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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窗外的雨丝有些朦胧,似冬日的晨雾迷茫地看不清真实。韩晓冬低头轻抚陶瓷杯子的边缘,食指一下没一下地在杯沿上转着圈圈,轮廓分明的五官倒映在白色而整洁的办公室里,略显得冷淡了些。

    “韩医生,237号。”护士如兰推门而入,边说边在手里的记事本上划勾。“因为那个女孩的脚不方便走路,需要麻烦您亲自出去看一下。”

    韩晓冬侧头望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嗯,知道了。”便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窗外的小雨上。如此年复一年的生活,仿佛有些倦怠了呢,除了每日所见的病人不同。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白大褂,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便走了出去。

    这是第一次,韩晓冬遇见叶臖君,她半靠在医院的长椅上,黑色的秀发如瀑布般絮乱无章地披散在肩上,半侧的脸只能依稀看得清她高挺的鼻梁,但不知为何长廊上的灯光却把她的身影拖拉地孤长而落寞。

    “你好,我是韩晓冬。”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人已经站在她面前,而且唐突得忘记了平日作为医生该有的严谨。

    她微微讶异,半阖的眼慢慢张开,看到他白大褂的装扮后轻扯起一丝淡笑,“你好,我是叶臖君。”后一想,感觉这样的介绍有点奇怪,便扯开嘴角大笑,“韩医生?”

    韩晓冬等她笑完,然后很温和地道,“对,我是。”

    “那麻烦你了。”接着她的话,韩晓冬把视线调到她的脚下,看到她的一双大红色高跟鞋微微愣住。

    “呵呵。”叶臖君“噗哧”笑出声,用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女孩道,“她才是病人。”

    这时韩晓冬才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半靠在她另外一边的肩膀上,看起来十分年轻。

    “这是我的学生,刚在体育课上扭伤脚了。”叶臖君轻笑解释,他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

    “嗯。”他点头,然后把注意力放到旁边那个女孩上,没有大碍,只是扭伤了。他唤来护士给她记录病情,又转头对叶臖君说,“你跟我进来一下,填单给你。”

    “你是老师?”坐在办公室里,韩晓冬低头边写病历表边问。

    叶臖君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放在桌上的白色陶瓷杯看得出神。

    “叶小姐?”韩晓冬察觉她的沉默,抬头望了她一眼喊道。

    “嗯?”叶臖君似还没回神,只是轻淡回应,视线始终没从杯子上转移。

    韩晓冬也不介意,耸耸肩低头又继续写。待他写完抬头才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耳根微热。

    “呵呵。”叶臖君忍不住再度笑出声,指着他红红的耳根道,“没想到韩医生如此害羞。”

    轻皱眉头,韩晓冬也不介意,只递给她病历表道,“这段时间让她多吃点清淡的较好。”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但现在的学生哪个不是KFC和必胜客,若当清真和尚,恐怕……她苦笑摇头。

    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韩晓冬转变了语气,“如果不节制饮食,她可能会引发高血压。”

    “高血压?”叶臖君大吃一惊,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紧张的表情,“只是韧带拉伤,和高血压什么关系?”

    她的脸上分明印着“你讹我吧”这四个字,他有些好笑,只好道,“叶小姐恐怕没注意看你学生带来的旧病历表,里面有近期的健康数据,她有高血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是吗?!”她马上低头查看病历表,在最前面的几栏里果然写着他所说的内容,心里一惊,呆呆道,“严重吗?”

    韩晓冬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只要控制饮食得当,并无大碍。”

    她接过,并没有喝水,只是用手指捂住杯身,顿感手心发麻,阵阵暖意透过杯子传递到掌心,发紫的手指慢慢变回红润。她,就是没来由地讨厌冬天,因为怕冷。“谢谢。”她轻语,也不解释这其中的具体含义。

    他也没在意,仿佛端水原本就是该得到感谢般的自然,“叶小姐,那就这样吧。平日多注意一下应该会没事的。”

    她再次点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杯子很暖,她不想放手。而她的视线更加不肯离开他的那个白色陶瓷杯。

    似是有所了悟,韩晓冬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道,“叶小姐,喜欢喝茶吗?”

    不喜欢,她只喜欢茶杯。

    “叶小姐,不喜欢喝茶?”他见她沉默,换了一种方式问道。

    对,一点都不喜欢,她只喜欢茶杯。

    “叶……”还没等他说完第三个问题,她就鼓足勇气开口道,“韩医生能把茶杯送给我吗?”

    “呃……”韩晓冬微愣,盯着她黑漆漆的双眸,瞳孔似清泉般透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倔强。

    原本想逗逗她的心情也散得无踪迹,“可以,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说完还把杯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叶臖君也不客气,拿了杯子起身把剩余的茶水倒入垃圾筒里,又取出自己包里的纸巾擦拭干净后,放入包里拉上拉链。

    这一动作一气呵成,让韩晓冬看得不是滋味,“叶小姐常做这样的事情?”

    “嗯?”叶臖君轻瞟了他一眼,心思还是挂在杯子上,“不知放包里会不会被碰碎。”

    韩晓冬今日第N次扼腕,想他风流倜傥的外表,斯文干练的形象迷倒了多少医院内外的女子,这个女子竟从头到尾都未曾试图正视他一眼。

    “韩医生。”这时门外的护士推门进来,“那个女孩的事情都办好了。”

    “嗯,知道了。”公式化的应答,韩晓冬转而看向叶臖君。

    叶臖君起身用手扣着包包,“那我先走了,韩医生。”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想抬手提杯习惯性饮茶,摸索一空才后知后觉杯子刚转送与人。

    “韩医生,”叶臖君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谢谢你的杯子,你的杯子和你一样好看。”

    呃……他的金丝边框眼镜微微往下一塌,嘴角却不由地上扬。

    看着叶臖君走出办公室,护士如兰惊讶地盯着韩晓冬,口舌打结,“你……韩医生,您居然笑了。”冷漠如菊的韩医生居然因为一个陌生女子的话笑了,这……简直是一则天大的新闻!

    韩晓冬闻言,轻触上嘴角,弯弯的弧度还在。叶臖君……他记得了。

    叶臖君没有想过还可以遇见韩晓冬,自从上次医院见过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在书店的拐角,她与他共同拿起一盒《清明上河图》的拼图。

    “这么巧,韩医生。”叶臖君对这个温雅男子有些模糊的印象,记得他害羞的时候耳根会微红,“你也来买书?”

    “嗯。”韩晓冬淡淡答道,这次没有之前的热络。

    叶臖君也不介意,放在拼图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韩医生还记得我吗?”看他这般冷淡反应,该不是已经忘记她姓谁名谁了吧?不过医院每天人来人往那么多,忘记也是正常的。她好心提醒道,“我是上次扭伤脚又有高血压病史学生的老师叶臖君。”

    “嗯,我还没有这么健忘。”他的嗓音透露着一股淡淡的沙哑。

    他……感冒了?叶臖君探头看看外面的冷气流,笑道,“韩医生嗓子不舒服?”

    他有些吃惊,但神色依旧正常,点点头,“最近寒流太猖狂。”

    “噢,医生也会生病?”她小声嘀咕了句,却被他听在耳里,“医生也是人,当然会生病。”

    她暗暗吐舌,这人耳朵真灵光。转而她把注意力放到了他手里的拼图上,“韩医生……”

    “我喜欢这拼图。”他轻轻浅浅的笑容映入她的眼帘,“上次我送了叶小姐一个杯子,这次就当叶小姐把这图割舍给我吧。”

    人家都这样开口了,她还能好意思拒绝嘛。心里虽有不甘,却还是轻笑道,“当然,当然。”找了这么久,找到这盒拼图却被他捷足先登,真是……心有不甘啊!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走出去,“喂?嗯,明天吗?学校老师都要去?嗯嗯,几点?好的,知道了……在时代广场吗?好的,下午四点……记下了。嗯,再见。”

    挂了电话,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书店门口了,外面下着毛毛细雨,而她今天没有带伞。

    “叶小姐,要去哪里?”身后温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刚才抢了自己拼图的家伙,他付钱付的这么快?

    “韩医生。”她转头轻笑,看到他手里的雨审马上双眼发亮,这男人……实在太未卜先知了吧。

    韩晓冬没有错漏她多变的精彩表情,扯起嘴角淡笑道,“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说着,把伞打开。

    “街道对面那辆红色的车子是我的。”叶臖君指着不远处的车子说,自然地钻入他的伞下,“麻烦你把我送到那里就行了,韩医生。”

    两人并肩走着,街道不宽,走两步就到了。他帮她打开车门,“再见,叶小姐。”

    叶臖君进入车里还不忘看一眼他手里的拼图,“嗯,谢谢韩医生。”

    车子绝尘而去,他连车子的背影都没来得及看全,车子已经消失在第一个拐角。叶臖君……他在心里默念。这是第二次见面,他先她一步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并且不似第一次般慷慨相赠。明天下午四点,时代广场……吗?

    微勾起嘴角,任淡笑隐没在夜色里。

    叶臖君赶到时代广场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在广场的一角。这是各大高校一起联合举办的教师英语角,虽然她不是英语老师但现在学校对老师的要求都高,加上她是海龟,更加让校长钦点为形象代表之最。

    “君,这里,这里。”同事兼好友花潋筱眼尖地在一波人群里发现了她,朝她招手,“君,幸好你来了,如果你不来那可真是亏了。”

    “嗯,亏了?”叶臖君觉得有些好笑,什么东西值得自恃甚高的樱兰高校理事长花潋筱说出如此的话。她转头寻着潋筱的方向望去,站在人群里被一团女生围住的人,戴着金丝的边框,干净整洁的米色休闲衫,轮廓分明地异外俊朗。

    花潋筱神神秘秘地扯扯她的衣角,凑近她的耳畔,“君,看到了没,那群发春的母猪。”

    口气里没有一丝的妒忌与嘲讽,纯粹是开玩笑的调侃,“君,让我看看你这海龟的实力,比比看,快去。”

    叶臖君受不了地推她一把,这人就是没一刻正经,成天喜欢刺激和恶作剧。但自己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溜过去,在半途遇上他突然瞟过来的眼神,两道目光在空气里衔接。“铛”她的大脑顿时怔怔愣住,滴答两秒后回神,他……是韩医生。

    他朝她微微一笑,笑容轻轻浅浅,淡淡的似芙蓉般散开。周围的人也跟随着看向她,眼里的复杂让叶臖君有些失笑,朝着他点点头致意,便也转身拉着花潋筱去找自己学校的老师了。

    校长做到这个份上也算好了,短短几年把樱兰高校发展得同行里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且引来很多的外商来校内投资,这又是另外一项本事了,现在又开头玩起各大校之间的兄弟友情,不知接下来校长又要唱哪一出。

    “叶小姐。”身后温润的嗓音不似昨日在书店听闻的沙哑,叶臖君泛起一丝淡雅的笑容,柔和的眼光绕过身边的好友看向他,“韩医生,真巧。”

    韩晓冬随意地耸耸肩,也不想明说自己是突然为了多见她一面而出现的,“叶小姐,很喜欢这类活动吗?”

    喜欢?!怎么可能。一群朋友都谈不上的人围在一起三个来小时,不时穿插一些学校福利以及政府花边的事情,她是提不起兴趣的。可惜她是领学校的薪水过日子的,这些校方命令的事情,她还是要应允来的。

    “叶小姐?”韩晓冬发现她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和他聊天会频频出神的女生,“叶小姐,你……”

    “韩医生接下来还有事吗?”叶臖君打断他的话,双眼望向时代一楼的广告牌。是章子怡代言的某款化妆品,看到她的脸,想起最近似乎有部她的新片上映。

    他没反应过来,只得摇摇头。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她调回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迷离得如同周边产生了一圈的光晕。

    他点点头,没有任何惊讶或疑惑,只有嘴角淡淡扬起的轻笑,似清风般吹散在午后的广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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