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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岳云霓在被郭尚旗救回宫的路上一直惊魂未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皇后心急如焚地冲过来,百感交集之下,她抱住母后就痛哭起来。

    皇帝也已站在宫门口,这累积了一日多的震怒,在此时依旧持续累积,只是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他先问郭尚旗,「在哪里找到云霓的?」

    「在距离城西门三十里外的李家村。」

    「西门?云霓和云飞是在东门外的送客亭遇劫啊。」

    「是,对方非常狡猾,一直在故布疑阵,若是微臣晚两个对辰,公主很有可能就被转移走了。」

    「太子呢?」

    「尚无下落————」

    岳郁庭咬牙切击地问:「查出到底是谁挟持了公主和太子吗?」

    郭尚旗看了看四周,沉声道:「兹事体大,微臣不敢妄言。」

    他神情凝重,「那就到宫里来说。」

    此时楚澜光正巧飞骑赶到,刚刚下马行礼,岳云霓就哭着拉住他,连叫了几声「楚大哥」之后,便便咽得说不出话来。

    岳郁庭一见此情更加不悦,冷冷喝令,「皇后,把公主带回宫去,看她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别再做出丢人的事来。」

    楚澜光故意问郭尚旗,「公主救回来了,太子可有消息?」

    他紧闭嘴巴,并未回答。

    岳郁庭的脚刚迈近寝宫内室就一掌拍在大门上,「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京城当众掳走皇室子孙?」

    「陛下,对方虽然狡猾,却也留下了一些线索。」郭尚旗从怀中构出一件东西摆在了桌案上。

    他拿起来夔眉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绑在刺客刀柄上的白布。」

    「这东西有何用?」

    「这本是为了进免手出汗之后刀子脱手而做的防护,并无特别之处,但奇就奇在所有从刺客手上拿到的刀子,我们发现在这白布之下的刀柄上,都被磨出了一块痕迹。」

    「嗯?什么意思?」

    「就是说,刀柄上原来可能另有标记,但是为了不暴露身分,刺客们就把标记除去,再用白布裹上,以掩人耳目。」

    岳郁庭看了那刀柄半天,「那这上面原来会是什么标记?」

    「这个……微臣还在调香之中。」

    他看向始终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楚澜光。

    「你有什么高见?」

    「这刀柄……微臣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握着刀柄看了半晌,「但标记既然已经被除掉,微臣也不好妄言推侧。」

    「说!现在已经是性命彼关之对,你们一个个再吞吞吐吐地推楼下去,太子的性命都难保了!」岳郁庭火冒三丈。

    楚澜光只好躬身回答,「陛下,微臣儿对生活在忻州,那里与施南比邻,常见两国人民往来。微臣似乎曾经见过施南的刀客佩带这种在刀柄上刻着名字的刀。据说是刀客们怕自己有朝一日惨遭横祸,掩埋尸首的人不知他们的身分姓名,无碑可立,所以才有了这个惯例。」

    「施南?」他惊诧不已,「不会吧,微尘就是要嫁到施南去,他们为什么要在这对动手?夏何况,是在我们苎萝的土地上?」

    「所以,微臣说这是妄言……」

    「的确是妄言。」郭尚旗突然开口道:「微臣觉得这不可能。楚大人只是一时臆侧,陛下不必当真。刺客行动极为诡秘退速,对地形了若指掌,微臣猜侧这群人很有可能是苎萝人,已在全力搜捕了。」

    楚澜光心中一惊。按照岳郁庭平时的思路,此时肯定就会勃然大怒,顺着他的说词去追查施南的线索了,但是如今郭尚旗句句在理,竟然把刺客的寻找方向拉回了苎萝。

    这个郭尚旗,还真是不可小的厉害人物!

    出宫时,楚澜光和郭尚旗一前一后地上马,他先笑着打招呼道:「听说郭捕头是苎萝第一种捕,此次成功救出公主殿下,圣春更隆,在下要先祝贺您了。」

    郭尚旗淡淡地说:「等我揪出那个幕后黑手,楚大人再向我祝贺也不退。只是不知到了那时,某些人是否还笑得出来。」

    一语言毕,那黑幽幽的畔子似有意无意地盯了他一眼,使他忽觉从背眷往上冒出一股凉气。

    匆匆道别后,他便往凤求凰赶去,要康种更加谨慎,提防郭尚旗。

    楚澜光快步走进凤求凰时,突然发现这里变得和以往不大一样。

    现在已经是夜幕低垂之时,往常顾客盈门的店门口,今日显得格外冷清。鸨儿过了好一阵子才跑来招呼他,却也显得笑容勉强。

    他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郭捕头昨天突然带人在这里搜查了一遍,也不说要查什么,就把客人都轰走了。虽然只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之后就撤了,但客人们被搞得人心惶惶,今天谁也不敢来了。」

    鸨儿的一番话听得楚澜光更加心惊,不禁暗自咬牙;郭尚旗,我原先是真的太低估你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告诉康大人,要他带着他的人尽快远离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楚澜光急匆匆赶回安置易微尘的小南村时,这小小的村落还一如既往的宁静,偶尔有鸡吗狗吠声响起,却让他心安了许多。因为,这代表一切正常。

    欧阳哗抱着剑坐在院子的角落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在院中追着母鸡跑来跑去的易微尘,全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满心的焦虑紧张,在看到这幅画面时很快消退,楚澜光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你们这唱的是哪出戏?」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的一个石墩上,用手时顶了一下欧阳哗。

    他板着一张脸勉强开腔,「她说你想喝粥。」

    「喝粥和这只母鸡有什么关系?」

    「她说粥里如果放个鸡蛋味道会更好,但那只母鸡不肯把蛋给她。」

    楚澜光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胯,「欧阳哗,你说笑话的本事其实很高明嘛,只是你平对太少笑了。」

    「总是笑会让我降低警觉性。」他不耐烦地誉了他一眼,「岳云霓被救走后,事情好像出了些念子。」

    「我知道,郭尚旗是个狠角色,他似乎在怀疑我,而且已查到凤求凰去了。」

    「有没有想过,您在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但我也是最近才认识郭尚旗的,他之前不应该会特别留意我,除非,是皇上让他查我的底细……」楚澜光深蹙双眉,细细回忆着皇帝在自己面前的种种表现,「但岳郁庭对我一直很信任,没什么反常的地方……」

    「二殿下说,一切都太过正常就是反常。」他站起身,「我去巡视一下。」

    他知道欧阳哗是想给自己和易微尘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她用尽全力地追着母鸡,直到她追得垂头丧气地再也不想多走一步,竟蹲在地上开始大哭。

    楚澜光急忙走过去,笑着抱住她,「抓不到一只母鸡就把你气戍这样?这有什么值得哭的?它又不是立刻就要下蛋。等它下蛋之后,你再把蛋拿走不就行了?」

    她哭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细碎的吸泣在他的胸前断断续续地逸出。

    「我只是哭自己很没用。我阻止不了际,也阻止不了一只母鸡逃走。我真的没用到了极点。在宫里的这些年,我只学会了如何伺候别人、如何卑躬屈膝、如何摸视生死、如何努才地活着,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学会如何活着可是一门大学问,我学了十几年都没有学会。以后多了一个知道怎么做的前辈,我应该感到高兴。」

    「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说笑。」易微尘用手背擦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颇。「算了,我其实也想通了,你既然不想活,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大不了和你一起死就是了。人生百年,总会有死的时候,既不能同生,那就共死。」

    她的声音轻柔,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定。

    楚澜光讶异地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你真是这么想的?」

    「思。」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他接着她慢声问:「到底是什么促使你下定决定顶替公主远嫁。?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吧?」

    她轻叹道:「我娘病了。」

    「然后呢?」

    「信到得太晚了,我就算是请假出宫返乡,她也不在了。」

    「就因为如此?」

    「还因为……你。」

    「我?」

    易微尘怯怯地偷替他一眼,「公主殿下很喜欢你。」

    「那又如何呢?」

    她深吸一口气,「你总有一天是要做马甘马的。」

    楚澜光诡异地笑笑,「那倒不一定。」

    她抿了抿哭得干干的嘴唇,「也许你自己并不在手这回事,但是我知道它对公主来说有多重要。」他又怎能违抗皇命?

    「所以,你就一厢侍愿地,为我安排了此后几十年的显赫官途,以及幸福人生了?」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你以为远离这里,就是不让自己伤心的唯一办法?于是你宁可抛家弃国,远嫁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异乡去,也绝不试着为自己争取一丝一毫该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我争取不到……」

    「你怎么知道你争取不到?」

    「我没有那个资格……」

    「你凭什么说自己没有资格?」

    「我只是个……贱民。」

    「贱民就不能去爱人吗?」

    「贱民不能去爱自己高攀不起的人……」

    「什么是高攀不起的人?我这种父母双亡、流落异乡、无权无势的人,是你口中高攀不起的人?」

    易微尘被他堵得几乎没办法再辫解一句,尴尬地张了张口之后,她叹道:「我说不赢你。」

    「因为你自以为是的东西通通都没有道理,所以你尝然说不过我。」他的笑容带着几分坏意。「好了,误会解除了。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远嫁,当然以后也不会再让你这样自暴自弃。

    「再说,你娘现在也许已经痊愈了,正焦急地等着你出宫回家去看望她,结果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才是大不孝。而就算她现在人不在了,难道你连坟都不去看一眼吗?你是这么尽孝道的?」

    随着楚澜光的一字一句,她的头越垂越低,几乎快贴到地上了。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个要人照顾的孩子,始终以敬畏和倾慕的复杂情绪面对着他,现在更越发觉得自己是幼稚又无知到可笑的傻瓜了。

    「等这边的事情了断后,我先陪你回乡去看看你娘。做任何事之前:心中总要存个希望,否则活着就没意思了。」

    「那你现在心中的希望是什么?」

    这问题让一直口若悬河的他忽然愣了下,好久之后,才似笑非笑地回答,「真是问倒我了,我的希望是什么呢?原本我认为就是复仇成功。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在我心中,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重要。那个害了我娘的人,小时候只是听别人口中说起过,在我并未见到他时,就开始学着恨他、学着怎么杀他,到后来,我的报仇更是关系到其他人的重大利益,反而我自己的这点恩怨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报仇这件事,不做不行吗?那个人与你有这么深的仇恨吗?」她试图委婉地说服他,其实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说服他放下复仇之剑的念头。

    他当然明白她的那点小心思,可也许是现在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不知道是因为有点困倦,人就变得懈急了,还是他憋了太多年,真的很想找个人一吐为快,所以他忍不住开始为她讲一个很古老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个美丽的姑娘,爱上一个酗子,即使姑娘的亲爹反对,她依然执意嫁给了他,因为她相信他们两个人可以一生一世地幸福下去。后来她怀了一个孩子,但就在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天,丈夫的利剑也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不清楚。其他人只以为她死于一场意外的火灾,但她的孩子却在火灾中消失声而她的丈夫,在偷偷地缅怀了她一番之后,照样过着荣华富贵、纸醉金迷的生活,照样有数不清的美女投怀选抱,有更多的儿女环烧膝下。而那个可怜的姑娘,成为一段几乎被人遗忘的记忆。若干年后,她失踪的儿子长大了,而且还练就了一身武艺,你说,他该怎么做?」

    易微尘睁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说的这个儿子,是你?」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执拗地问她,「这个儿子是不是应该替母亲报仇?」

    「但正如你所说的,这个儿子对当年所有的事情并不了解,他只是道听途说。也许,他错怪了他的父亲……」

    楚澜光笑笑,「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不只是这个儿子想让他的亲生父亲死,还有他义父和其他的敌人都想让他死。微尘……一个人的恨与爱是有限而渺小的,但当这份恨上加诸了太多的利益和责任时,它就变得不再渺小了……所以别想说服我什么,因为我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其实常常是我们给自己的藉口。」她的头依旧垂得很低,用一根木枝在地上无意义地乱画。「以前公主心情不好的对候,我常常给她用柳条编竹篮,再放上楔哄她开心。絮莹曾说,我这个奴婢做得太用心了,我说固为我是做乡义脾的,让主子高兴是最要紧的。至于怎么做,都是身不由己。

    「其实我知道,那不是什么身不由己,是我想讨好公主,想早一点出宫,想着出宫对,公主能多给我一点赏银,让我回乡的对候可以帮家人再多盖几间房子。有些事,并不是我们真的身不由己,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条路,然后发现自己不能回头了,就推说是身不由己……我们都是骗子,只是骗的是自己罢了。」

    她很少对他说出这样深刻的话来,楚澜光颇为讶异地看着她发顶微颤的那根发誓,伸出手想去柜抚,手却停在半空申不知该不该落下来。

    忽然间,他站起身说:「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了。」

    「啊?我还没有给你做晚饭呢,怎么能让你饿着肚子走?」易微尘跳起来却没有抓住他的胳膊,楚澜光走得很快,她根本追不上。

    但在他走出小院的一刹那,一柄森冷的长剑横档在他的面前,他眼捷微动,平静地看着持剑的那个人————

    「欧阳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已经犯上了。」

    他直勺旬地盯着他,「二殿下说过,如果你有退缩或者告密的迹象,宁可让你埋在苎萝,也不能让你回施南。」

    「哦?他居然说过这么绝情绝义的话?」楚澜光微扬起下巴,冷笑一声,「他算准了我会放弃?」

    「抱歉,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欧阳哗灰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所以四殿下请想清楚,您要怎么做?」

    「你以为我要放弃了?」楚澜光抖晚着他,眼中尽是不屑,「你以为我忍辱偷生十八年,终于可以大仇得报,我会突然放弃吗?换做是你,你会放弃吗?」

    「如果没有人动摇殿下的决心,殿下不会,但心一旦被动摇,就变不回以前那样坚定了,而殿下最近一直在被动摇。」

    他的话让楚澜光打了个颤,但依旧笑道:「欧阳哗,你的眼睛真的很利,我向二皇子要你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大的失误。」

    「我留下,不是因为四殿下的意思,而是我自已不放心您,才自请留下看住您的。」

    「放肆。」他勃然变色,「欧阳哗,我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和你说笑,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别逼我和你真的翻脸动手。」

    欧阳哗脸上并未有任何恐惧退缩之意,反而将杀气又逼近了几分,「殿下和裘全所学的太虚剑法共一百七十二式,裘全虽是清风观掌门的关门弟子,但功力不深,能指点殿下的有限,属下有必胜把握。」

    「那好啊,我倒是想试试看,你这个二皇子身边的第一影子高手,到底有几两重。」楚澜光冷笑声起,手已摸向剑柄。

    「我劝你们两个最好都不要动。」

    很沉稳的一声喝令,在距离两人十几步远的地方陡然响起,让两人同时一惊,以他们的武功和耳力,竟然都设有发现已经有敌人在如此之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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