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对于“魏濛”这个名字，李书妤很熟悉。</p>
可真正见面，也只有京大图书馆的那么一次。</p>
那是在李书妤高二那年的五一假期，许况说自己有工作要忙，没有回滨州，李书妤假期很无聊，偷偷买了票跑去跑去京大找他。</p>
她没告诉许况。</p>
一个人跑到京大，找到宿舍却发现许况不在。室友说他很久都不住在宿舍了，在学校外面的公寓住。</p>
李书妤记下了地址，正要去找，室友说白天时间许况都在图书馆自习。</p>
李书妤拿着自己买来的签名礼物，兴致冲冲跑去了图书馆。</p>
那天太阳很大，她出门忘了打伞，等到图书馆时白皙的脸被晒的微红，满头的汗水。</p>
她在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看到了许况，抬步小心走到他身后，却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许况对面的女孩儿顺手拿过了许况面前的水杯，喝完水又还了回去。</p>
图书馆很安静，女孩儿低声说：“挺甜的。”</p>
李书妤步子停住，目睹洁癖很严重许况和女孩儿共享了饮品。</p>
她微微偏着头，近乎好奇的看着那一幕。</p>
或许是女生的直觉一向很准，在那个图书馆闷热的下午，李书妤有种飘忽的感觉。</p>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养了一只猫，其实平日也没多爱这只猫，但有一天它突然离家出走不见了，又会慌乱难受。</p>
她隐约明白，许况今后的目光将会转移到别人身上。</p>
她没惊动许况，转身离开了。</p>
那天，李书妤抱着要千里迢迢要送给许况的生日礼物，一个人疯玩儿了半个京市，累了就近住了一家酒店。</p>
当晚她就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p>
很不幸她的隔壁隔壁住了几个男的，大半夜在拼酒。喝到最后可能喝麻了，跑到房间外面耍酒疯，敲她的门。</p>
李书妤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都吓懵了，心脏狂跳着给前台打电话，酒店的管理人员没一会儿上来了，把那几个醉酒的人劝回了房间。</p>
负责人离开没一会儿，那声音就又起来。</p>
在吵闹间，李书妤接到了许况的电话，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她一个人来了京市，语气带着克制的冷意，“现在在哪里？”</p>
李书妤说：“不用你管。”</p>
隔着手机，他听到了隔壁的声音。</p>
像是忍着焦躁，低声说：“地址。”</p>
李书妤心里那点儿委屈蔓延，不情不愿的说了酒店的位置。</p>
她到后来都没想明白，许况当时是怎么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从就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赶来的。</p>
她记得房门拉开的时候，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神情一贯的清峻，可是额头分明有没擦干净的汗水。</p>
他二话不说，只进门拿她的东西，伸手牵了人就往外面走。顺带还打了个报警电话，举报这家酒店404房间。</p>
404就是李书妤的隔壁，那群喝多了的醉汉住的房间。</p>
李书妤说他报假警。</p>
男生别过头半晌，侧脸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几乎咬着后牙槽，第一次飚了脏话：“你他妈听不出来他们在干什么？”</p>
李书妤被他带回一栋单身公寓。公寓不大，六十平出头，内里布置十分简单，桌上摆着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和雅思习题。</p>
单人沙发上放着电脑等物，许况将李书妤安置在床上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p>
“你怎么搬到校外住了。”</p>
他说：“外面住方便一点。”</p>
许况继续伏案看资料，李书妤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身后，看着桌前低头的人，白炽灯光下，他的侧脸白皙清隽。</p>
她正观察他很长的睫毛，突然和回头的人视线相撞。</p>
两人相视片刻，他盯着她看，问：“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p>
语气沉静，压迫感却很强。</p>
李书妤怕他向李修鸣告状，低声说：“许况，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p>
她蹲下身，从行李箱里拿出细心包裹住的礼物，递到他跟前：“签名版篮球，很难找的呀。”</p>
她扮可怜时，总会叫人心软。</p>
许况低眸看着礼物，没接，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泛红的胳膊，问：“怎么回事？”</p>
李书妤说：“晒的。”</p>
许况起身开门出去，一会儿拎回来一个装了药膏的袋子。</p>
公寓半夜依旧灯火明亮，李书妤低头看着半蹲在地上的男生细心为她涂抹膏药，她顺口问：“今天……图书馆里，你对面的女生是谁啊？”</p>
许况动作一顿，似是没想到她去过图书馆，随即淡声一句：“同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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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许况口中的“同学”再次站到李书妤面前，并且精准的叫出了她的名字。</p>
魏濛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询问：“你是书妤吧，好久不见。”</p>
李书妤点头，伸出手短暂相握，带着几分得体的客套。</p>
魏濛看到李书妤身上的工作装，视线又在她的工作牌上停留片刻，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p>
临近下班，收到了苏晨的信息，让再等一会儿。</p>
李书妤当没看到，拿了包起身，苏晨的电话进来了。</p>
“小书，今天晚上有个晚宴，我得去露个面，我这边人手不太够，你下班先留一会儿，和我一起。”</p>
李书妤当即想拒绝。</p>
察觉到她的沉默，苏晨问：“怎么，有问题？”</p>
当初进公司，周樾宁是介绍人，不想因为自己被说娇气事多，让周樾宁担上什么不好的传言。</p>
李书妤：“没有。”</p>
挂断电话，她给托儿所的老师发了信息，让她帮忙多照顾小孩儿一会儿，自己忙完去接。</p>
赶到电话里所说的地方，苏晨已经等在那里。</p>
苏晨抬眸，打量李书妤。</p>
酒店上班的制服都是黑色西装及膝裙，扎着低马尾，不算出挑的颜色和款式也被女孩儿穿的别有味道。</p>
可苏晨还不满意，她整理书妤的衣领，皱眉道：“太正式了，还有别的衣服吗？”</p>
没等书妤回答，又说：“算了，你跟我来。”</p>
李书妤跟着苏晨去了经理办公室，苏晨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吧。”</p>
李书妤接过衣服，问：“等会儿是什么工作？”</p>
苏晨说：“应酬。”</p>
苏晨说话从来都简洁利落，李书妤一头雾水的换了衣服，白色纱绸衬衫配着黑色裙装，相比工作服，多了几分随性。尤其裙子收腰的设计，显出了李书妤的身体曲线。</p>
换好衣服出来时，苏晨刚挂断电话，看了书妤一眼，“身材很好啊。”</p>
书妤也不客气，“还行。”</p>
苏晨说：“走吧。”</p>
两人出了办公室，沿着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路过酒店复古长廊时，苏晨问：“你酒量怎么样？”</p>
被这么一问，李书妤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她回：“不太行，一两杯就倒了。”</p>
“那得给你提个醒，等会儿进去，能喝红的就不要喝白的，但不能不喝拂了客人的面子。”</p>
李书妤沉默了一会儿，问：“咱们酒店还负责陪酒吗？”</p>
苏晨被这直白的一句弄的一愣，重新打量面前的女生，意识到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并不是一个软包子，她不动声色道：“有贵宾来的时候，作为主管得进去敬一杯，这是好几年的规矩了。”</p>
李书妤没说话。</p>
苏晨说：“进去也就是走个形式，不是你想的那种喝酒。”</p>
两人沿着雕花木廊往里走，酒店的这处贵宾宴会厅采用了复古装饰，典雅雍容，角落里放了几株海棠梅花。</p>
在酒店规格最高的“北极”包厢门口停住，苏晨抬手敲了敲房门。</p>
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里面的谈笑声传来，一扇中式的云纹雕空屏风隔断了里间。</p>
苏晨往里走，接过服务生递来酒杯，将事先醒好的红酒倒进器皿。</p>
绕过屏风，苏晨一改往日凌厉风行，笑容明媚看向坐在主位的年轻男人。</p>
“许总，真没想到您来这里吃饭，招待不周。”</p>
酒局过半，许况也陪同几个生意伙伴喝了几杯，神情并不似生意场上滴水不漏的清俊，他靠在座椅上，带着几分随意：“苏经理言重了，哪里有招待不周，也就是和部门同事吃个便饭。”</p>
苏晨笑着说是赔罪，举杯一饮而尽。</p>
许况则举杯，杯口还未抵到唇边，清凌凌的视线看向苏晨斜后方站着的人。</p>
李书妤？</p>
他神色微动。</p>
在察觉到年轻男人的视线时，李书妤没有躲避，目光平静的相迎。</p>
许况喝了一杯，放落杯子的同时收回了视线。</p>
苏晨经验丰富，凭着坐的位置，便能判断出客人身份，她第二杯酒敬向坐在许况身边的魏濛。</p>
对于这个沉静漂亮的年轻女人，苏晨早有耳闻，“远洲通信”高薪聘请的人工智能领域高级工程师，今天下午的学术讲座和现在这场饭局，专门为她而设。</p>
少东家亲自出席迎新宴，恐怕不仅仅是珍惜人才那么简单。</p>
“祝您事业有成，大展宏图。”苏晨说着，将倒好的酒递向魏濛。</p>
魏濛没接，说：“谢谢苏经理，但我酒精过敏，喝不了的。”</p>
魏濛侧头看向身侧的许况，语调轻松：“老板，能不能代劳一下？”</p>
苏晨听出几分暧昧。</p>
许况随意笑笑，从魏濛手中接过杯子。</p>
魏濛将目光移到苏晨身后，看向李书妤：“苏经理还带了帮手来吗？怎么也不见上场？”</p>
餐桌上的几人将目光移到白色衬衫的漂亮女孩儿身上，三三两两的声音开始询问：“这也是你们酒店的员工？星北深藏不露啊。”</p>
苏晨笑容明艳，将李书妤拉到面前，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助理，年纪轻，今天见到大人物，可能有些怯场了。”</p>
“年轻好啊。”喝多了的董事红着脸应和，“年轻漂亮，又玩得来。”</p>
许况侧身，淡淡看了那人一眼。</p>
李书妤眼观鼻鼻观心，格外安静。没人知道她心里怎样的矛盾。</p>
她曾经也和朋友出入这样的场所，被众人哄着、拥着。</p>
现在，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p>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工作赚钱不丢人。</p>
可怎么会真的没关系？</p>
她从小到大，在许况面前，从来没有服软服输。</p>
当初，就算是不想玩儿了，她连“断了”两字都不想由他提，先一步删掉联系方式出国，走的义无反顾又潇洒。</p>
李书妤有公主病，高高在上从不需要乞求别人的爱，从来只有她不要别人的份。</p>
现在，她在他面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了。</p>
接过苏晨手里的酒杯，李书妤破罐子破摔，看向坐在主位的俊挺的男人，“敬您一杯。”</p>
她说话简洁，连个称呼都没有，没等男人应答举杯喝尽。</p>
周围坐着的人纷纷出言，“李助理豪爽。”</p>
“喝酒就应该和李助理这样的人喝，爽快！”</p>
许况没起身，靠在座椅里默默看着她，半晌忽的笑笑。</p>
男人长相清冷，总显得不可接近，带着笑意时也没显得多亲切。</p>
他浅淡一尝，态度敷衍。</p>
好像对于敬酒的人，连面子都懒得给。</p>
李书妤无所谓。</p>
几年前她向陈心岚打电话告密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会急转直下。</p>
所以，李书妤对许况的期待值很低，觉得他现在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p>
……</p>
漂亮女生或许到哪里都是宠儿，原本清冷的聚餐一下子热闹起来。</p>
酒桌上的远洲员工纷纷起身要和李书妤喝酒。</p>
刚开始苏晨还帮忙挡几杯，后来也挡不住了，李书妤被红的白的一起灌。</p>
喝到脑袋发蒙，倒酒的空档，李书妤斜靠在座椅里，坨红着脸，余光里魏濛嘴巴张张合合向许况说什么，他侧身微微低头凑近了听。</p>
动作温柔体贴。</p>
李书妤冷嗤之余，不知为何冒出不合时宜的酸劲。</p>
她想，他运气真好，居然真的成功了，将喜欢的人追到了手。</p>
分分合合六七年、跨越了门第之差，现在还甜甜腻腻在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