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峦青翠如画。</p>
荒凉的山道上，绝无人迹。</p>
一切静悄悄的。</p>
丹鼎山前，没有想象中的人影憧憧。</p>
青石铺就的道路上，没有行人。</p>
这里真的绝无人迹？不！</p>
山道上还站立着一个少年。</p>
这少年名叫陶青山。今年一十六岁。</p>
他正站立在入山通道边上那块石碑前，看着上面三个龙飞凤舞大字......丹鼎门。</p>
道路上的台阶由一条条青石铺就，抬头往上去，哪里可以望得到头，直至台阶淹没到两侧的树林里，与那些树木融为一体。</p>
看着天色还早，他草草吃了些东西，然后紧了紧背包，向着台阶迈开步子。</p>
道路两侧的林子里有几只小鸟，啾啾的叫着，似乎也在嘲笑这个少年的不自量力。</p>
山路崎岖陡峭。周围没有一个同伴。</p>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只有烈日在关注着他。当然还有几只不时飞起的小鸟。</p>
走了许久，他站定，喝了口水，然后抬起了头。</p>
眼前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p>
再上去一段，眼前一片迷雾。</p>
迷雾之中，不时传来鬼哭狼嚎之声。</p>
有一黑影向他扑来。</p>
到的眼前之时，他看准时机，挥拳一击而中。</p>
那黑影化为黑雾，四散而去。</p>
稍后又凝聚成型。</p>
渐渐形成父亲的样子。</p>
“青山，你这是要去哪儿？”</p>
“孩儿上山去。”</p>
“你不为我们报仇，上山有何用？”</p>
是的，他有仇要报。</p>
父母惨死，这些年，他没少去镇上追问。</p>
官方给出的说法，疑点重重。</p>
他咬牙说道：“孩儿一定为你们报仇。”</p>
八年了。八年过去，当初参与调查的仵作、捕快均已调离，去了哪儿，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p>
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凶手人在地狱岛。</p>
而地狱岛，他也打听出来了，那里凶险异常。</p>
家里有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奶奶需要他的照顾，不然，他早义无反顾的去往地狱岛。</p>
父亲的形象渐渐的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母亲。</p>
母亲也这样说着：“你一定要报仇。”</p>
他喊道：“母亲!”</p>
那会儿，他醒来的时候，母亲抱着自己，她也是因那人而死。</p>
母亲没有回应，她也渐渐消失。他心底喊着，你不要走。</p>
然而这本就是幻象。</p>
陶青山咬咬牙，让自己清醒了些。</p>
他想调头就走，先去地狱岛。</p>
先去了却这几年藏在心中的这个执念。</p>
可是还没动步，师父陈道进的声音响起，“先让自己变强，你的心中不光只有仇恨，你还有别的需要追寻。”</p>
是啊，除了仇恨，就是那些一直萦绕心田的梦境。</p>
梦境中的女人。</p>
梦境中的打斗。</p>
那一片片凌乱的记忆......</p>
每当想起这些梦境，他右手腕部那团云彩总会发亮，就像亮在他的眼帘。</p>
他看了看手腕，的确，它又一次亮了起来。</p>
脑海中也多了一点点片段。</p>
他不清楚这些片段为什么此时出现。</p>
他怀疑与这山道有关。</p>
当他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去时，他越发感觉到吃力。</p>
双腿如同灌了铅，每走一步，分量就重一分。</p>
此时他的身上好似背负了千斤重物。</p>
隐没于云间的台阶尽头，有一个青年，他身材消瘦，此刻正躺在石阶尽头，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台阶上的两人。</p>
是的，你没看错，是两个人。</p>
青年的身侧尽是大树，是纳凉的好地方。</p>
此时这条通道上的确有两个人，只不过一个正在上山，一个在下山。</p>
上山的举步维艰，下山的脚步轻快。</p>
丹鼎门人丁单薄，并不如附近的灵器门、火神门兴旺，更比不上云岚宗，或许就与这台阶有关。</p>
“这几年都招不到一个，哎，何苦设置这阵法？”燕丘嘴里嘀咕着，又灌了一口酒。</p>
燕丘是丹鼎山有数的内门弟子之一，内门弟子杂事较少，故而常被安排在这台阶的尽头等待上山者，而起到接引人的作用。</p>
当然是轮流值守。</p>
轻松。无聊。</p>
因为从这里上来的人太少了。</p>
这里设置了一道阵法。</p>
燕丘试过。幻境而已。</p>
不过打听别人遇到的景象，却与自己不同。</p>
或许是因人而异。</p>
从这里上来的人极少，燕丘为此给代理掌门项威武提过两次，项掌门说：这一条是不能更改的。</p>
原因是这是丹鼎门开山立派时候祖师定下的规矩。</p>
“燕丘啊，知道你无聊，师兄我来陪陪你。”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山上飞来。</p>
燕丘知道来人是胡米诺。</p>
他懒懒的起身恭敬的行礼，“师兄好~”</p>
胡米诺哈哈笑道，“知道你的心思，不想行礼你也别做样子，这里也没有外人。师兄我今天炼丹总是不顺，想着出来散散心，也找找问题所在，想到师弟你今天值守，就来陪陪你。怎么样，师弟，我够义气吧？”说着摸出两个大碗，一酒壶来。</p>
燕丘听到就生气，嘴里说着没外人，还一口一口师弟的。</p>
但他能想着来陪自己喝酒，也算是有心。</p>
燕丘看了眼下方的台阶，那少年还在坚持。</p>
胡米诺笑道：“上不来的。别操心啦。来，喝几杯。”</p>
燕丘也摇摇头，他一屁股坐下，与师兄两人边聊边喝。</p>
燕丘灌了一口，问道：“师兄啊，炼丹遇上什么事了，说说？”</p>
胡米诺叹息，“前些日子，突然有个想法，想法可是给你说过的，你也认为可行不是？可我炼了这都多少次了，还是不行。”</p>
燕丘说道：“师兄你也太心急了些。这种事情，急不得的。”</p>
胡米诺点头道：“的确如此，有时候啊，脑袋放空，或有灵感。”</p>
燕丘笑道：“正该如此。来，喝一杯。”</p>
四千多级的时候，陶青山已经感觉到了疲累，异常疲累。</p>
这时候，山道上下来一个小青年。</p>
那人见到陶青山，一脸疲惫说道：“小哥，上面下刀子呢，你可想好了。”</p>
陶青山笑道：“下刀子也没见你受伤？”</p>
那人一怔，摸了摸身上，“可是，可是，明明看见了刀子，还......真的很疼......”</p>
陶青山却想的是，你都能上去更高，我没理由上不去吧？</p>
大约六千级的时候，每动一下，身体犹如有刀子割下。</p>
刺痛难忍。</p>
每挪动一下，都极大的消耗着他的精气神。</p>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画面。</p>
漆黑的夜里，天空中一片红光，那是云在燃烧。</p>
地上满地的骷颅，铺了厚厚一层。</p>
有人漫步在其上，咯吱咯吱是踩碎骨头的声音。</p>
前方一棵没有叶子的枯树。</p>
枯树上一个熟悉的鹅蛋脸，她喊着：“快跑。”</p>
他在跑。</p>
身后是一群要命的人。</p>
要命的是，他们很强大。</p>
他们要要他的命。</p>
他怎么能等着他们要命？</p>
他手中有一件武器。</p>
金色的长枪。</p>
他回头看了一眼树前女子，在她幽怨的眼中，提枪向人群冲去。</p>
厮杀——</p>
惨烈的厮杀。</p>
飞剑、飞刀皆向他飞来，又一一刺进他的身体。</p>
他的身体很疼，显然受伤不浅。</p>
这种痛苦不光来自身体，更来自内心。</p>
战斗、厮杀！片段里有了一点点新的内容。</p>
片段长了一点。</p>
还有那温柔的眼神里多了点幽怨。</p>
树下的女子，可不就是一直在他脑海中、梦境里出现的那个女子？今天这情形，是幻觉？</p>
他停下了脚步，他努力的想得到更多......</p>
更多的信息。</p>
燕丘扭头看了看台阶上停下的少年，有些迷惑。按他刚刚的步伐，应该还能再上来一些的，难道这是要放弃了？</p>
他叹息一声，酒壶里的酒又少一大口。</p>
“放弃了正常。没啥好伤感的，你如果真的急于找个人欺负，做师兄的那天下山给你找个好苗子，直接带上来，也不用受那份罪。”燕丘的意思胡米诺还是明白的。</p>
“师兄误会我了，我并非真的想要个师弟师妹来让我欺负，百草园里那么多的师弟师妹由着我欺负，我只是想亲自接待一个从这里爬上来的。这条道，多久没上来人了？好像上次上来的那人叫丁泗？”燕丘端起一碗酒一口灌下，师父说得对，想成为好的炼丹师非要有大毅力、大恒心、大智慧，从这里上来的，最起码具备了这三样。师父对我等抱以厚望，总希望我辈可以多出几个人才，我等呢也希望宗门能早日强大，能长存，你说是不是啊师兄？”</p>
胡米诺也叹息一声，“师弟，别伤感了。师门对我等寄予厚望，我等自须努力。路漫漫其修远兮，丹道一途如我等的修行一样，还是脚踏实地。没什么捷径可寻的啊。”</p>
燕丘说道：“不说了，来，师兄，我们打个赌，看看那家伙能不能上来，哎，算了，我们赌他能不能走到七千级。我赌他不行！”他当仁不让的首先做了选择。</p>
胡米诺笑道：“我们看法一致，还赌个什么鬼。换个赌法？”</p>
燕丘说：“我赌他转身就走。”</p>
胡米诺一下子来了精神，“赌注是什么？”</p>
胡米诺、燕丘两人聊天之际，陶青山脑子却越发混乱。</p>
那些片段不断闪现，他使劲摇摇头，想甩开那些片段。</p>
片段太多，太杂，使人眼花缭乱。</p>
特别是那美丽的脸上一双满含幽怨的眼睛，让自己心里直发疼。</p>
一切像是幻觉。</p>
却也不像。</p>
似乎那些场景很熟悉。</p>
他咬牙，使得自己清醒一些，“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弄清楚这些究竟是真的还是梦境！”</p>
他动了。</p>
胡米诺在他脚步踏下的那一刻，哈哈笑道：“师弟，对不住了，你那株心爱的七色草我晚些时候过去搬了。”</p>
燕丘哀嚎一声，“那可是我花了两年时间嫁接而成的啊，师兄~”</p>
胡米诺坏笑道：“愿赌服输啊，师弟~”那个兄字还拉着长音，如同燕丘所说的那个兄字。</p>
两人玩的兴起，又赌起了陶青山能否登上七千级。</p>
陶青山咬牙继续上前。</p>
他怀疑前面脑海中出现的东西是这台阶给自己释放的压力而触发的。</p>
他尝试着用这些外部的压力去触动脑海中的某个神经，期望获得更多的信息。</p>
因为每走一步，这种压力就会大一点点。</p>
这一次次尝试，在他又上去大约两百级时有了收获。</p>
更多的信息涌现在脑海。</p>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哪些不是梦境或者幻觉，而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p>
因为这些片段或者幻觉大部分连成了较为完整连贯的片段。</p>
一大堆的功法、丹药炼制等信息急速的在脑海中形成。</p>
那个女人名叫柳依依，是自己妻子。</p>
她却因得了某种病而早早的离开了人世。</p>
为了复活她，让她陪伴在自己身边，他试炼丹药，一番艰难，终有成就，而自己被人追杀本该死亡的，却出现在这个世界，他怀疑应该是那丹药的作用。</p>
当他浑然忘记哪些刺骨的疼痛，沉溺于搜索记忆时，哪些疼痛......他感觉不到了，它们消失了。</p>
他的脚步未停歇，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山上迈着。</p>
脑海中拼凑着哪些已经唤起的记忆，直到他们更加完整而连贯起来。</p>
曾经的自己处于一个叫天元的大陆，几经波折终成丹神，当练制出绝世生死转轮丹后，引来各路豪强的争夺。</p>
他炼制神丹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复活重生。</p>
然而......</p>
一人独战，厮杀到底，他终因寡不敌众而死亡，或许是那丹药最终发挥效力，而使得自己重生？</p>
不能确定，暂且这么认为。</p>
想要确认这些，目前最好的方法是去验证一些可以验证的东西。</p>
他不知不觉中越过了七千级、八千级......</p>
这使得山上的两人已经忘记了喝酒。</p>
也忘记了此时已经大半夜了。</p>
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少年似乎摸到了山路的门道。</p>
山路上的那些使人抓狂的压力或疼痛，仅仅是幻境而已？</p>
“他好像走的轻松了。了不起啊。”燕丘由衷赞叹，他恨不能去抱着那已经过了八千级的少年去亲两口。</p>
虽然他又一次赌输了一壶酒。</p>
因为看破幻境，不被周遭环境影响一心只要上山的人，过了八千，总会上来的。</p>
输了点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宗门今天其多了一名弟子，这弟子是在自己值守的时候从台阶上爬上来的。</p>
因为他的上来，又让胡米诺赢了一次，他哈哈大笑，“师弟，谢了。”</p>
燕丘大度的摆摆手，“无妨无妨。”</p>
胡米诺正要感叹，这个平时悭吝的师弟，今儿个怎么这么大度，真是我的楷模啊的时候，燕丘恨恨的说出了后半句。</p>
“看他上来之后，我怎么收拾他！”</p>
陶青山停下，喝了几口随身带的山泉水，又一次迈开了步子。</p>
别人能做到的，自己没理由做不到啊。</p>
他一边缓慢的前进，一边思索着。</p>
燕丘的大笑声惊醒了陶青山。</p>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p>
燕丘心情极好，浑然没有赌输了该有的觉悟，直接拿出一颗补气丹塞在陶青山手中，“嘿嘿，好样的。一定累坏了吧，快把这可丹药吃了，试试效果，你就知道没有白来丹鼎门。”</p>
陶青山看了一眼丹药，很低级的补气丹，对消除身体疲乏确有效果，不过等级很低，效果应该也一般。</p>
他无动于衷，只是还沉溺于整理自己的记忆。</p>
那里灵气充裕，那里灯火辉煌，那里高楼大厦，那里车水马龙，那里有自己念念不忘的姑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