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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亡妻之魂(1)

    太阳西斜,落霞正彤,天色暗了下来。

    鸿运山庄灯火簇簇,麒麟阁中却未掌灯,由外头望进去,楼阁之中一片漆黑。几个翠衣丫鬟送来晚膳,发现楼里的客人已早早睡下了,便悄然关门退了出去。

    这时,一缕淡若烟丝的人影从阁楼上一扇小窗里穿出,落地后点尘不惊,在楼下九曲十八弯地绕了许久,竟然绕不出一片院落。

    麒麟阁所在的院落里,植有七株夭矫婆娑的梧桐树,风吹树叶,簌簌作响,在院落里绕了几圈的独孤吹梦,驻足树下,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几株梧桐的排列方位。这时,楼上又有一扇小窗“嘎吱”微响,被人推开了,他抬头便看到倚窗而立的一抹娉婷倩影。

    落日余晖透过梧桐树疏密的枝叶缝隙洒下来,碎碎金芒缀在窗前佳人的秀发上,缕缕青丝被微风牵动,飘起的发梢晕着点点金色光珠,轻舞在风中的美丽。

    试灯!

    心中默念着佳人的名字,独孤吹梦站在树阴下,凝眸望着那扇小窗。风动、云涌,夕阳剪下的云影投影在地上,奇妙地变幻,又无声无息地被风牵走。

    小窗里的人儿静静地站着,流转的眼波透过梧桐树叶,找到隐在树阴下的一道熟悉身影,眼波中便泛开奇妙的涟漪,变得朦胧,朦胧里织着少女的心事。

    这二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目光交汇,久久、久久……直到腼腆的人儿微红了脸,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窗子里的她便轻轻叹了口气,一层朦胧的薄纱始终隔在二人之间。

    “梦……”

    叹息般的轻唤,小窗里人影一闪,试灯飘身穿窗而出,落在了院落里,眼前景致一花,光线忽暗,原本就在楼下的那道身影,竟然从她眼前消失不见!

    试灯愕然环顾四周,有雾气自四面八方涌来,浓雾蔽障,她竟迷失了方向,绕来绕去,一直在七株梧桐树之间打转。旁人或许瞧着奇怪,但陷入七星连锁阵中的她,只当是这些树在动,总是绕在她面前挡了去路,心中正万分焦急,突然,雾里头探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人在她耳边轻声道:“随我来。”

    试灯只觉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温润如玉,指尖微凉,鼻端闻到淡然清冽如泉的体香,她心口怦怦急跳,粉腮发烫,柔声问:“梦,是你?”耳边有人轻声答应:“嗯。”

    心里头踏实了许多,紧牵着他的手,她咬咬唇悄声问:“我在房中等你,一直、一直等……你为何就是不来?”

    独孤吹梦沉默着。

    他这般若即若离,究竟想要怎样?试灯只觉一股子闷气堵到胸口,突然堵气似的挣了挣手,岂料,却被他牵得更紧了。停了一下脚步,而后,他极轻极轻地说:“你该早些睡的。”

    她一愣,顿时恍然,风尘仆仆赶至鸿运山庄,他是怕她过于劳累,不忍扰她休息。

    “梦,我不是妃衣,你不必担心。”她可不是那个体弱多病的人,他这默然的体贴之举,让她既欣慰又难过,“你看清楚,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谁!”

    “试灯,看清我脚下走的步法,记住方向。”他自然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只不过,女孩家总是需要多些呵护的,特别是自己所在意的女孩,更是需要小心照顾,免得像妃衣那样……错过一次,他怎能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院子里布了阵法?”知情解趣的人,自然知道眼下的状况,不是与他闹别扭的时候,她一面默记他走动的步法,一面警觉地问:“有人想把我们困在麒麟阁?”

    “鸿运山庄惯以阵法困敌,幸好这次布的是七星连锁阵,而非名震江湖的八门金锁阵!”独孤吹梦小心引路,半点也不敢疏忽大意。

    “八门金锁阵?”试灯大吃一惊,“这是唯一挡得酌城幻术的阵法!仇二爷若是坚持不肯让端木大哥入庄的话,连大幻才子也无法破阵入内!”这样看来,端木空不在庄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仇姑娘断然不是妃衣!”走到楼门前,他终于下了决心,“试灯,明日天一亮,你代我向仇庄主辞行,告诉他,我无意娶仇姑娘为妻,请他另择佳婿。”

    “那咱们明日就走!”她明眸一转,芳心暗喜。

    他淡笑点头,心中却另有打算,明日,趁她向仇庄主辞行时,他就要先行离开,二人从此不再相见,她就会慢慢地淡忘他,彼此都能得到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走出七星连锁阵,即将返回楼中时,独孤吹梦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小园那边传来。有人在小园里曼声吟咏——

    [犀帘黛卷,凤枕云孤,应也几番凝伫。怎得伊来,花雾绕,小堂深处。留住,直到老不教归去。——卷起犀角帘钩的青黛色帷帘,绣凤枕上云梦孤栖,想他也应几次凝神远望,寄托情意。怎能够等到他的回来,在小小堂屋深处,花香如雾气缭绕,芳馥迷离。留住他,一直到老,再不教他回去。]

    听到吟的词义时,独孤吹梦神色骤变,霍地转身,瞬间捕捉到小园那边,圆月门里人影一闪,一片紫色的纱巾飘落在风中。

    “梦,怎么了?”进了楼门的试灯,发觉他神色异常,顺着他的目光往小园那边看,空荡荡的小园里哪还有半个人影。

    “不,没什么。”独孤吹梦回过神来,藏起心中一丝惊疑,淡然一笑,迈进楼内。

    天色破晓,有风自南而来,轻轻柔柔,徐徐吹动树叶。

    鸿运山庄之中,青石铺展的车马道上,行人三三两两,皆是身着劲装的江湖来客,一派轻悠闲散的神态,漫步观景。偶尔有几个翠衣丫鬟手挽花篮,笑语如珠,袅袅婷婷地走在车马道上,走着走着,突然间消失了踪影,独见道路两侧根根木桩般挎刀肃立的山庄弟子。

    昨儿庄中客人带来的一名“车夫”,清早就被管家带到山庄中心地带。依照庄主的吩咐,管家特别“关照”此人,还怕人家闲得慌,特意派了些活让他干,派的活儿其实还蛮简单的——修整草坪。

    鸿运山庄筹办喜宴,四方豪客云集,庄内也必须精心布置一番,就连这花把势的活儿也马虎不得。

    草坪四周不时有人经过,谁也不曾留意草坪之中忙忙碌碌的青衣小厮们。换上青衣小帽,身份等同于“倡优皂卒”中属末流的“卒”,如地上的蝼蚁,微不足道,更加不会引人注目。

    独孤吹梦就穿着这身青衣小帽,手里头拿的既不是剑,也不是酒壶,而是破天荒头一遭拎起了畚斗、铲子,在草坪上侍弄一地草芥。大剪子“咔嚓咔嚓”地剪着丛生的杂草,他偶尔抬头,状似漫不经心地往四周瞄一瞄。

    蓦地,前方传来哄然大笑声,几个放哨的护院庄丁之中有一人遥指麒麟阁方向,不知说了些什么,其余几人放声大笑起来。

    剪子的“咔嚓”声骤然停止,草坪中的小厮拎起畚斗清理完剪下的杂草碎屑,挪了个地方,凑到庄中所设的放哨岗位边,护院庄丁们的声声笑语便清晰地传入耳中,

    “客人带来的车夫和随从,居然住进了麒麟阁,真是媳事!”

    “据说他们入庄前就在寻欢寺里住过一宿,还能活着走出山门……”

    “那有什么奇怪的,这些日子,野狐岭来了不少武林人士,庄主怕一些冒失鬼四处乱闯,丢了小命,早就把寻欢寺里的阵势给撤除了,只不过那些外人都不知道而已,庄主就是想看看哪位英雄够胆量,敢住到寺庙里……”

    “照你这么说,这两个人就是运气太好……”

    “运气再好,也不可能破解麒麟阁的七星连锁阵,搞不好,困在里面的人还得向咱们哭着求救呢!”

    话落,一阵大笑,这些人很是得意。

    独孤吹梦微微蹙眉,借着抬手擦汗的空隙,不露痕迹地看了看南面那座麒麟阁,一缕清风由南而来,风中隐隐捎带着一股似兰非兰的幽香,这香味难道是……他的唇边泛开笑缕,她来了!来得好快!

    放哨点的笑闹声戛然而止,那几个护院的庄丁像是被人掐紧了脖子,嘴巴依旧张得好大,却笑不出声了,一枚枚眼珠子脱窗地瞪着一个方向。

    拨开清晨朦胧的雾色,只见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少女拎着彩绢灯笼,款款走来。她的体态是那么轻盈,如风摆杨柳,带着一股子幽香飘然而至。

    一个庄丁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浑身猛打一激灵,整个人差点蹦了起来。只一眨眼的工夫,原本还在晨雾里提盏灯笼缓缓走着的红衣少女,突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面前,风吹动她的发丝,她的笑容是那么柔美婉约,神态是那样自然,就像到街坊邻居家串门子。她笑眯眯地问:“庄主起床了吗?”

    庄丁满脸骇怪地瞪着从麒麟阁里出来的女子,吃吃道:“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试灯笑笑,“自然是走出来的。”

    庄丁心中委实又惊又疑,舌头也不大灵光了,“走?可、可那个七星阵……”

    “庄里的路确实不太好走,客人既已入了庄,此地主人总该教过你们何谓待客之道吧?”语声温温绵绵,任凭旁人怎么惊愕怎么着急,她就是慢条斯理,“烦劳几位大哥通报一声,小女子试灯,前来拜谒仇二爷!”

    试灯姑娘?!十个人里头九个傻了眼,独孤公子还没露脸呢,试灯姑娘就穿了这么一袭红嫁衣来拜谒庄主,这招婿宴办不办得下去还是个问题!

    几个庄顶望一眼,定了定神,当真不敢怠慢客人,一人拱手道:“请稍候片刻,容我禀告庄主。”话落,他从衣襟内掏出一支神火飞鸦,点燃火线,飞鸦射入空中,爆出一团炫目的火焰。

    俄顷,车马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一匹骏马旋风似的由山庄东面奔出,停在路口,庄丁忙道:“试灯姑娘,庄主有请!”

    试灯走到坐骑前,单手挽住缰绳,却不急于上马,她微微偏着脸看了看左前方一片草坪,草坪中蹲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手中一把大剪子“咔嚓嚓”地忙着修整草皮,压得低低的帽檐下,一双清亮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她,眼睛里隐含着愉悦的笑意。试灯凝眸在他身上,唇边突然也弯出笑缕,二人目光一触,又匆匆分开。试灯纵身跃上马背,老马识途,沿车马道往东面奔去。

    趁旁人不注意,独孤吹梦丢下剪子,悄然离开。

    鸿运山庄在外人不得入内的地方都布下了阵势,这些阵法却困不住独孤吹梦,只须细心琢磨,即可顺利破阵离开山庄。奇怪的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的人,此刻却偏偏绕回麒麟阁中,由侧门捷径独自走向那片小园。

    昨夜听到那首词,他就想到这园中来看看,进了小园,那幢小楼中竟然空无一人,反倒是一墙之隔的忏情小筑飘来了笑声,女子的笑声!

    听这笑声,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疾步沿墙根走去,由小园通往忏情小筑的一道石门,终年紧闭,门前几级台阶上爬满青苔,似是久已无人来此走动,他缓缓推开石门,举步穿门而入。

    门里头一座小小的庭院,院中一口幽深的古井,井口冒着丝丝寒气。虽是仲夏季节,这里却如寒冬腊月般冷飕飕的,古井旁一株寒梅竟已缀了满枝花蕾,寒梅沁雪般的冷香飘在院中。

    梅树后面赫然是一间黑色的小屋,屋门紧闭,独独开了一扇小窗,一片白纱窗帘被风撩出窗外,悠悠飘荡。

    庭院内冷冷清清,孤井寒梅旁的黑色小屋尤显孤僻、神秘!

    这里似乎没有人,他转了个身,正想离开,耳边忽又听到一种声音,声音虽不大,但在寂静的庭院中突然响起,叫人心头“突突”一跳。回头一看,黑色小屋紧闭的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竟徐徐敞开了。厚重的木门敞开时,发出类似呻吟的奇异响声,让人以为屋里头会蹦出某种可怕的怪物来!可是,门已开了,门里头却静悄悄的,没有丁点动静!

    独孤吹梦怔怔地盯着敞开的那扇门,突然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仿佛门里头隐藏着什么,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双足竟不由自主地往小屋靠近,一脚迈入了门槛!

    屋子里光线昏暗,挂满了一幅幅白色幔帐,他随手掀开一幅幔帐,突然一惊,幔子后面有只斑斓猛虎凌空扑来,他慌忙闪身躲避,但,猛虎竟提着前爪跃在半空动也不动,虎口大张,却听不到吼声。他凝神细看,猛虎皮毛虽存,但内脏已被掏空,只剩一副骇人的骨架,不过是屋内摆设的一具标本罢了。

    他再掀开一幅幔帐,后面同样有一只动物标本,是一只昂首吐信的巨蟒,再往前走是竖翅俯冲的隼、圆睁双目的猫头鹰、獠牙的野狼……由房梁拖曳至地面的层层白色幔帐后面都隐藏着一具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屋内有一种奇特的气味,似乎是淡淡的药水味。

    他一步步往里走,屋内回荡着沉闷的脚步声,突然,一阵风吹来,满屋子悬挂的白色幔帐被吹得飞了起来,片片飘曳在半空,原本藏在幔帐后面的只只动物标本全都显露出来,它们怒睁着双目,却以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满屋子的动物尸骸,满屋子飘荡的白色幔帐,置身其中,一股寒气直透心口。

    就在幔子被风吹起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屋子里还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雪白的衣裳隐在白幔后面,极难使人发觉。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雪白的绫罗长袖被风微微牵动,如一片飘起的白绫,实是一抹孤凄不祥的苍白之色。她的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一对猫眼在昏暗的室内闪出幽幽绿芒。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抹雪白身影,独孤吹梦心头微微一震,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凝眸望着女子的脸,她的脸上竟覆着一张面具,这是一张表情凄楚中带了一丝怨愤的妇人脸,淡淡的五官勾勒在苍白的面具上,表情相当逼真,冷冷的面具配着逼真的表情,神秘中透着一丝灵异。他的目光顿时被这张面具牢牢吸住,隐隐记得这种面具有个名称,叫“勾阎”。

    盂兰节来临时,鬼城酆都里一些冤妇魂魄就会戴上这种面具,溜出鬼门关,来阳间寻找其夫。

    这个戴着“勾阎”面具的女子,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冷冰冰,似乎也只是一具标本,却不知这张面具底下的脸是否还保存完好?他心念一动,手已慢慢伸出,欲摘下她脸上的面具。猝然,她怀中的那只猫动了一下,弓着背“喵呜”叫了一声,他一惊,凝神细看,那张“勾阎”面具开出的细小眼洞里,分明有两道视线透了出来。这不是标本,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已微微触及面具的指尖一僵,旋即缩回,他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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