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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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边疆陪了蒋丞三年，以命相托。</p>
后来他称帝。</p>
却只封了我个婕妤。</p>
他周旋在各宫嫔妃之间，安抚我说，我得他的心。</p>
我不清楚他的心，我只知道我因着他的恩宠，被六宫侧目明枪暗箭。</p>
后来我发现，他是在将我架在货架子上烤，让我自寻死路。</p>
可他忘了，我是商女，怎么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p>
1</p>
知道了他的真实目的，我失落了一段时间将这些不快抛到脑后。</p>
他负我情义，我便要算另外的报酬了。</p>
我要从这烤火架子上下来，就先拆穿他伪善的皮。</p>
我在自己的长乐殿与宫奴饮酒作乐，丝竹弦乐甚嚣尘上。</p>
前朝有人弹劾，后宫有人嫉妒，说我骄奢淫逸。</p>
可是，蒋丞非但没有惩戒我，还刻意配合的降了奏我官员的品级，惩罚了嚼舌根子的嫔妃，暗暗得了个情深义重的称号。</p>
他问我，“凝儿，你还要作么？”</p>
这一局，我败。</p>
于是，我又在相府嫡女的封后大典故意不去。</p>
他依然稳坐如山。</p>
还对皇后说，我是商女，不懂规矩和礼仪，不要与我计较。</p>
我知道碰上了硬钉子，只是胡作非为耍性子动不了他的心里根基，于是便亲自绣了一对鸳鸯送去皇后宫里。</p>
中宫摆满了各式各样未来及收好的礼物，西域进贡的兰花，江南寻来了翡翠玉屏风，说不清的古玩珠宝。</p>
皇后笑语晏晏，看着我手里的登不得台面的绣品，虽然嫌弃却也耐着性子说，“顾婕妤有心了。”</p>
可到我展开展开绣品，皇后脸上的笑容就再坚持不住了。</p>
“顾长凝，你，你放肆。”</p>
我小心翼翼的捡起她甩在地上用灰白丝线交织而成的鸳鸯。</p>
不，确切的是更像一只秃了毛的野鸡，笑道，“娘娘，这可是臣妾亲手秀的，您不满意？”</p>
蒋丞表演对我情深，我便让人散布。</p>
之前我陪他在边疆的时候我如何穿了他的衣服替他上战场，九死一生的逃脱。</p>
如何在数九寒天攀爬陡峭的山崖，只为寻得一副治他伤的药。</p>
包括他冬日御寒的衣服都我是一针一线缝的。</p>
所以，我亲手绣的东西，不比任何东西贵重？</p>
皇后一时气结。</p>
她指着我的手颤抖半天，最后也只是无力垂下。</p>
“听说顾婕妤在边关时候与皇帝缱绻情深，没想等闲变却故人心，不甘心就只能用这样粗鲁的手段羞辱本宫，当真好手段呢。”</p>
她缓了口气，轻蔑的眼神却将我从头看到脚。</p>
这还不行？</p>
我又伸出素白的手，优雅端庄的踩在她用狐裘铺成的软塌前，手指抚摸过她皙白的脸，略一丈量。</p>
啪的一声，立刻清清楚楚的五根手指血印。</p>
我从云裳手里接过帕子，轻擦两下，拂袖而去。</p>
背后，很久之后才传来皇后歇斯底里的怒吼。</p>
“顾长凝，你给我等着，本宫禀告皇上看不把你千刀万剐。”</p>
我的笑容更深了一层。</p>
2</p>
我且等着这句话呢。</p>
我十四岁时在灯市上与蒋丞一见倾心，在他无数次嫌弃我的身份之后，依然义无反顾的在他谋反被流放后追他去了边疆。</p>
岁月不知苦，陪他刀枪剑雨。</p>
后来，他带兵回了京，我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把皇帝和太子踹了。</p>
还收了一批贵妃入宫，偏我只是婕妤。</p>
“凝儿，你看这满朝文武，个个向我身边送人，新政之初，朕不好拒绝，你可理解。”</p>
“你是商贾之女，有违祖制，如今朕先封你一个婕妤，等以后有机会朕给你擢升。”</p>
“淑妃是丞相嫡女，立她为后可巩固朝政。”</p>
开始我伤心一阵子之后还是信任了他，直到我在一次马球场上，不小心抓破了一个小小美人的手，他却怒了，“商贾之女，就是粗俗不堪。”</p>
后来，张贵人栽赃我偷了太后的手镯，陈昭仪假装无意给我头上倒冷水，李才人敬我的燕窝毒死我宫里的猫。</p>
还有皇后，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数次羞辱嘲弄我的身份，恨不得杀我后快。</p>
只要这些事不被他亲自撞上，蒋丞一概不闻不问。</p>
我有几次找他，结果都是他在忙，等他再问时，都成了提不起的黄花菜。</p>
我才知道，这个男人从始至终没对我动心，</p>
只是我陪他在微末之时，即不求他情义，便该回我点别的。</p>
我即是商贾，自该懂的算价钱。</p>
只有这后位，才堪堪配我多年的付出。</p>
3</p>
第二日，我还未起床，就听殿外想起熟悉的脚步声。</p>
我如往常那般直到他近到我面前，才假装被他惊醒。</p>
“臣妾不知道皇上要来，还望恕罪。”</p>
我巧笑嫣然，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却完全没有要恕罪的自觉。</p>
蒋丞一只手轻轻捏住我的手腕，我不自觉的有些疼。他对我的不满，已经要忍不住了。</p>
我轻轻一笑，放开了他。</p>
“皇上是来替皇后算账的？”</p>
我知道他来是何意，主动提了话茬。</p>
“朕听说，你送的绣品上，绣的是一只鸡，皇后不过数略了你两句，你就打了她？”</p>
他如水的眸色藏着深不见底的黑。</p>
我佯装读不懂他的情绪，一脸委屈，“臣妾绣工自知不如宫里各位娘娘，可也上了心的。”</p>
他不再说话，冷眸凝视我。</p>
我抚上他宽大的绣袍，委屈的眼泪一滴滴掉在那绣金丝线上。</p>
我在边疆三年，数九寒天，飞沙走砾，采药和缝洗衣服，双手磨出茧冻破了皮。</p>
经年累月，倒成了伤疤。</p>
现在一开春，双手浮肿，上面的疤痕纵横，说不出的可怖。</p>
看自从入了京，我就再也没有在他眼中见过温情。</p>
甚至看到了嫌弃，甚至厌恶。</p>
便知道我这自以为代表情义的双手，已经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了。</p>
“你生的粗糙，倒是要怨朕了。”</p>
即便知道他早变了心，可这句话，还是让我忍不住遍体生寒。</p>
“臣妾只是......”</p>
我委屈更甚，连自己都真假难辨。</p>
“你这次太过分了，殴打皇后，以下犯上，不顾礼法，朕就罚你禁足三月思过吧。”</p>
他，现形了。</p>
4</p>
皇后因为听说我被皇上关了禁闭很是得意，这可是蒋丞第一次亲自处罚我。</p>
我这个受宠的婕妤总归比不上高高在上的皇后，与她的较量也已经高低立见。</p>
一时间，在外面见了嫔妃头昂的比大公鸡还高。</p>
我则躺在软绵绵的绒毯上，心情畅快的一口一个葡萄。</p>
皇后性情刁钻，眼里容不得沙子，她轻而易举的坐上皇后的位置，靠的是出身。</p>
只是她错把蒋丞对丞相的恭维看成对她的爱。</p>
可笑至极，不足为惧，</p>
至于其他的后宫嫔妃。新帝即位才一年，即便前朝塞的厉害，林林总总后宫嫔妃不论品级也不过三十多人。</p>
有位分的嫔妃有四人，其中昭仪，婕妤，美人等能叫上名字的有十一人。</p>
另外几乎没什么权利的才人小主有十四人。</p>
其中有一部分唯皇后马首是瞻，有一部分只盼着在宫中过自在的日子，还有一部分分不清阵势在观望。</p>
当然也有几人跟我关系不错。</p>
可是我这人冷清，只保持着与他们基本的礼节关系。平日里笑容多点罢了。</p>
有野心的是杨妃，和一位昭仪。</p>
因为背景单薄，且脑子也没有那么聪明，连皇后的对上都配不上。</p>
唯一一位让我上了心，陈美人。</p>
也是那个在马球场上被我不小心抓伤，蒋丞为她第一次撕下伪装骂我粗俗的人。</p>
半年前，我从御书房出来，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奴婢撞到，当时她手里掉出了一封书信。</p>
当时没在意。只是第二日后宫里就多了这位陈美人。</p>
这婢子我前些时日碰到过，跟在陈美人的身后。</p>
事有蹊跷，我很快打探了这位陈美人，不查不知道，一查居然还颇有一些故事。</p>
侍郎府邸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善于吟风弄月，谈的一手让人如痴如醉的琴。</p>
在贵女如云的京都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她的心上人却是已经不知所踪的先太子蒋酩酊。</p>
蒋丞入京那日就将昏庸的先帝刺死，先太子失踪，后查死于兵乱。</p>
陈墨书没了盼头居然梯度出家。</p>
至于蒋丞与她的关系，倒是肤浅的多。</p>
据说蒋丞生母是被先皇逼死的，七皇子时为避先皇锋芒祥，装纨绔在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结果就调戏到了陈墨书头上。</p>
陈墨书当即赏了他一巴掌。</p>
即便后来蒋丞被流放边疆，也是对她念念不忘，蒋丞登基的第一事就是寻找陈墨书，一来二去，陈墨书入了宫。</p>
我那日碰到的小婢女揣的就是从寺庙拿回的信，蒋丞当夜出宫把她接回来。</p>
只是她有心与侍郎府脱清关系，蒋丞给了她清白的身份，为避人耳目，品级也只是个美人。</p>
5</p>
我听了后觉得吃了一口吐不出来的黄莲，枉我在边疆为他做牛做马，一直知道他有个情深义重的白月光。</p>
我想过那人救过他的命。</p>
想过那人给过他无以复加的恩情。</p>
再不济，也曾与他有过甜情蜜意的时光。</p>
原来我败给的是打他一巴掌的呀。</p>
若不是拆了蒋丞伪装的皮，还不知道他心里的山高水深。</p>
我闭了闭眼，权当真心付给了狗，还好我总算知道了他心里的弯弯绕。</p>
既然我反思了三个月，就该有反思的成果。</p>
解除禁闭后，我就像变了一个人。</p>
我伏低做小的去给皇后请罪，补了不少好东西，还告知了皇后不少蒋丞的小习惯。</p>
皇后从我这里得了好处，对我的敌意和防备也少了不少。</p>
在后宫，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p>
这日，满宫花红柳绿，我兴头正好，在御花园与姿色正浓的皇后对个正着。</p>
我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只是尚未与她行礼，枝繁叶茂间传来不协调的声音。</p>
“陛下，疼吗？”</p>
皇后满脸得意神色遁去，所有人屏气静声。</p>
从我的角度，刚好隔着几颗长势稀疏的牡丹，看见女子轻盈柔美，摇曳间如诗如画，轻云出岫，飘逸绝伦。</p>
此人正是蒋丞的心头好陈墨书。</p>
她的对面，一脸温柔的蒋丞正低头侍弄一只蜜蜂。</p>
可是蜜蜂毕竟不是人，不懂人的贵贱，那被惹怒的蜜蜂嗡的一声折了半片翅膀，接着便是蒋丞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p>
我肉眼可见，他的手指颤抖一下，应该是被蜜蜂蛰了。</p>
陈墨书却笑的愉悦，“陛下可要小心点，休要弄坏了这蜂子。”</p>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旁边的皇后，她在极力克制。</p>
我怕她真的克制住，赶忙加了把火，“皇后莫要冲撞了陛下，臣妾听说，陈美人虽位分低，可却是殿下最心仪之人。”</p>
皇后甩掉我的手，一个猛劲冲了上去。</p>
电光火石之间，蒋丞迅速的揽住了陈美人。</p>
那陈美人扑倒在蒋丞怀里之前，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皇后被这脚绊住，身子一歪，倒入旁边的一片花丛中。</p>
顿时发髻被花枝挑乱，手背上还落了一道血口子。</p>
皇后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不管不顾的起身冲陈美人就是扬手一巴掌，“装模作样的狐狸精。”</p>
6</p>
陈美人软着身子瘫在蒋丞怀里起不来。</p>
这陈墨书，刚刚还连蹦带跳的，哪里有半分病的样子。</p>
但是在男人面前装弱，是女子惯用的伎俩。</p>
这陈墨书也不能免俗。</p>
偏偏她美眸流转，见那蜜蜂争执间被捏死，顿时呜咽起来，说本看它脆弱有伤想救它，却偏偏......</p>
柔弱无助的良善与可怜。</p>
梨花带雨，见着心动。</p>
不知怎的，背脊忽然有一层薄薄的凉意，陈墨书，看我的目光意味深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