在也有三分钟了吧？可是她宁可倚偎在她那个感情好到可以搂搂抱抱的「好姊妹」身边，也不敢单独面对他……
该死，她沈茉莉什么时候学会和他保持距离了？
她不是很爱缠着他，看他抓狂她就开心吗？怎么现在居然如她在电话里所说，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很有个性嘛，当出必行、说到做到嘛……郑人维捏紧发痒的拳头，敛目深吸了口气，平定心绪。
刚刚光是看到她和许子亭紧密地抱在一起，他身体中彷佛有座爆发的火山，恨不得一把拉开许子亭，顺便剁了许子亭盘在她腰际那双不安分的手。真、的、很、想──
对于自己会有如此血腥的想法，郑人维并不意外。他必须承认，自从沈茉莉再次出现后，他原本正常规律的生活就乱了。
她总让他又气又急，却也又惊又喜，她总能撩拨他的理智，逼他卸下面具，如此矛盾的情绪每次、每次交错存在，他又开始在意她，没看见她就浑身不对劲，似乎是每天必做的事突然被迫中断了一样。
可是，就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并且为此焦躁不安却又蠢蠢欲动之际，她竟然说不出现就不出现，要他怎么办？这是在玩弄他吗？还是在耍他？
挣扎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卸下心防，奢望着也许她已经和从前不一样，毕竟年纪也不小了，对感情总多少有些了解了吧？同时安慰自己，也许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轻易地否定对他的情感了，他应该对她敞开心胸，就算……就算必须拉下脸，舍弃自尊心，那也没关系。
可是，刚刚却让他看到那个刺眼的画面，他一下子什么感情都统统收起来了，却还是有着掩不住的在意。
沈茉莉老说许子亭是她好姊妹，依他看来，关系可没这么单纯，尤其刚刚许子亭所说的话，他听了八成，更是觉得其中有鬼，只是依她粗神经的性格，恐怕永远不会了解。
沈茉莉确定亭亭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当她的后盾，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缓缓转身面对他。
「你──你来干么？」
她瞪着他脚上的皮鞋，心中纳闷：他该不会是一下班就过来吧？他是来找她的吗？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这条路的路权也归你家所有。」郑人维瞥了眼她身后畏畏缩缩的许子亭，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不是来找我，那难道──难道是路过吗？」被他一损，沈茉莉火气也上来了，她挺胸回以怒目，与他对峙。
郑人维暗暗咬牙，也逞强回道：「是啊，只是路过。」
真的只是路过？心里深处涌上浓浓的失望，沈茉莉的气势当场软了，无言以对，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可恶，就算英俊态度这么差劲，还是不给好脸色，在他面前，她的心依然会颤抖，真是没用！
这一刻，空气彷佛凝结了，他们没有人移动步伐，也没有人开口，好像彼此在僵持、拉锯些什么，在夜晚的凉意中，弥漫着一种刻意被压抑的淡淡暧昧情愫，牢牢地包围着两人。
许久之后，郑人维才打破沈默，没头没尾地道：「你们感情真好。」
你们？是指她跟亭亭？沈茉莉抬起下巴，回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感情当然好。虽然我跟你也认识很久了，可是比起来，亭亭比你有良心多了，起码他对我很好，不会对我凶，会关心我吃饭了没有、心情好不好，不像你，只会凶我、骂我……」
沈茉莉越说越委屈，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哀怨地瞪他。
郑人维听了火冒三丈，额间青筋隐隐浮现。
「既然你觉得我对你这么坏，那干么还老是来烦我？」他咬牙回道。
「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就是讨厌我，所以我才不想继续让你困扰，所以我才会说再也不会到你面前去烦你，谁知道……谁知道这么倒楣，就连在我家门口都会遇到你。」要比说狠话谁不会？英俊道次真的伤到她了，逼得她忍不往口出恶言。
遇到他是倒楣？好样的，她有胆再说一次！
郑人维捏了捏发痒的拳头，一股火气在胸口直冒。他深吸了口气，决定不再跟她纠缠下去，今天来到这里，真是他人生当中最失败的决定。不该来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愤怒到最高点，他反而语气平淡。瞥了眼沈茉莉和她的好姊妹，他嘲弄一笑道：「其实你不妨考虑他的提议，反正你跟他那么要好，交往起来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是，他是口是心非没错，可是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说的话就像把利刃直往他心上刺，他也会疼的。
她伤害他，他痛不欲生，只能回手。
沈茉莉瞪圆了充满雾气的眼，不敢相信她听见了什么。
英俊要她跟亭亭交往？他……他凭什么替她做决定？难道、难道把她推给亭亭，这样一来他就能彻底摆脱她，是吗？
「我的感情世界不需要你来操心。」
「我没有替你操心，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平静。」他漠然转身，不愿多看一眼她气红的脸蛋。
「你、你放心！你以后一定会很平静、超平静，我发誓！」沈茉莉对着他的背影叫嚣。尽管被激怒，她还是被他所说的话刺伤了，委屈的眼泪悬在眼眶，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是吗？希望你不会食言。」他真的待不下去了。郑人维头也不回，淡淡留下一句：
「那就不打扰了。」
「不送！」她含泪大喊，跟他卯上了。
郑人维不想斗了，他迈开沉重的步伐，用尽力气，才有办法慢条斯理地离开他们的视线。
很好，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从今往后，他一定要把沈茉莉这个人从心上彻底抹掉，绝对不留痕迹，绝对！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没良心，有异性没人性，臭英俊！
沈茉莉望着郑人维远去的方向，吸吸鼻子，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心里把他痛骂过百万次。
她太不争气了，明明被他的态度气得半死，可是一看他转身离去，又难过得想飙泪。
「茉莉……我觉得郑先生对你似乎……」许子亭始终站在沈茉莉身后，当然把她和郑人维的对话听进耳里，他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虽然私心要他别多嘴，当作不知道就好，可是一看见茉莉明明想哭却又硬要隐忍眼泪的模样，他就不得不说。
「什么？」沈茉莉擦去不小心滑落眼眶的眼泪，佯装坚强。
「郑先生似乎……在吃醋。」所以才会露出那种想除掉他的眼神，好像恨不得他就地消失。那种眼神不容错辨，这点他很有把握。
闻言，沈茉莉一愣，旋即嗤笑道：「吃醋？吃什么醣？怎么可能吃醋？人家都已经有女朋友了，怎么可能吃醋，再说，他对我……怎么可能！」
「他有亲口承认过，那是他女朋友吗？」眼看好友呆滞的表情，许子亭暗叹口气，决定好人做到底，继续开解。「也许是你误会了，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吃饭，就认定他们一定是情侣关系。」
「他……他是没说过……」她把玩起自己的手指，原本下定决心要恨死郑英俊的决心又稍稍动摇了。
「那就对了。」许子亭无奈一笑，眸中带着不舍，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发顶。
「去求证看看，也许来得及。依我这旁观者看来，郑先生对你不是那么单纯，不要因为一时气愤，而失去了属于你的爱情啊！」
「亭亭……」沈茉莉含泪瞅着他，语带感激。「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傻瓜，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我也有想保护你的时候啊！」许子亭恋恋不舍地凝望她哭红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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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日亭亭大师的开解，现在她才会在这里。
只见「花蝶百货」一楼化妆品专柜区，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各专柜间穿梭，寻找遮蔽物。
她有时躲在柱子后面，有时弯低身子藏身于商品陈设柜，不时探头朝「LilyPink」专柜看去，寻找某个身影。
完了，英俊不在，该不会是休假吧？
沈茉莉皱紧眉心，模样苦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她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甜美有礼的嗓音──
「请问……」
「喝！」沈茉莉倏地转头，双眼大睁，显然被吓了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刘心影又妒又羡的眼神，落在眼前这个严格来说不起眼的中性女生身上。
难道，自己比不上她吗？否则为何他心里住的竟是她，而不是自己呢？
前几天，郑人维坦白告诉她，他已经有心仪的人，对她非常抱歉，但是两人还是可以当朋友……
「你心里的人，是那个常常来找你的女生吗？」她这么问。
虽然郑人维没有正面回答，但嘴角含着一抹极淡的笑容，闪亮眼神中的光芒骗不了人，也当场将她的心撕成碎片。
可是她又能如何？毕竟当初就当说过试着做朋友，所以郑人维也没欺骗她，更没有辜负她，教她连恨他都做不到。
「不不不，没事，我胆子很大的。」沈茉莉傻笑着挥挥手，不以为意，一时间没认出眼前的女生是谁。
「请问……你是来找人维的吗？」
沈茉莉呆望着她，脑中突然闪过什么。
她她她──不就是和英俊一起吃饭的那个女生吗？
沈茉莉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紧张得不得了。「我……其实……也不是来找他……你别误会喔，我们只是老同学，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哦，你千万别乱想……」
话一出口，她就想去跳楼。
人家不过问一句，她在紧张什么？说没有非分之想，这根本是不打自招嘛！沈茉莉懊恼得想去撞墙。
「是你误会了。」刘心影还是保持微笑。「我跟人维只是同事，并不是那种关系。」
只是……同事？欧买轧，她没听错吧？
沈茉莉当场怔住，耳朵旁有个噪音嗡嗡直响，严重干扰她的思绪。
这么说来……真的是她误会了？英俊没有女朋友？
「如果你要找人维，他今天休假。」刘心影看着她呆愕的神情，微微一笑，默默在心中给予祝福。
「呃……噢……谢谢。」沈茉莉回不了神，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飘在浮云上一样。
「那我去忙了。」
「好、好，再见。」沈茉莉已经无心待在这里，她现在心里有无数只小鸟正快乐飞舞着，扰得她无法平静。
老天！她真的误会了，这个误会可大了！
她捏紧拳头，兴奋得向外冲。
不行，她得去找他，非去找他不可，她要把心意统统向他剖白，若他真如亭亭所说，对她也有意的话，那就太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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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到底去哪里了嘛？
她从下午等到现在，从白天等到晚上，从出太阳等到下雨，等到头发都快白了，眼睛都快闭上、腿都麻了，他还不回家。
在郑人维家门口的阶梯上，沈茉莉换了第N个姿势，试图找出最舒服的位置。
现在她全身酸痛，怎么坐都不对。
她快累瘫了，最后她索性靠着墙，也管不了墙面是否干净了。
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快被催眠了，睡意逐渐笼罩，眼皮往下掉，整颗头点啊点地，一不小心就会滚下楼梯。
当郑人维回到家时，就在楼梯转角处看见这一幕──
他惊诧地扬高眉，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遂连续眨了眨眼，却发现她真的在这里，真的是她！
心中乍然扬起狂喜，胸膛瞬间紧绷，连手心都隐隐淌着惫……她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她等在他家门口，很显然就是来找他，可他却有种不确定感，怕极了她老是带给他打击，所以变得不敢想象、不敢奢望，才是避免受伤的唯一方法。
郑人维放轻脚步，踏上几阶，来到她面前，缓缓蹲低身子，与她平视。
她睡得很熟，没察觉有个人正近距离地打量自己，还隐约发出微微的鼾声。
他不争气地笑了，闇黑的眸中散发温柔虹光，倒映着她熟睡的脸，彷佛要将她深深收进脑海之中似的。
这家伙老是惹他生气，又不明白他的心意，不是把他推给别人，就是踢得远远的，偏偏他上辈子欠了她，尽管被她糟蹋、被她遗弃，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喜欢她、在意她。
唉……孽缘，真的是孽缘吧──
「英俊？」沈茉莉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看见眼前的他，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她揉了揉眼睛，再确认一遍，发现真的是他，匆忙站起身，惊慌之下，她没站稳脚步，差点整个人滑下楼梯。
「啊！」她惨叫。
「小心！」
她一叫，郑人维心跳差点停止，达忙跟着起身，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她下滑的身子，免去一场灾难。
沈茉莉倒在他怀里，鼻间充满他身上好闻的清爽气息，霎时头晕眼花，脸红心跳，眼前一片迷蒙。
这家伙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女性化的甜美气息？郑人维一时间有些晕眩，身体起了些骚动。
可是他并没有借机享受她的投怀送抱，反而冷静地稍离她的身子，努力维持正色道：「你来干么？」
他可没因为一时意乱情迷，就忘了前些天的不欢而散。
想起她和许子亭的亲热拥抱，他心一酸。许子亭也发现了她的甜美吗？
「我来……找你啊……」
「找我有事？」他持续装冷淡。
「那个……那个我可不可以收回？」她抬眸，怯怯地瞥他。
「收回什么？」这家伙很难得这样畏畏缩缩的，有鬼！郑人维眯眼，审视起她变化莫测的表情。
「收回那天说的，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些话。」她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脖子以上已经红透了。
郑人维一愣。「你是说……」
沈茉莉伸手紧紧摀着脸，闷声喊道：「我不要我们吵架，我想要天天看到你，买饮料给你喝，和你一起吃饭逛街，想要见你的时候就可以见你，想打电话给你就打电话给你，想说什么都告诉你……不要拒绝我，英俊，我、我……我喜欢英俊，好喜欢好喜欢，不管是你骂我也好、凶我也好、对我笑也好，我统统都很喜欢，英俊你不要不理我嘛……」
她说了，她统统都说了！可是英酷怎么回答？沈茉莉紧张到双腿发软，快要站不住脚了。
郑人维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可能吗？老是拒绝他的沈茉莉也会主动表白？
是他在作梦，还是老天可怜他老是被她拒绝，所以这回大发慈悲，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