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修长手指轻轻摆正自己左袖的袖扣。透过飞机玻璃,那个“怀”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泽怀少爷,这次的泰国行,还愉快吗?”飞行师凯特分暇问道。
“还不错。”纪泽怀露出阳光的笑来。那个内贾拉的父亲是印度软件业的新贵。因为借助爷爷的帮忙才得以立稳脚跟,所以假期里,内贾拉盛邀自己去他在泰国的别墅小住。
“少爷有没有去看人妖表演?”凯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苏格兰人。
“没有。只是去附近集市随便逛了逛。”纪泽怀说时,手下意识地碰了一下上衣口袋。那个粉色的巫毒娃娃正乖乖躺在自己的口袋里呢。
“可我已经十七岁了。任何事情都必须试着以一个成人的身份去面对,而有些偏好、有些情绪,是成人世界不允许存在的。”
整整七年时光流逝而过,如今他已立在她当初的年龄,无论回首还是前瞻,他对她的依恋依然是河底那颗静静的鹅卵石。无数改变与他擦身而过,而他仍是十岁那年的那个纪泽怀。他喜欢她,对于这个答案,他是这样的坚定。可是……从口袋中取出那个巫毒娃娃来,为什么明知彼此之间横着太多的禁忌,还是买下了这个祈爱的娃娃?难道自己隐隐中渴望的,是比喜欢更深浓的一份感情?
摇头笑自己想得太多了。琳是大自己七岁的姐姐,他和她的关系,仅限于此。会买这个娃娃,只因为它很可爱,而琳喜欢可爱的东西。
纪泽怀只觉得自己双颊都笑得麻木了。怎么也没想到,刚回家就迎来了这么隆重的一个宴会。而宴会的主题是———热烈庆祝纪泽怀入读剑桥大学。
他虽然并不喜欢爷爷这样的大手笔,可是爷爷既然办也办了,他也只能全力配合了。张行长、李部长、陈总、赵老的,一个也不能得罪,那群贵妇、小姐,每个都要竭力恭维。
“泽怀哥,陪我跳一支舞吧。”
“好。”
“纪公子,能请你喝杯香槟吗?”
“当然。”
“泽怀学长,我和你是高中的校友,还记得我吗?”
“能再看到你真荣幸。”
应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脱身至隐蔽角落偷喝了一口饮料。后背猛地被人一拍。纪泽怀心中叫苦,该不会又是哪家的小姐吧。
脸上装饰了愉悦的笑,才优雅转身,棕眸倏地又温和扬起,是小姐,不过是他熟悉的欧阳家的小姐。
“谐,桃花朵朵开哦。”欧阳琳踮脚在他耳边调侃他。
“琳姐姐,别拿我开玩笑了。”纪泽怀温和的笑中有羞涩闪过。琳那如兰气息轻拂之处,隐隐泛起淡红。
“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欧阳琳惊讶小家伙的耳朵竟然会红。老天,这未免也太……太有意思了吧。
“嘻嘻,我知道了。谐是不是在泰国偷偷认识了什么人妖弟弟,所以才会做贼心虚?”
“我没有。我都没去看人妖表演。”纪泽怀又急又认真地解释着,已然有了轮廓的俊美脸庞上依稀浮现出十岁时的纯真模样。
“谐还是这么可爱。”欧阳琳很好心情地伸手去抚他的发。虽然他长高了许多,要踮着脚才能触到他头顶,可是,她可不准备因为身高原因就此放弃自己将纪泽怀当成真人娃娃的专属特权。
他便那样乖巧地任凭她弄乱自己一头的棕发,眸静静注视着她唇边那抹开心的笑,如同小时候一般,跟着露出痴痴的笑来。
真好。当所有人都因为爷爷对他的另眼相看,而对他变得谨慎、谄媚和疏远时,他的琳姐姐却还是当年的欧阳琳。
“琳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他忽然想起那个巫毒娃娃来。
“真的?拿来。”欧阳琳朝他摊开手掌。
“我放在房里了,等宴会结束就拿给你。”今天的晚宴他是主角,不可以擅自逃离。
“是什么?”欧阳琳满眼的希冀。
“暂且保密。”他冲着欧阳琳吐了吐舌头,又补充道,“反正是很可爱的东西。”
“真的吗?”欧阳琳喜形于色。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了,可她还没法对可爱的东西生出抵抗力来。无论是毛茸茸手感极好的玩偶,还是傻乎乎脑袋超大的卡通动物,反正都比什么手表、香水、手袋更能带给她欢乐。
“谐,你真是太好了。无论到哪里都记得给我带可爱的礼物。”一把握起纪泽怀的手来,“放心吧,在姐姐心目中,你永远是可爱NO.1,任何卡通玩偶都没法替代。”
棕眸望着自己被她紧握的手,心中有温暖缓缓流淌而出。即使已经到了被人称可爱而心生厌恶的年纪,可是做欧阳琳的可爱NO.1,他却心甘情愿。
而这温暖却因为某个身影的出现而倏然抽离。
“泽脉……”欧阳琳如呓语般唤出那个名字的同时,已经不由自主朝着名字的主人走去。
棕眸静静随着她前行,只到她定定站在了那抹挺拔身影的背后。
黯然垂眸,随手给自己拿来一杯果汁。
“要不是纪泽脉这小子一肚子阴险算计,和我们家琳还真是相配。”欧阳介边说着,手臂已重重搭上纪泽怀的肩膀。
“介哥哥你喝多了,琳姐姐和泽脉哥是表亲。”棕眸温和提醒着微熏之人,棕眸中已有戒备之色。
“小家伙,这个秘密,今天我偷偷告诉你。”欧阳介说着,将头凑到纪泽怀耳边,“呵,纪泽怀不是我姑姑的儿子,他是你大伯和其他女人生的。”
棕眸倏地沉下。如梦初醒般的错愕中混合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再看向并排而立的那对窈窕身影时,心绪不复平静。
“谐,你刚才是故意给泽脉难堪的吧。”欧阳琳自纪泽怀手中接过黑加仑汁,不懂一直温驯如羊的纪泽怀怎么会和纪泽脉杠上。
“我哪有,是泽脉哥多心了。”不着痕迹地露出纯净笑容来,棕眸中满是清澈无辜。
“我还不知道你?”欧阳琳笑着勾起纪泽怀,用手揉着他的发道,“谐是妒忌了吧?”
闻言之人不自主地僵了僵,一时竟然忘记了掩饰和反应。
“呀,真的被我猜中了呀。”欧阳琳望着双颊开始泛红的人,他还真是单纯到近乎透明。若不是周围太多宾客真想在自己的可爱NO.1脸上狠狠亲上两口。
纪泽怀修长的指有些不打自招地触了触自己的面颊。棕瞳中有着疑惑和忐忑,自己写在脸上的,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好了啦。不要因为泽脉现在是亚洲知名经理人而妒忌了。相信等谐到了泽脉的年纪,也会这么优秀的。”她实在是不忍心再逗弄这个可爱的孩子,连一点点的小心思都被她这样轻易看穿,实在是让她太有成就感了。
知名经理人?
棕眸由不解到恍悟,微微吁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因为她的误会而生出些许的失落来。还以为她真的看穿了,却原来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妒忌,却没看透自己为什么而妒忌。
“欧阳琳,你这样八爪鱼一样缠着谐,不怕把他缠死吗?”欧阳介毫不客气的数落不仅没有换来欧阳琳半点的自知自觉,她反而将搂着纪泽怀的臂膀收得更紧,亲昵到几乎两人头靠头。
“干什么?吃醋我和谐比较亲近是不是?”说真的,从小到大她和欧阳介还真没这样亲昵过。光想想要自己这样搂着那个五大三粗的大哥,她就已经是倒足了胃口。
“算了吧。我是同情谐成日里受你荼毒。”欧阳介一想到自己这样被妹妹搂着,不由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谐愿意,谐喜欢,要你管。”欧阳琳说着,便将头凑近纪泽怀耳边,用娇媚细柔的口吻道,“谐,是不是?”
眼见纪泽怀笑着想回答,欧阳介连忙警告道:“谐,你可要立场坚定,千万别被这个老妖婆甜言蜜语两句就不分黑白了。”
“哥,你再乱抹黑我和谐之间的手足之情,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像妹妹。”欧阳琳秀眉倒竖。
“切,谐和我才叫手足。”
棕眸游离的人似乎并没有认真去听兄妹两人的激烈争论。思绪还纠缠于“手足之情”上。自己和琳之间,只被她归类为是手足之情吗?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顶着琳表哥名分的纪泽脉轻松跳出了身份的桎梏,自己却由一个与欧阳家毫无关联的人变成了手足?
欧阳介忽然以右手食指顶住左手掌心,宣布争论暂停:“没说完的,留到车上说吧。我们该回家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纪泽怀脱口而出,棕眸中有着明显的不舍。今晚的宴会过后,接下来会是紧张而忙碌的入学准备,然后,整整四年他都要在异国求学,和琳以及介将再也不可能这样频繁地相聚。
“是啊,急什么?”欧阳琳仍勾着纪泽怀没有松手。
欧阳介看了眼纪泽怀,由神色间的隐讳轻易可知是不便为外人所知的事情。
“我去拿饮料喝。”纪泽怀很识趣地起身离开。
“陈之飞正在家里,妈说人家大老远赶来,让你去作陪。”欧阳介顿了顿,眼神飘向已经被淑女围了一圈的纪泽脉,“而且,妈知道他也在,更是紧张了。”
“呵,妈还真是高估了我的吸引力。”欧阳琳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来。妈在紧张什么,她看不上纪泽脉的出生与前景,而身边多的是莺莺燕燕的他又何曾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那就走吧。”她有些意兴阑珊,反正再留下去,那个忙着应酬的人也不会拨冗给自己的。
远远地,那双棕眸黯然望着眼神始终停留在纪泽脉身上的欧阳琳。指尖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右耳,那上面还残留着她刚才靠近时染上的气息,温软如羽毛,轻轻柔柔直扫到他心深处最敏感的地方。
宴会终于结束了吗?
这个为他而举办的宴会,他却并无太多感慨。其实从介带着琳离开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兴致仿佛也被抽光了,这连应酬的笑都再也挤不出来。
当邱嫂的女儿卓姐姐问自己怎么不笑时,他有着想倾诉的冲动,想问邱卓自己的若有所失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让邱卓帮自己分析分析是不是所有姐弟都会遭遇这种长大带来的古怪感觉?想……可是所有的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最终只是弯着眼,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找不出答案的人大步走出客厅,微凉的夜风迎面而来,他有些昏沉的思绪开始清醒起来。长长叹了口气。同样是一起长大,同样是叫着姐姐的人,可面对邱卓时,为什么不会有想挽留着不放手的贪心?为什么不会有忍不住微笑的喜悦?为什么不会有想亲近更渴望被靠近的蠢蠢欲动?而这些绝对不是因为邱卓性格比较像男生。只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