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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元旦一过,备考让学习气氛浓烈了许多,尤其是在期中来了个下马威之后,个个提心吊胆。那次以后,我看见韩遥多了点不自然,经常点头招呼完就急急走开,一些班级宣传活动也尽量避免接触。我有自尊和自己的骄傲,并不想造成他的困扰。如果为了以前那美丽的错误让两个人尴尬,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一遍遍在心底告诫自己要这样做,可是实施起来何其困难,毕竟情感这东西永远无法像军事命令那样步骤分明,分毫不差。

    在这紧张的氛围里,时间仿佛弦上之箭,转眼就到了寒假。脱离苦海的学生们准备在假期好好疯玩一遍。我本来就不喜欢往外跑,除了同学聚会基本在家网上冲浪。老妈整天念叨社交范围太狭小以后到社会混不开,哎,混不开就混不开吧,咱要好好干一番事业,谁说要混的啊。不过社交范围狭小是真,异性都没熟悉几个,也不怪现在还是光棍了。但目前为止,找对象的吸引力还是没有电脑大……

    电脑屏幕波动了一下,死小子的手机短信,“明天溜冰怎么样。”不是问号,直接一句号了事,看来他还真料定我有空了。

    “那我就捧个人场,其余你负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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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骑车去新街口溜冰场的,街上过节气氛依然很浓,红色成了主流色彩,我和子晏也不约而同穿了红色的羽绒服。要说没有一点尴尬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哎呀,情侣装嘛,真是倒霉……

    我起、我站、我扶、我又坐下去了!该死的,这溜冰鞋和我过不去!看死小子已经脱了外衣,在场里如鱼得水,我还为怎样站立而英勇奋斗。这十二个轱辘怎么这么难摆弄呢?我双手扒着立柱,像小时候猴子爬树那样一点一点拽起身子,不过显然很久不锻炼,没了以前的灵敏度和腕力。而且,好不容易起来一点,这些个轮子又慢慢向两边滑动,把我送回地板上了,还是个八叉造型,极度郁闷。

    “林妍,你技术不是普通的烂啊!”死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滑到这里,抱胸俯视。

    “闭嘴!”哼,卖你居高临下是不是?不用你宣传别人也看得出来我是只连站都不会站的莱鸟好不好。死小子,也不扶一把,非要我开口,一点面子不给。

    “嘿,带女朋友来啊。”一个黑色劲装刺猬头造型的身影悠然滑过,“那要辛苦了,她连初级也不是,哥们心思不错嘛。”余音渺渺,绕粱不绝。我Faint!老油条,去死!

    等到站起来能像小脚老太挪动的时候,死小子已经成为风光一族了。啧啧,看来平时没少带妹妹玩,挺熟练的嘛。忽略心中突然涌起的苦涩,继续手扶栏杆歪歪斜斜做挪动状,安全滑出一步就跟小时候考试得了满分一样骄傲激动。

    前面的人让开,撞到你不负责!反正我不懂技巧……不懂最大,要体谅嘛。

    “真是不能和你。急了,把手伸出来,我来带你。”原来那木桩是子晏,虚惊一场,“照你这样一辈子也学不会。把手给我。”

    “你还是那边歇歇去吧。”输人不能输阵,我左手一挥,“我自己慢慢来。实践得真知,事必躬亲你知不知道啊?”我还在那儿大义凛然,没想到学领袖风范的挥手动作幅度太大,失去平衡,“子晏救我!”

    “砰!”好、好疼……

    “你看你,扶栏杆有什么用。你跌倒速度不比光速慢,我想拉都来不及。呐,扶我算了,我比那栏杆好用得多。”然后一个轻巧用力,把坐在地下直哼哼的我拉起来夹在胳膊里,一步步带着滑动。

    刚才是我不对,不敢再抱怨,乖乖待在他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跌跤的原因,现在竟然觉得——安心?死小子的形象也前所未有地高大起来。以前都是我罩他,现在反倒要他照顾了。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我恍惚起来,这是怎么了……

    我右手被握在他手里,左臂不放心地小心握着扶手,子晏左手搭在我腰上牢牢扶住,就以这种阵势如临大敌地绕着场子边沿溜了一圈。虽然几次心快跳出嗓子眼,好歹也是有惊无险,平安到达目的地。

    “休息、休……息……”我累得直喘气,八百米也没这么累过。

    他的手依然紧扣我的腰,似乎还想继续滑,侧脸看着我说:“才一圈你就想休息,这样你铁定学不会的。”

    “知道拔苗助长不?你现在就是。休息休息!”我身体不敢随便动,就以嘴上攻势将他拉到场地中央的休息区。一坐稳,终于长长舒口气,不用再那样如履薄冰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以前是不是这里常客?”

    “是啊,周末没事过来玩玩,又怎么啦?”

    对哦,关我什么事,毛病。我撇撇嘴,把腿搁在木版上,边放松边看场地中神采飞扬的男男女女。那姿势真潇洒,改明儿我也练练,出出风头,坚决不依靠某人。

    “喂,吃醋了?”看他笑得那风骚样,吃醋?呕……

    “是啊,醋好好吃哦,你要镇江陈醋还是山西名醋,我免费供应啦。”

    他淡淡一笑,很自然将我垂下的一缕秀发挽在耳后。心,悸动了一下,忽然不知所措。

    “你等一下,我等会儿就来。”他说着熟练起身,姿态优美地滑向远处。我怔怔看着那个背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潜滋暗长。今天有点不对劲,小女儿心态十足,改天和老大杨头“淫哥”聊聊,恢复恢复气势。

    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他出声:“活动量那么少,还爱漂亮把外套脱了,想感冒啊。”

    你看,明明关心,嘴上还那么刻薄,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还脸红?哦,MYGOD,我要一台V8赶快拍下来!

    “帅哥,麻烦你教教我们好吗?”我抬眼,两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大冬天的还穿着紧身裤毛短裙,眼影重得吓人,一看就是辣妹那款。来搭讪的?呵呵,我偏头看看死小子,桃花蛮多的嘛!

    他抬头看了一眼,耸耸肩膀,一本正经说道:“对不起,小姐。我是这位门外汉的滑冰老师,正在给她上课,现在没时间。如果你们愿意等,我可以让她学好了教你们。”

    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死相,这点韩遥就不知道强多少,起码不会让别人下不了台。我投去怜悯加看好戏的眼神。

    不过久不在外面混的我显然低估了现在妹妹的豪放程度,其中一个紧挨着他坐下,“帅哥,刚才看你动作好酷,以前都没注意到,刚来的?”

    “喂,休息够了吧,继续。”死小子不由分说把我拽起来,又滑入场地,理都没理那女生,“俗气。”他撇撇嘴,又耸了耸肩膀,“现在有些女孩子都不知道‘拒绝’二字怎么写。”

    “蒋少爷,你可真会扮酷啊……”我有样学样地耸了耸肩膀,差点没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耸下去。

    外套刚刚穿好,忽然一个大转弯,害我死命抓着他胳膊。

    “不会滑还在三心两意,小心我把你丢在人群中。”他威胁。

    “你不会啦,我相信你。”

    他深邃的眼眸注视我,“相信我?难说。不过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今天就又我来罩着你吧。”

    “冤枉啊!”我单手捂心,仰天长泣,学着“淫哥”那耍宝动作,心里却有一丝莫明的甜蜜,没想到死小子还蛮贴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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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地有限,随着时间推移人也渐渐增多,于是有意无意的碰撞也多了。我边碰撞边躲,却没死小子闪得那么优雅,往往脚下一滑收不住就往地上跌,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垂死挣扎。每到这时形象仪态问题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不让皮肉受苦才是王道。几回合下来,我总算充分认识到死小子作为一个活动扶手无与伦比的优越性了,跌倒时说不定还能做肉垫。

    有句话叫翅膀硬了就自己单飞,几圈下来,我差不多可以像类人猿那样独自直立行走。于是丢掉死小子这根拐棍,希望到时能撞到某位帅哥怀里,来一场风花雪月私的浪漫邂逅,然后发展出一段情缘……不过现实显然是残酷的,当我朝目标奋进时冷不防被旁边一巨大冲击力击中。在下坠时凄凉回头一瞥——是刚才那个辣妹女孩。总算知道什么是匹夫无罪,璧怀其罪!我多冤啊,死小子,我诅咒你!

    这交跌得可算结实,估计半边屁股青了,小时候打青霉素都没这么难过。周围一片笑声,不过倒真有一帅哥把我拉起来,忍着脸抽筋憋着笑将我拉起来。算了,反正开始学习时脸都丢到姥姥家,这点也不算什么。

    本来子晏还打算上去理论一番,可他没给人家台阶在前,而且又是女孩子,也就算了。我也不想多事,慢吞吞挪回人口收拾东西回家。其实今天玩得真蛮快乐,锻炼了意志、学会了轱辘轮子上直立行走、领教了死小子耸肩哲学,呵呵,还有我也能让人产生嫉妒,想想这交摔得也不是那么没价值。

    冬天黑得早,一出门,夜幕笼罩着天色。我看看表,五点,赶回家还能吃顿热饭菜。

    “晚上到夫子庙逛夜市怎么样?过几天元宵节,那里有花灯。”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逛夜市?我没听错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了?”

    “我一直很浪漫,只是你很迟钝罢了。”

    这,这倒成我的不是了。算了,今天很开心,他又教得尽心,舍命陪君子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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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似乎是南京永恒的话题。她是古城金陵的起源,又是南京文化的摇蓝。这里素为“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因其得天独厚的地域人文优势,古往今来,在这“江南锦绣之邦,金陵风雅之薮”,美称“十里珠帘”的秦淮风光带上,点缀着数不尽的

    名胜佳景,汇集着说不完的轶闻掌故。而夫子庙又仿佛秦淮皇冠,闪烁着迷人的光彩,素有“江南佳丽地”之美誉。范蠡、周瑜、王导、谢安、李白、杜牧、吴敬梓等数百位着名的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在这里或创造了不朽的业绩或写下了千古传诵的篇章。

    每当外地同学问南京有什么名胜古迹时,我都会不厌其烦地贩卖我所知道的那么点知识,可是自己却连夫子庙都没有全部逛完,更不用说十里秦淮了。算来,也是不合格的主人吧,再加上天生路痴,到现在和宿舍那帮人出去,倒要他们带着我了,不然会迷路……

    我和子晏一人买了一支糖葫芦意思意思,加上身上的大红衣服,就像农历年那些招财童子。路不停走,嘴也不停吃,他知道我肠胃不好,像个老妈子一样这不许吃,那不能多吃。我才不管呢,下午那么大的运动量,一定要补充体能。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那唇红齿白的清秀佳人模样就想欺负欺负。谁让他没事长这么精致,当年我大姐头风范都没了,可是,虽然想欺负,还是欺负不到。身高,没有优势;外貌,甩开一条街;运动能力,我为了在掂足球上和他一较长短,打碎家里三个玻璃杯和一个烟灰缸,那月零花没了;惟一在书画上还有点自傲,可是,他那手毛笔字很漂亮……

    “想什么呢,眼光这么贼?”一串考肉圆横在眼前,我又饿了。

    “想你。”

    他明显愣住了,深幽的眼里有我不太懂的东西。我喜欢看大家的眼睛,因为在说话时它们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但我不敢看韩遥的眼睛,我怕自己会泄露秘密;我也没有仔细看过死小子的眼睛,因为平时说话犹如战争你来我往,故而忽略了。

    他嘴角微微弯起来,眼睛成为一个月牙,显得整个面容稚气俊秀,“其实我……”

    “小男娃小丫头,不去看灯在待这儿干末泗(干什么)啊?前面是全国灯攒(展),精彩得不得了,哈(还)不赶快KI(去)!”

    老奶奶用一口地道的南京话提醒我们,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小娃娃,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真想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我笑着道谢,抓着子晏的手,快步离开。

    “喂,灯展区在哪儿?”我走了一段路,好像方向不对。

    “你这么勇往直前,我怎么好意思打搅你的兴致。”

    吃错药啦,怎么有气无力的?我狐疑地看着他,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情绪。

    “你不想看?我无所谓的,不然我们现在回家。”他的手好像被晚风吹去了温度,而我经过罗拉似的快走早已出汗。

    “口是心非。”我狠狠捏他一下,“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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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越来越多,可灯展影子也没看到。问过路人才知道这次活动特别盛大,现在挤都挤不进去,而我们现在竟然还没有到灯展范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互看一眼,嗯,继续前进!

    人多,真是多,我现在就像巨无霸汉堡里的食物,前后都被紧紧压着,要不是羽绒服还有点弹性,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呼吸。子晏从人潮开始汹涌时就紧紧攥着我的手,一直没有分开。

    “啊……啊……”我吃力转头,几个穿着警校制服的学生被后面一胖子挤得满脸通红。那吨位,想想都害怕,幸好我不在那条长龙队里。

    一个娃娃脸的预备小警察,给他同伴一个白眼,“不要叫得这么淫荡好不好,我们脸都给你丢尽了!”

    我狂汗,现在的孝子啊……死小子握住的手一紧,疼!

    “好女孩别听别学。”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好女孩了?”气死他!突然想到以前他帮我按摩我也曾发出过类似的声音,那时他的表现,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懂得好多哦,深藏不露嘛……

    “傻乎乎、迷糊迟钝、随性真诚,很可爱。”

    我讪笑着,明天要早起看太阳从哪里出来,实在太震撼了,竟然也有人能得到这刻薄小子的称赞,估计他被挤糊涂了。

    “我喜欢你。”这时,第一把烟火被放到了夜空,轰然爆出绚丽多彩的光芒,四散在夜幕里,照亮了四下的一切,也照亮了我的脸。一个接一个的烟火绽放开来,引来阵阵喝彩。在这些美丽的烟火中,我看清了我的青梅竹马——这个男孩严肃而认真地望着我,还有他身后,依然汹涌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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