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向秋是第一次见到夏涵这副样子，他的心脏高高悬起，哪怕夏涵已经止血了，却依旧感到难言的后怕。</p>
“我们去医院。”</p>
他说完，就要抱起夏涵。</p>
夏涵往后躲开了他的拥抱，苍白的面色，因为自然的笑显得红润了些。</p>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有点上火。”</p>
“回家吧，有点冷。”</p>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子，将脸埋在围巾里面，双手伸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开口。</p>
像是方才崩溃痛苦的神色，都只是宋向秋的错觉。</p>
回家，指的是回宋向秋的出租屋。</p>
两人在老家春城没有住宅，也没有家人，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去了。</p>
每年过年，总是夏涵来京洛找宋向秋。</p>
就像是每月一次的见面那样。</p>
宋向秋打了辆出租车，寻常总爱找话题的夏涵，沉默得反常。</p>
她只是望着窗外，似乎是在发呆。</p>
霓虹灯透过窗将她的脸，晕染上许多种颜色。</p>
看到夏涵这副样子，宋向秋本该感到满足，毕竟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p>
他不想被夏涵缠着，故意说了这些话逼她认清现实，可夏涵的反应，令他格外不安。</p>
怪异感不断拉扯着他的情绪，宋向秋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恶劣。</p>
他或许该慢慢来的。</p>
不，不对。</p>
他讨厌夏涵，有心报复，若是说完那番话，她依旧听不进去，那才更令人心烦。</p>
别胡思乱想了。</p>
夏涵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了。</p>
尽快划清界限，才是上策。</p>
他没有做错。</p>
“是喜欢。”</p>
夏涵忽然转过脑袋看向他，宋向秋怔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是在回应他之前说的话。</p>
她在告诉他，他所阐述的那种见到苏惜宁的感受，就是喜欢。</p>
“还有，没关系。”</p>
新年礼物需要补也没关系。</p>
夏涵垂下眸子，右手塞在口袋里。</p>
“因为我送给你的那份也需要补。”</p>
她原本准备的是戒指，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既然宋向秋有了喜欢的人，她不该再做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行为。</p>
“为什么？”</p>
宋向秋的视线落在夏涵的右口袋上。</p>
夏涵哪怕伤心生气，也不会故意不把礼物送给他，更不可能没有给他准备礼物。</p>
“我们是朋友，对吧？”</p>
宋向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微闪。</p>
对了，夏涵今天本来想跟他告白的。</p>
准备的礼物，应该也有些暧昧，所以她才会笑着强调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p>
“是朋友。”</p>
他这么说，回答后却感到莫名烦闷。</p>
夏涵的笑又开始变得可憎起来。</p>
不是喜欢他吗？</p>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放下？</p>
你的爱就这么廉价吗？</p>
宋向秋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他根本控制不住极具矛盾感的思绪。</p>
道不明的纠葛拉扯着神经，浇灌着心底的恶，怂恿他做些什么来打破夏涵此时平静的面容。</p>
他将手搭在夏涵的右腕，视线扫了眼她的口袋，慢慢上移至她的脸。</p>
“你分明准备了，为什么不愿意直接给我？”</p>
分明清楚原委，却还是要装作单纯愚钝，只是为了再次刺激夏涵。</p>
你怎么能这么平静的接受一切？</p>
宋向秋的手指微微收紧。</p>
分明是他殚精竭虑要结束这段感情，但见夏涵如此淡然，竟然下意识耍手段继续钓着她。</p>
不可以。</p>
你绝对不可以轻易走出这段关系。</p>
“你生我气了，对吗？”</p>
宋向秋的眼里弥漫水雾，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夏涵心软。</p>
示弱无害的面庞，是她最抗拒不了的。</p>
或许是上天为了互补他糟糕的内心，特意给了他这副好皮囊。</p>
夏涵喜欢长得好看的人。</p>
她喜欢他，只是因为这张脸。</p>
曾经的宋向秋，也对夏涵滋生过不一样的感情。</p>
可那朦胧的好感，是夏涵亲手掐断的。</p>
那是一年秋。</p>
枫叶落了满地，红得刺眼。</p>
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过了敏，脸上都是难看的疹子。</p>
夏涵总是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他，可那次，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厌恶。</p>
尽管她很快就换上了关心的神情，用本就不多的零花钱给他买了药，却依旧令宋向秋感到惊怒。</p>
他感到被背叛的痛苦，和被欺骗的疯狂。</p>
所以他拒绝好好吃药。</p>
哪怕整晚痒得睡不好觉，甚至将肌肤抓破，也要病态地证明夏涵对他的感情。</p>
烈火灼心，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p>
他像是被钉在沙漠的十字架上，等待夏涵解救。</p>
“宋向秋，你这个样子好丑。”</p>
她笑得那样开心，看不到他的煎熬与挣扎。</p>
“再不配合治疗，万一毁容的话，我可不要你了。”</p>
宋向秋感到血液在一寸寸冷下去，掌心被他抠烂了，他却依旧保持着脆弱的神色。</p>
“…你只是因为我的脸，才会对我这么好？”</p>
“不然呢？”</p>
夏涵坐在他身边，举着温水和药片，轻眨眼睛。</p>
“你身体不好，性子又软，总是被人欺负，给我找了不少麻烦，虽然脑子也聪明，但依旧很没用。”</p>
“不过，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p>
“你得好好爱惜这具身体和这张脸啊。”</p>
这一瞬间，宋向秋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某本陈旧佛门禅法。</p>
他没有去接夏涵手里的药，而是凝着夏涵的脸。</p>
那如雾的眸子在惨白的灯光下，几乎要浅淡成薄膜了。</p>
“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血肉污垢毛发肠…红粉骷髅，皆为白骨皮肉。”</p>
冷白的肌肤上是斑驳的红痕，宋向秋的掌心还残留着抓烂的伤痕，血迹斑斑，又丑陋不堪。</p>
他死死盯着夏涵的眼睛，抬手，手指划过自己的眉、眼、鼻以及唇，留下蜿蜒崎岖的血迹。</p>
“佛教中有一白骨观，以观人之尸首，血化为脓，蛆虫增生，皮肉坠烂，虫化飞蛾，仅剩白骨。”</p>
夏涵被他莫名的动作和话语吓到了，下意识往后退。</p>
宋向秋将她拉扯过来，擒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p>
杯子里的水洒在宋向秋身上，药物零散缀在床上。</p>
“不管生前是什么长相，人死后，同样都会生蛆腐烂，最后只剩一具白骨。”</p>
“你不是看过尸体吗？为什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p>
夏涵想起父亲扭曲的身体，想到母亲惨白的面容。</p>
猩红的血和青白的肉块，臭味逼人。</p>
胃部抽搐，她维持不住笑脸，用力推开宋向秋，慌乱跑向洗手间。</p>
呕吐声传来，持续了许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