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魇

    轩辕王朝建宣帝建宣二十四年。

    禁军统领率领一对人马登上高耸的台阶，昂首望向与皇室一样高高在上的匾额“凌烟殿”。

    “凌烟殿、凌烟殿。”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美丽得仿佛不是真人的女子，他目光忽然变得凄迷。他记得她来自西疆，本是驻守西疆的小吏之女，偏她的母亲却是出身名门但获罪发配的罪臣之女，自是见识不俗，小吏下世后倾力栽培幼女，使这蛮荒之境上贡了一名自十二岁起就以才貌双绝而名满天下的西疆美女，至此天便下有了宠妃江澄秋的传奇。

    “统领。”

    她也这样叫过他，她在这天下闻名的凌烟殿住了十三年，从一名小小的才人升为贤妃娘娘，虽只得一名公主却仍获十三年专宠，成了天下人传诵的故事。西疆有女江澄秋，二八贤妃世无俦。

    “统领，禁军已将凌烟殿团团围住，公主等人插翅难飞。”

    他回过神来，“公主在正殿？”

    “是。”

    “打开殿门。”他沉吟片刻，吩咐部将。

    “是。开殿门！”

    沉重庞大的殿门被缓缓推开，阳光大片大片洒落在殿内的石地上，闷热的风拂动殿内大片大片的白幡。

    殿中的素衣少女转过身来。

    他望着她，他第一次敢如此大胆地将“她”看分明。

    芙蓉玉面、纤细身段、冰肌玉骨。

    眉眼盈盈，眉若春山、眼似秋水。

    天地精华，神仙一样的人儿。

    宫人都说她像极了她的母亲。“她”该是差不多模样吧，也许还要更好看些。可惜他从来只可远远观望一眼她纤细的身影，如今江妃已仙逝月余，此生决无机会一睹芳容。

    他定了定神，大声道：“禁军统领萧胤参见十九公主。”

    殿中的少女宽大衣袖下的苍白小手缓缓收拢、捏紧，又缓缓松开，顺势搭在紧握的右手上。

    “统领……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十九公主，请！”他侧了侧身。

    “去哪里？”她垂下眼。

    “姬鸿大将军的营帐。”

    “姬鸿。那……我父皇呢？”她低垂的眼睑眨了眨。

    “建宣帝因江妃娘娘而悼亡成疾，一个时辰前……不幸崩驾。”

    她的唇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秋水明眸缓缓滑落珍珠似的泪滴，梨花带雨，款步而出。真正是我见犹怜，连刚刚将病榻之上的建宣帝一刀斩杀的禁军统领萧胤也不禁神思恍惚。

    多年后他回忆起这一幕，终于有几分明了何以建宣帝会为江妃废除早朝，江氏一门显赫一时，这样美丽的女子真可以夺人心魂，让人忘却世间一切只除了眼前美景。

    当年若非十九公主守灵月余，体力近尽，她趁他恍然出神之际刺入他肩头的玉簪，早已要了他这条老命。也怪他大意，没有怀疑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双手，只当是皇家女子规矩多。但她的不动声色倒真叫他大吃一惊，宫城被破，建宣帝被杀，皇子公主死伤无数，她早该花容失色，想法逃命；纵然整座宫殿让人围得水泄不通，也该像一般皇室妇女那般早早在殿中领着一干老少跪下求情，而非……这般。

    “报统领，凌烟殿一干宫女内侍，都已自尽身亡，无一活口。”

    这个十九公主……他叹息，又叹息。

    他抱起被他及时劈昏的少女，预感到又一则传奇的诞生。

    轩辕王朝末帝建宣二十四年五月，江妃逝，时年二十九岁，末帝哀痛至极，缠绵病榻，加之先前朝政荒废日久，致使朝野大乱。大将姬鸿利用民心，大出讨孽文檄，历数末帝罪愆，率领大军，欲逼末帝退位。病中的末帝无心处理这等费心费力的政务，将之全权交与年仅十七的太子轩辕羡。太子羡年少轻敌，数战之后在沙场上丢了性命。而敌军却在月余之间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很快兵临城下。

    宫城禁军统领本执掌十万禁军守卫宫城，但禁军统领萧胤叛变，策动宫变，与姬鸿里应外合，灭了轩辕氏。

    宫变之时，轩辕皇室元气大伤。皇子死十一名，被俘三人；宗亲死二十六名，被俘两人，另有三名皇子四名宗亲下落不明。而公主后妃殉国死节者达百人之多，亦有数十宫眷不堪受辱自缢身死。另有四十余名公主嫔妃，百二十余名宗亲妻女被赐为新朝权贵的妾侍女奴，与一般歌妓乐工命运相同。

    而末帝的十九公主，江妃所出之女轩辕寿玉，因为一段往事侥幸保全性命，被禁军统领萧胤献给了姬鸿。

    建宣二十四年六月末，姬鸿废轩辕氏自立姬氏王朝，仍以中平为国号，年号元初，史称姬太祖，又称元初帝。

    元初元年七月初一，姬鸿登基称帝。追封故世多年的原配齐明霜为靖德嘉仪皇后，故世的长次三四子分别为秦王、晋王、宁王、英王，王位由诸子后嗣承袭，赐封地、府邸、臣属、家奴。立齐后所出之第五子振镛为太子，赐住东宫。

    七月初二，分封赏赐各功勋卓着之人，犒赏三军。其中萧胤得封武义侯，萧胤独子萧离破格升为东宫禁军副将。

    七月初三，大赦天下。减免中平百姓三年赋税，加开科考，选拔人才。

    七月初四，封早年代轩辕氏公主和番的第三女为泰祥公主；随轩辕氏公主出家的第四女迎回宫中，封为宁河公主；封长女为南平公主；次女为徽明公主；六女、八女为歧阳、汝安公主及九女福安公主；早逝的五女七女所出子女也尽得封赏。又册立两房妾室为刘妃、卢妃。刘妃所出的第六子，卢妃所出的第七子均因年幼，暂不封王。封英王生母，齐后的陪嫁侍女青萝为英王夫人。另立了三名妃子、两名昭仪、九名才人，充足后宫。其中一名昭仪为前朝贵戚，名唤周皓月，即是后来的周妃。另是功臣之女方莲若，莲妃，以及权贵之后杜青眉，眉妃。

    新朝正以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展现出它傲人的姿态。轩辕皇室则已是枝折花落，成为了历史的流沙。

    刘妃、卢妃、周妃、莲妃、眉妃，以及后来福安公主所献的云妃，均参与了宫中历时经年的政变阴谋。

    而身处这数场政变之中的另一名女子也在这里逐渐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