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雪卿带我去了一个小诊所，买了一支药膏。</p>
她拉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细细为我涂抹药膏。</p>
药膏凉凉的，即使姜雪卿的手法轻柔，我的脸仍是火辣辣的。</p>
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右脸肿得老高。</p>
只不过上辈子总是被林瑶打得身上没一块好肉，习惯了。</p>
「男孩子最爱美了，还好没留疤。」</p>
要换做别人就会说什么，破相了以后嫁不出去之类的话。</p>
可是姜雪卿并没有这样。</p>
姜雪卿靠得我很近，我连她白皙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可看得一清二楚。</p>
「为什么？」</p>
我木讷地问她，我已不再是那个别人给一点好就掏心掏肺的小男孩了。</p>
「什么？」</p>
「为什么要帮我？」</p>
其实问出这句话时我已经有些后悔了，我知道答案的。</p>
这大概是青春期少女莫名的正义感和保护欲作祟吧。</p>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不成？</p>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对男人感同身受呢？</p>
我抬起头，却撞上一双坚定的闪烁星光的眼眸，里面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p>
有那么一瞬，我感觉她懂的。</p>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微笑着给我讲了一个故事。</p>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招娣。」</p>
「她的世界里，大家都喜欢男孩，没有人真正爱她。」</p>
「那是个男权主导的社会，和这个世界完全颠倒。」</p>
「那里的男人不需要怀孕，他们没有育儿袋。」</p>
「相反，女人需要十月怀胎分娩生子，照顾孩子料理家务。」</p>
姜雪卿微微蹙眉，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但仍继续往下说。</p>
「招娣是家里第三个女孩，她的妈妈生不出儿子，就从叔叔家过继了一个男孩。」</p>
「招娣的妈妈把这一切都怪在招娣头上，因为她生招娣时伤了身子。」</p>
「招娣的童年是在打骂中度过的。」</p>
「招娣是不幸也是幸运的，因为封建愚昧，她的两个姐姐一个被摔死一个被卖走。但她还活着。」</p>
姜雪卿轻柔为我涂抹药膏，她的声音轻柔而悠远。</p>
「招娣一直非常非常努力，她想证明女孩不比男孩差。」</p>
「男生学的她要学，男生不学的她也要学，她事事都想做到最好。」</p>
「她做到了，可是无人承认她。」</p>
「她努力学习，因为国家政策的保护成功走出了大山。」</p>
「她看到大山外面的世界，原来女人也可以接受教育，像男人一样从事体面的工作。」</p>
「可是性别歧视依然存在着。」</p>
「但招娣相信总有男女真正平权的那天。」</p>
我听得津津有味，见姜雪卿不说话了，便问她。</p>
「那后来呢？她怎么样了？」</p>
姜雪卿将药膏塞到我的手里，拍拍我的肩膀。</p>
「她在那个世界的角落好好活着，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p>
可我直觉她说得并不是真的，她的眼神是那么哀伤。</p>
我很好奇姜雪卿和她口中讲的招娣有什么关系。</p>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姜雪卿口中的招娣似乎就是她本人。</p>
虽然她说的有些惊世骇俗，但我也相信真有那么个和现世完全颠倒的平行世界。</p>
一个男权社会，真是新奇呢。</p>
我并没有再追问，毕竟这是姜雪卿的隐私。</p>
她既然不愿说，那我便不问了。</p>
姜雪卿说完便沉默了，我也没有说话。</p>
忽然，她转头问我：</p>
「那，你喜欢那个世界吗？」</p>
我摇摇头。</p>
「我还以为你会想做那个世界的男人。」</p>
姜雪卿感到有些奇怪，但她的表情轻松不少。</p>
「不，如果可以，我想做男女平权下的普通人。」</p>
我仍摇摇头，那个世界的女人和我这个世界的男人是一样的。</p>
我不喜欢施暴者，也不想成为施暴者。</p>
「我也是。」</p>
姜雪卿笑起来，比天边的晚霞还好看。</p>
那晚的风也很温柔，划过脸颊，痒痒的。</p>
「你的名字真好听。」</p>
我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感觉左边完好的脸也跟着发烫。</p>
「谢谢」姜雪卿顿了下，有些欲言又止。</p>
「你的名字，额，我是想说你想不想改名啊？」</p>
改名？我从没想过要改名。</p>
我的眼亮了起来，可又有些踌躇。</p>
「可我不知道改什么名字。」</p>
「叫顾昭怎么样，昭是光明的意思，希望你能有个光明的未来。」</p>
姜雪卿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下个“昭”字。</p>
她低垂眼眸，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彩。</p>
又是这样，就好像她并不只是在和我说话。</p>
她在透过我追忆着什么。</p>
「谢谢，那我以后就是顾昭了。」</p>
我开心地笑出来，感觉心中的巨大包袱也变轻了些。</p>
顾昭，顾昭，顾昭。</p>
我在心中默念，这一次我只为自己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