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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苎萝国的京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因为皇帝下旨比武招选武状元,举国上下的功夫好手如今都齐聚京城。

    苎萝本非尚武之国,突然举行这般盛事自然是事出有因。

    自从镇国将军吴祖之因病去世之后,苎萝朝廷就缺乏一个足智多谋、善于带兵的擎天之柱,此次招选便是希望能为朝中增添良将。或许是因为苎萝国已经建朝三百余年了吧,百姓生活安泰,与邻国施南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鲜有战事,渐渐的文武百官都变得懒懒散

    散,没有雄心壮志,更无好斗之心。

    结果前不久,两国边境出了一点小乱子,「一不小心」施南国派兵打到了苎萝国境内一百里处,这下子让苎萝举朝为之骇然,人心惶惶。皇帝岳郁庭见情势紧急连番下诏,召集朝中众臣共商对策抗敌,不料百官中竟无一人能有所良计。

    战术计谋不行,至少该有足以在战场上杀敌的本事吧?可拉到校场去比武,居然发现好多将士不会拉弓射箭,年年大把军费却养出一群无用之兵,传出去不就成了丢脸丢到家的笑话!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此等糗事果然是一日传千里,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皇帝的颜面挂不住了,大发雷霆地下旨诏令全国的武林豪杰,和知兵善战者都到京城来比武,言明只要是拔得头筹,高中武状元者,当场封一品护国侯。其余榜眼、探花也可以依次得到封赏。

    旨意下达之后,不出三天,就有成百上千的人从各地纷涌到了京城,京里大小客栈全都爆满,满街都是持刀带剑的武士。

    然而,对于此事,京城的百姓是担忧之心大过期待之意。有人忧虑地小声议论,「万一这些人都变成暴民,朝廷里那些酒囊饭袋的官老爷们,能镇得住吗?」

    「是呀,这样仓卒的临时招选,谁知道最终选出来的到底是护国良将,还是祸国之臣啊?」

    「说不定咱们的武状元还没有选出,人家施南国就打到跟前了。」

    「可说也奇怪……施南国的皇帝不是向来只喜欢舞文弄墨,重文轻武,不好战吗?怎么这回和我们苎萝杠上了?」

    可不管旁人如何猜测与不看好,比武大典是如期举行了,而且一比就是七天,最终,包括状元、榜眼、探花在内,一共选出了二十四名的功夫好手。

    今日这些人以新科武状元熊国志为首入朝谢恩,浩浩荡荡的谢恩队伍引得街道两旁的商户争相打开门窗,一睹这些朝中新贵的风范。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有几名小宫女正围坐在御花园内,看着一名宫女用纤纤十指编着一个小巧精美的花篮。

    只见她双手摆弄着,专注地将细细的柳条和迎春花交相编织,不过须臾,一个美丽的楔篮就完成了。

    「哎呀,真是好看!」几名小宫女拍手叫好,「难怪公主殿下夸易姊姊手巧,这花篮到底是怎么编的,快教教我们啊!」

    坐在中间,手中举着那个楔篮的宫女外表看来年纪比其它人略长一点,大约十七、八岁,尖尖的瓜子脸,雪白的朕色,乌黑的瞳仁顾盼之间极有神韵。

    「这东西做法其实很简单,不过你们若都学会了,谁还会再像现在这样夸赞我呀?」她娇笑着,冲着众人眨眼睛。

    围着她的一名小宫女嘻笑着抡起粉拳打她,「易姊姊就爱逗我们!你那手梳头的本事我们就学不会,难道,你还怕我们和你争宠吗?」

    她话音方落,便惹得易姓宫女大大叹口气道:「你们别着急,我再待个一年就得出宫去了,出宫之前,我肯定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你们。」

    「哼,你快要出宫了,天天都高兴,我们可还要再熬好多年呢!」其它小宫女说着眼圈都不禁有些红了。

    苎萝皇宫中的宫女,最小的十一、二岁就入宫了,年满十八岁如果还没有晋级品位就可以外放出宫。假若幸运从普通宫女升格为女长,也就是较宫女高一阶的宫长,就要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若品级越来越高,因此到四、五十岁都还没出宫的情形也是有的。

    入宫的宫女,大多出身贫寒,家中无力扶养。入宫之后有不少人都想着自己能飞黄腾达,甚至妄想被皇帝看中,摇身变娘娘。但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事可不是常有的,有些人自知自己的资质不佳,容貌又无什么突出之处,便只盼着能早早出宫和家人团圆。

    今日这易姓宫女说自己明年满十八岁就要出宫,其它人听了难免羡慕。

    「易姊姊,我听说公主殿下舍不得放你出宫,说不定会升你做女长呢。」一名小宫女故意逗她。

    易姓宫女名叫微尘,向来慧黠,岂会不知道小宫女的心思,便笑道:「公主早就答应我了,等我到了十八岁肯定会放我出宫。她是公主千岁,金口玉诺,岂能反悔?」

    这时候,有宫女在远处喊道:「易微尘,你死在外面啦?怎么一出来就疯了似地玩这么久?公主午睡已经起了,这会儿等着你去梳头呢!」

    她扮了个鬼脸,「我以为公主殿下喝了点桃花酒,要多睡一、两个时辰呢。」她提着花篮起身向几个小宫女道别,走到对方身旁,远远便看到道路那一头走过来一队人,便好奇地问:「那些是什么人?怎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来找她的宫女吃惊地说:「你不知道吗?今天是武状元他们入宫谢恩的日子,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新科武状元,叫什么熊……你看看,真是人如其名,长得可不像头熊吗?」

    易微尘笑得摀住嘴,却还是兴味地瞧着那边。果然,走在最前面的武状元,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比一般人都要高出一颗头,身形魁梧,一脸髯,说他是头熊……还真像呢!

    就在宫女们好奇地观望这群朝廷新贵的同时,熊国志小声对身后的榜眼丘辛笠说:「这皇帝老儿的宫殿果然如传闻一般豪华,真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得这样富丽堂皇。」

    丘辛笠出身贵族,加上父亲是当朝兵部侍郎,向来自认高人一等,自然很不屑和熊国志这种平民出身的莽夫说话。尤其在插台上,两人缠斗了三百多个回合之后,自己竟败北,深深引以为耻,所以更加不愿搭理他。

    倒是探花何为远笑咪咪地开口,「熊兄,你我就要在朝为臣了,这样大不敬的话还是少说,免生是非。熊兄是个直肠子的爽快人,可能不知道这官场险恶,等着抓你把柄的人可多了。」

    丘辛笠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意有所指,便哼道:「陛下开科武举虽然是好意,但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招入朝内,却不是什么好事。」

    「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道理,丘兄大概是没听过吧?」何为远很看不惯他那世家子弟的嚣张气焰,讥刺了句后,就回头对身后人说:「小楚,咱们还真是要感谢皇恩浩荡啊,否则依你我这等平民身份,要面见陛下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好命的生下来就在官宦之家啊。」

    他身后的男子,一身浅米色的粗布衣衫,头发有些蓬乱,遮着一双眼睛,只看得清半张的素净脸庞,线条颇为柔美的下巴和泛着莹澜光泽的嘴唇,让他乍看之下就如同个清秀的女孩子。

    听到何为远问他话,原先在一旁默默倾听几人对话的小楚微微一笑,「是啊,皇恩浩荡。」

    熊国志回头问他道:「小楚,听说你是忻州人?那里挨着施南吧,最近情形如何?」

    被唤做「小楚」的人,全名楚澜光,他懒洋洋地响应,「我虽然是忻州人,但是离开家乡很多年了,一直萍踪浪迹,也不知道如今那边实际情形如何。」

    何为远对他很感兴趣,跟着问:「小楚,我看你比武时用的好像是太虚剑法?莫非你是清风观的弟子?」

    闻言,楚澜光哈哈笑了几声,「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个修道人吗?有哪个道观会收我?我不过是偷师学艺,走到哪儿偷到哪儿罢了。」

    丘辛笠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偷师学艺?那可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啊,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他但笑不语。何为远搭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看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会儿陛下无论封我做什么官,我都不要和他共事!」

    「那可难了。」楚澜光低声笑道。「咱们赢了比武,早已经是同殿之臣了。」

    再往前走上一段,他们听到有窃窃私语之声夹道传来,知道有不少人正关注着自己,丘辛笠不由自主地把胸膛挺得更挺了一些。

    何为远瞥了他一眼,呵呵笑着,「再挺也是榜眼,变不成状元。」

    被人一再讥刺,他怒目回视,「何大侠,你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吗?」

    「不敢,您可是丘大人的公子,谁敢和您过不去?」他故意冲着他做鬼脸。

    丘辛笠听了恼得忍不住要动手。

    熊国志便喝道:「我最看不惯自情身份、眼睛长在脑门上的人,你不必在这皇宫之中耀武扬威,这里唯一能嚣张的也只有皇帝老子了。」

    见他又出言不逊,丘辛笠阴阳怪气地说:「熊状元,别怪我不提醒您,提到陛下请用尊称,不要一口一个‘皇帝老子’,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

    楚澜光站在后面,正笑吟吟地看着几人争吵,忽然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几位贵人,陛下已在正殿等候多时了,还是尽快去面圣吧。」

    他侧过脸,只见一个身着湖水蓝长裙,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楔篮的宫女,微笑地望着他们。

    他心知这女孩是在帮忙平息争端,不过敢开口「教训」几位新贵人的小宫女,可说她胆子不小吧?

    「微尘!你还不快点,在这里磨蹭什么?」旁边有名宫女拉着她走了。

    微臣?还是微晨?或是微尘呢?不论是哪个名字,都挺有意思的。楚澜光转过脸来。

    面前这条悠长的小路,就是通往皇帝驾前的仕途之路了,而这条从古至今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走上的道路,走到尽头,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呢?是光辉灿烂的似锦前程,还是……不得赏识地抑郁而终?

    易微尘觉得今天她大概是犯了太岁。先是因为迟归遭公主殿下臭骂,然后又因丽妃向公主讨要她做的花篮被拒,竟恼羞成怒责令她不许再到御花园攀折花木,否则要告诉后宫总管,从她的月俸中扣除罚金。

    到了晚上,公主就寝前,忽然发现自己的金戒指不见了,一时间皓月宫一片混乱,众人四处找寻、翻箱倒柜也找不到,着急的公主一口咬定是有内贼,气得命所有近身奴婢在中庭罚跪,直到有人交出东西,方可起来。

    到后来,这一场大骚动惊动了太子,为安抚大发脾气的妹妹,他来到皓月宫,看到一班奴婢全跪在地上,赶紧代为说情,才让她们暂时免受责罚。

    但是眼看着那些刚入宫的小宫女们哭成了泪人儿,她不禁心疼,为了她们也为了自己别受罚,她也急于想知道,好好的一枚金戒指能跑到哪里去呢?

    那枚戒指原是公主十二岁的生辰贺礼,是陛下命人专门打造的,上头还刻着公主的名字,对公主来说意义非凡。这么多年来,除了沐浴之外,极少会从手上取下来,怎么会突然不翼而飞了呢?

    她询问了几位今天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才知公主午睡之前,丽妃娘娘曾来这里与她闲坐聊天,而因为公主喜欢丽妃手上的碧玉戒指,要求试戴,所以就把自己的金戒指摘了放到一边,至于后来金戒指的去向如何,就没有人留意到了。

    难道,是公主自己把戒指藏起来?不可能啦,虽然公主脾气比较暴躁,但不会无聊到以整治下人取乐。既然如此,那戒指到底会在哪儿呢?

    宫里偶尔会有野猫走动,难道是野猫叼走了不成?

    易微尘为证实自己的猜想,她沿着公主坐过的窗口一路找寻,终于在墙角看到了几个野猫爪子印,不由得大喜过望,循着痕迹继续往外走,不知不觉竟走出了皓月宫。

    她再沿着墙脚走了许久,却没再见到猫爪印,再加上此时夜已深,月光晦暗不明,若非对皇宫路线、景色熟悉,她恐怕会辨不清方向。

    又找了好一会儿,她感到腰酸背疼,连身子都快直不起来,于是扶着墙咒骂,「这该死的戒指,死到哪里去了?真是害人不浅!」她恼得揪起一把旁边的柳枝,又随手一甩,柳枝不停摆动,没想到,这动作和声音却惊动了在附近巡逻的侍卫。

    「什么人?有刺客」有人惊叫一声,紧接着即有数个人影扑向她。

    易微尘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我不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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