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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灵长老之过

    屋内,慕流音一手撑在桌角,一手捂着口不住地咳着血。

    脚边是摔碎的茶杯,和翻倒的椅子。

    “师父!”离草扑上前扶住他,胸口又禁不住一阵闷痛,好像有一只手在狠狠揪着她的心一般。

    “谁准你进来的?”慕流音眉一皱,正要推开她时,却看见了自门外走进来的千羽灵。

    她孩童一般的清秀小脸上,依旧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眸底却是透出一抹凝重之色。

    “慕师兄,你的毒伤似是越来越重了。”她泠泠地开口。

    慕流音只是微微一拧眉,并未说话。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千羽灵这一句话却是叫离草的心瞬间便又沉了下去,似被重锤狠狠击了一下。

    她急声问道:“灵长老,你不是在配制解药么?解药呢?”

    若再这般拖下去,师父迟早会受不住的!

    千羽灵自袖中掏出一副药放在桌上:“药已经配好。”

    离草一见不由大喜。

    然而,千羽灵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的笑颜瞬时又僵在了脸上。

    “但这药效果如何,我却不敢保证。”终究这尸毒很是诡异,解药实是不容易配。

    离草很是失望而又郁结地喃喃:“怎么这样……”

    千羽灵淡淡瞟了她一眼,道:“这药你先熬给师兄喝,每日定时到我宫中来取,药我会继续配制,如今急也没用,只能这般慢慢地一样一样试过来。”

    听她这般说,离草虽心急,却也逼不得。

    慕流音却是并不以为意,只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有劳灵师妹了。”

    千羽灵微微颔首,又看着他,眉梢轻轻一挑:“师兄切记少动怒,乱了气息与心性,只会使毒性发作得更快。”

    说罢,她便径自转身离去。

    “师父,我扶你到床上歇着。”离草扶着慕流音,眉眼又垂了下去,不敢看他。

    她怕师父仍在生她的气。

    慕流音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待到床边之时,他淡淡吩咐了一句:“去把药熬了罢。”

    没听出师父语声里有任何排斥和怒意,离草心中不觉有些欣慰,忙应声道:“是,徒儿这就去。”

    *** ***

    慕流音每日吃着千羽灵配制的药,一面日日闭房调息。

    离草除了送药时能见上一面之外,平时都被吩吩不得入内打扰。

    虽然师父总是说毒伤好多了,但离草却很清楚,师父每每毒发之时的痛苦。

    尽管师父不给她进屋,又极力在隐忍着咳嗽之声。

    但她知道的,师父定然又咳血了。

    她在屋外听着,除了焦急和担心外,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想来千羽灵长老配制的解药果真并不对路,所以师父喝下之后,效果并不明显。

    离草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血。

    “师父,不如你再喝点我的血,说不定会好一些?”有一回,她终是忍不住闯进了屋,这般对师父说着。

    那时只是几滴,便可让师父死而复生,若是喝多一些的话,尸毒说不定也能化解!

    反正,她的血很万能。

    谁知慕流音听后,当下脸色便是一变,阴阴地沉了下来,呵斥道:“你当为师是食血的妖魔么?再不济也不至于要喝自己徒弟的血!”

    “可是师父,灵长老至今都未能配出正确的解药,徒儿只是不忍心看你受毒伤之苦。”就如同当初师父亦不忍她受痛楚的折磨,不惜损耗仙力一直为她缓解。

    那样刺目的鲜红,实是叫她看得心痛不已。

    慕流音只是冷冷地一挥袖:“以灵师妹的能力,解药迟早定能配出,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师父……”

    “不必再多说,出去!”他转过脸,已是不再看她。

    离草无奈,怕又惹得师父更生气,只得退出了房间。

    然而熬药之时,她却仍是咬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进去。

    苍绯一见,便是又看得心里不痛快了:“他都不领你情,你这小妖还这般殷勤做什么?!”

    想当初,他要她一点血时,她是半分都舍不得,现在却这般大方,真真叫他不舒服的很!

    离草将手指放在口中抿了抿:“他是我师父,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何况,每每一看到师父那模样,她的心里总是像有只虫子在噬咬一般,难受得让她无法忽视。

    苍绯一瞬间又沉默了。

    她爱那姓慕的,为他能付出一切,他又能说什么呢?

    再多说,最后也只是叫她难过伤心罢了。

    到最终,还不是叫他看着也不忍?与其说是劝她,无非只是又在伤自己而已。

    呵……枉他为魔千余年,未想今朝竟然栽在了这只小妖身上,实是可笑!

    离草将熬好的药汁端去送给师父,两眼直直盯着他,心中甚是紧张。

    生怕师父喝出来血味来,又会生气。

    直到见他如平日一般喝下,似是并未察觉有异,离草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之后每日,她都滴血入药,一日比一日多一些。

    几日过后,她发现师父咳血的次数似乎少了一些,不由暗喜,她的血当真还是有效的。

    于是她又渐渐加大份量。

    有一回,慕流音喝时似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微微皱了皱眉:“这药里掺了些什么,为何与之前的味道不一样?”

    离草忙将早已想好的理由拿来搪塞:“灵长老又炼了一味新药,掺了进来,所以味道才会有异罢。”

    听她这般说,慕流音也未再有怀疑,就这般喝了下去。

    *** ***

    这日,离草去灵鹫宫取药的路上,正遇到了琳琅。

    琳琅肩上站着的小腾蛇一看见,立时拍打着翅膀欢快地飞了过来,很是亲昵地在她脸上不停地蹭蹭。

    离草被它蹭得有些痒痒的,咯咯直笑,一面拿手摸摸它的小脑袋:“火火,几个月不见,你又长胖了,看来琳琅给你吃了不少好东西。”

    此次跟着师父下山历练,不方便带着它,便将它寄养在了琳琅那儿。

    一听说胖,小腾蛇有些不乐意地叫了一声,表示着不满。

    琳琅走上前来,笑嘻嘻道:“可不是,火火可能吃了,我都快叫它给吃穷了。”

    离草看着琳琅,亦是弯唇一笑:“这些日子多亏你帮我照顾它了。”

    “哎呀!朋友之间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琳琅瞅着她,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倒是小草你,怎的看起来清瘦憔悴了不少?我听师尊说,你们在人间似是遇着了厉害的妖魔,连执剑长老都受了伤,你……是不是也伤着了?”

    面前离草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看,不仅不似以前那般红润,反而显得有些苍白。

    那一日师尊匆匆与掌门和另两位长老一道下山,她便感觉不对。

    知道他们将离草师徒一同带回来后,她便心急而又担心地跑去问师尊。

    磨了好久,师尊才告诉她一些大概的情况,并不允她说出去。

    而琼天宫也以执剑长老闭关为名,暂不许弟子前去打扰。

    故而她一直无法去找离草探听详情。

    幸得又自师尊那听闻离草日日要去灵鹫宫取药,这才特意等在了路上。

    离草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勉强地勾着嘴角笑了笑:“没事,都是小伤而已,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自然不能告诉琳琅,她这是日日割腕滴血给师父喝的结果。

    因着现在加大了量,才会以致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虚而已。

    虽然离草这般若无其事地说,但琳琅仍是免不了担心:“小草,我总觉得你有些变了,不似以前那般活泼快乐,倒像是有了许多心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可以跟我说啊!”

    离草微微一怔。

    原来……自己竟然不知觉中变了许多么?

    可是,要跟她说……?

    离草暗暗摇头,心中却只是苦笑。

    要告诉琳琅自己爱上师父的事么?

    说了又如何,这已是无法更改也无法解决的事实,只是多叫一人替自己忧心而已。

    于是,她便淡然的一句回道:“其实没什么,只是师父受的伤不轻,我心中担忧罢了。”

    见她不肯说,琳琅也不再追问,只握住了她的手,目光闪闪:“小草,无论如何你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就来找我,知不知道?”

    有如此一位关心自己的朋友,离草心中一丝暖意划过,点点头,面上露出了一抹笑颜。

    待离草到了灵鹫宫时,千羽灵将炼制好的新药交到了她手中。

    然而离草转身正准备离开之时,眼前忽而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摇椅晃地便要朝地上倒下。

    一双手蓦地扶来,虽然小,却十分有力撑住了她的身体。

    “灵长老……”离草想要直起身,奈何脑袋却晕眩一片,两眼几乎发黑。

    “别动。”千羽灵一手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半刻之后,她眉微微一蹙,眸光直直看着她:“血气不足,近日你可是失了大量的血?”

    说着,她已是一缕真气渡过去,这才让离草稍觉好些。

    离草支吾地回道:“嗯……不小心划伤了,流了一些血……”

    “划伤?”千羽灵却是一声嗤笑,微微挑了挑眉:“小小的划伤一般的仙门弟子都能自行治愈,如何还会失这般多的血?”

    离草心中冷不丁地一跳,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我当时情急,一时忘了治……”

    千羽灵如此聪明之人,岂会看不出她在撒谎。

    但她也并非好事之人,并不再咄咄相逼,却是别开眼,凉凉道了一句:“你体内魔气亦是深重。”

    乍闻她这话,离草心下又是一惊,有些慌乱地看着她,生怕她察觉出什么来。

    然而,千羽灵却只是淡淡道:“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慕师兄座下已出了一个堕入魔道的逆徒,你切莫又叫师兄失望。”

    这话中深意离草怎会听不出来,她是怕自己也魔性深种,入了魔道罢。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魔气是体内大叔的魔气,所以不会影响到她。

    离草没有就此事再继续接下去,只迟疑了一下,才望着她问道:“灵长老,你可有什么补血的灵药?”

    她这般下去估摸着师父的毒伤还没全好,自己就会失血过多倒下了。

    而且,连琳琅都看出她脸色不好,只怕师父也迟早会看出来。

    到时再一追问,她便不好搪塞了。

    千羽灵淡淡瞟了她一眼,转身:“随我来。”

    说着,人已是径自朝里殿走去。

    离草紧随其后,跟着她穿过大殿,绕过几个回廊之后,来到了药房。

    很大的一间药房。

    一进门,便可见正中摆着一个大大的炼丹药的鼎炉,炉中火焰燃烧着,想来正在炼药。

    而四周满是药柜药橱,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

    千羽灵走至一药橱前,顺手便取下了一只小瓷瓶,然后递到了她面前:“这是凝露丸,可益气生血。”

    离草接过瓷瓶,喜声道谢:“多谢灵长老。”

    正待离开之时,却闻千羽灵又低低唤了一声:“等等。”

    “咦?”离草诧异地转回脸,看着千羽灵微微拧起了秀眉,似有什么纠结之事,不由问道:“灵长老还有什么事么?”

    千羽灵这才又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淡声道:“这是给玉泱的药,你回去之时正好路过青鸾宫,便替我将这药送过去罢。”

    原来又是给玉泱长老治眼睛的药。

    离草恍然之下,立时接过药瓶应了下来。

    然而,她却忍不住又多起事来:“灵长老,恕弟子斗胆问一句,当年……玉泱长老究竟为何会误认为是灵长老害死了那位凌波仙子?”

    千羽灵微微皱了一下眉,声音微冷:“我说过,此事不是你这小辈该多问的。”

    “我只是想帮灵长老。”离草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言不讳:“既然这其中有误会,那就该说清楚,解开这个心结,何苦要让误会继续下去呢?”

    千羽灵却是一声嗤笑,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些讥诮:“你怎知就是误会?说不定就真是我害死的容仙,我对玉泱有情,但他却喜欢容仙,我嫉妒之下,自然是想她死。”

    她此刻竟是也丝毫不顾忌谈论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

    离草摇摇头,一脸的诚恳:“虽然我与灵长老接触时日并不多,但我亦能看得出灵长老不是这般恶毒之人,既然灵长老能不在意玉泱长老的误会,一直默默地为他炼药,更落得这副模样也依旧无怨无悔,可见灵长老必不会是为了感情的缘故去害人之人。”

    千羽灵微微一怔,面上微微有所动容,眸光闪烁,却是露出一抹不知似喜还是悲的笑容:“你一个小辈竟也能看得如此通透,可惜,我与他那么多年的相处,他却不信我半分。”

    离草知道她所说的他,必然就是玉泱长老。

    她轻轻道:“所谓当局者迷,玉泱长老想来也是因为凌波仙子的死太过悲痛,才会如此罢。”

    “呵……他那般爱她,她的死对他来说可谓是最沉痛的打击。”千羽灵微微闭了眼,似在回忆,口中幽幽说着:“我与玉泱还有容仙当年乃是同时入门,故而成为了关系最好的师兄妹……”

    也许是因为心中压抑的太久,终于遇到一个可以倾诉之人,千羽灵将所有的往事都缓缓地道了出来。

    “虽说修仙者该清心寡欲,但仙门之中却也不乏成亲生子之人,对于情爱一事亦不禁止。我一直都知道,玉泱喜欢容仙,所以,尽管我喜欢他,也只是放在心底,从不曾表达出来。我本想,这样就好了,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幸福也是一种幸福,可谁想容仙竟会爱上魔尊。”

    “那一回,她自人间游历回来,整个人便变得有些不一样,我是她最亲近之人,她自是什么话都与我说。她说,她在人间遇上一个人,她……爱上了那个人。那个时候,她还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魔尊千冥。”

    “我不知魔尊用了些什么花言巧语蒙骗了她,她对他极之信任,而又死心塌地,常与他私下相会。直到有一日,魔尊潜上昆仑欲盗昆仑至宝擎天弓之时,正为我三人所发现,也是彼时,容仙才终于知晓他魔尊的身份。”

    听到这,离草忍不住问了一句:“呀!那凌波仙子知晓了他是魔尊还要与他在一起么?”

    仙魔可是死敌,凌波仙子不知晓时还可以谅解,可知道后怎的还能再继续错下去呢?

    “容仙当时自是十分震惊,玉泱与魔尊打斗之时受伤,魔尊逃离,容仙追了过去,我自是留下照看玉泱的伤势,也不知容仙与那魔尊后面又发生了何事,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便发生了容仙盗宝之事。”

    “我知道,后来凌波仙子盗弓之时受了重伤,还为掌门所罚,之后魔尊便杀上了昆仑!凌波仙子为保昆仑,力战魔族,最后重伤不治而死。”离草记得当初兔师兄所说的过往,却是奇怪道:“可是,她的死与灵长老究竟哪里又有关系了?”

    千羽灵紧紧蹙起了眉,幽幽一声叹息:“因为,她盗弓之时我亦在场。我劝阻她,她却求我莫要将此事说出去,她拿了弓只是借与魔尊一用,日后必会还回,她还说已准备与魔尊私奔。亦或许是心软,亦或是私心,想着她若与魔尊在一起,玉泱终有一日会死心,兴许我还有一丝机会,于是,我便放任她去盗走了弓。”

    “却不料她为此受伤,更为魔尊所欺骗,引出了之后仙魔的大战。玉泱知晓此事后,便怪罪于我,若非我没有劝阻她,若非我知情却不说,她怎么也不至于落至这般下场!”千羽灵说到这,不由一声苦笑:“也是我存了私心的缘故,此事确是我之过,所以我便认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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