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车队很快离开，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坐堂大夫走出来，冲沈天舒笑笑道：“小娘子，进来我给你上点药吧。”</p>

    邵大夫给沈天舒清理干净指尖的伤口，然后用洒了伤药的布条一个个包起来。</p>

    “小娘子似乎颇通医理，不知是家中有人行医还是得投名师啊？”</p>

    “我......”沈天舒刚想说自家世代行医，突然思及自己早已不是姜潼，心口骤然剧恸，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眼圈儿也忍不住红了。</p>

    谁知一旁的明玉却道：“我家姑娘的外太公曾任宫中御医，夫人在世时也喜读医书，颇通医理。”</p>

    “果真是家学渊源，失敬失敬。”邵大夫一听家中竟然出过御医，也有些吃惊,态度也更加尊敬起来。</p>

    沈天舒没想到原身的外祖家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难怪之前自己在房中看到有许多医书。</p>

    邵大夫给沈天舒处理好伤口之后，又道：“后面院里有几间屋子，平时用来给病人住的，还算干净，小娘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去休息一下。”</p>

    沈天舒思忖片刻，觉得住在医馆应该比客栈更隐蔽一些,便点点头，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然后卷起袖子，主动将手腕搁在对方的脉枕上。</p>

    “我这两日自觉恶寒发热，骨节酸痛,还请邵大夫帮忙抓副药吃。”</p>

    邵大夫诊脉过后，并没急着开方，反倒试探着问沈天舒道：“小娘子以为该用什么药合适？”</p>

    “麻黄汤，另加苍术、薏苡仁，不知可否稳妥，还请邵大夫指教。”</p>

    邵大夫听得连连点头，沈天舒舌苔薄白，脉浮紧，为外感风寒，用麻黄汤刚好对症。</p>

    骨节酸痛，应是湿邪所致，加苍术、薏苡仁以祛风除湿。</p>

    他此时终于相信，沈天舒即便不是行内人，也肯定是懂行之人。</p>

    “就按小娘子说的抓药。”邵大夫冲药柜那边的学徒招呼一声，“赶紧熬好给小娘子送过去。”</p>

    后院客房不大，但好在还算干净整洁。</p>

    南窗下是个小土炕，上头铺着半旧的炕席。</p>

    炕梢摆着一口木箱，里面放着铺盖。</p>

    剩余的地方就已经不多了，靠墙摆了两把椅子和一张小方桌，就只剩下一条将将能过人的宽度了。</p>

    明玉让沈天舒在桌边坐下，自己去借了抹布打了水，手脚麻利地脱鞋上炕，先把炕席擦拭两遍，然后从箱子里取出铺盖开始铺炕，</p>

    “姑娘，您可真厉害，家里那么多医书真没白看。”明玉手上干着活，嘴里也闲不住，“若是夫人在世知道，肯定会很高兴的。奴婢听娘说，夫人以前最爱看医书，医术也很好，院子里那些个丫鬟嬷嬷们不舒服，都不出去找大夫，而是来求夫人给开方子呢！”</p>

    明玉将炕上铺好之后，又出去重新打了热水，进来伺候沈天舒洗脸洗手，之前被大夫诊脉碰过的手腕，被她翻来覆去洗了好几遍。</p>

    “其实姑娘自己就知道该用什么药，何必还要再让那大夫诊脉。”</p>

    明玉早就习惯了自家姑娘的沉默寡言，即便沈天舒没有回应，依旧自顾自地说话。</p>

    “这是规矩。”沈天舒却意外地开口。</p>

    明玉诧异地抬头看向自家姑娘。</p>

    沈天舒继续解释道：“咱们要在人家的医馆暂时休息，就不能自己开方抓药，否则一来是对主家的不尊重，二来万一真吃出问题，你说这责任该归谁？”</p>

    明玉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旋即又有点担忧道：“姑娘，咱们就这样跑出来，衣裳行李什么都没有，官凭路引也没带，接下来该怎么办啊？”</p>

    “放心吧，我身上还有银子，走前还带了些银票，够咱们用了。”</p>

    “那就好！”明玉听沈天舒这么说，立刻担忧尽去，却不知沈天舒这句“够用”所指的时间，完全不是她所以为的、等到老爷回家就好了那么简单。</p>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沈天舒对明玉的忠心已经毫无怀疑，但对方到底年幼，她不打算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只道：“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之后可能还有的累呢！”</p>

    明玉先是不解，然后才想起之前姑娘给人撂下的话，心道，人家还真能回来找姑娘看病不成？</p>

    沈天舒逃离了沈家，觉得自己离姜家又进了一步，加上之前也着实累得狠了，挨上枕头便睡着了，这一觉倒也睡得踏实，直到下午才被外头急促的敲门声吵醒。</p>

    明玉出去应门后很快回来，一脸恍惚地说：“姑娘，早晨那家人还真回来了，说是老夫人要不行了，门外跪了两个丫鬟，求您赶紧去给看看。”</p>

    沈天舒早就料到如此，一点儿也不惊讶，起身将胎记补了补颜色，这才戴好帷帽出去。</p>

    医馆内此时乱作一团，老太太躺在临时搭成的诊床上，面色青白，舌吐唇外，不能回缩，人已经没有了意识。</p>

    邵大夫正在诊脉，面色不怎么好看，就差把一筹莫展写在脸上了。</p>

    看到沈天舒，邵大夫立刻招手道：“小娘子，你快过来给看看。”</p>

    他如今是真心好奇了，想知道沈天舒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p>

    “小娘子，求求你，救救我家老祖宗吧！”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跪了一地，苦苦哀求。</p>

    陈大夫急得满头大汗，只是半天未见，嘴角竟起了一排燎泡。</p>

    虽然他已经无计可施，但却依旧不信沈天舒，兀自上前阻拦道：“彩鸾姑娘，你怎么能随便相信一个山野村妇的话！”</p>

    沈天舒闻言挑眉，得，自己如今从小混混变成山野村妇了。</p>

    彩鸾咬牙切齿地看向陈大夫，怒道：“你一剂药下去，老祖宗就成这样了，我还没工夫找你算账呢，你竟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老祖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全家的命都不够赔的！”</p>

    陈大夫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厉害了，却依旧咬牙坚持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少爷，少爷很快就会带刘大夫前来，只需再等等即可。彩鸾姑娘，兹事体大，这个主可不能乱做！”</p>

    彩鸾闻言有些犹豫，但她记得清清楚楚，之前这位小娘子说过，若是出事，两个时辰内还有得救。</p>

    而从这里到武昌府，无论如何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在两个时辰内走一个来回。</p>

    她心一横，咬牙刚想说出了事自己负责，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p>

    “这个主我来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