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谢灵·克罗斯,有的是回家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作准备,另外一些是迪奇宣布家庭聚会已经结束,而不得不离开的。
金白利和拉克伦没包括在这群人中。他们要在谢灵·克罗斯的教堂举行婚礼。婚礼场面不大,只有双方亲人和公爵夫妇参加。德夫林给他们发了特许证,不用等贴出结婚公告后三个星期再举行婚礼*。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金白利父亲的到来了。
德夫林已经写信给亚勃罗夫伯爵,并把这事告诉了金白利。
金白利不好意思过问是否德夫林已将她的丑闻告诉了她父亲。当然德夫林很可能不会,因为这事是不宜在信中谈论的。他也许只会简单地写上一句“你女儿已经订婚,只等你一到就举行婚礼。”
塞梭·理查德会很快动身前来。如果德夫林更确切地写上“你女儿很快就要与克兰·麦格列高庄园主成婚,”那来得就更快了。
其实,只要提到拉克伦的名字,她父亲就肯定不是为嫁新娘而来。他会弄得大家都很不愉快。金白利知道父亲根本不会顾及有什么人在场,他会大发雷霆。
塞梭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那时大家刚吃完晚饭,正在客厅各得其乐。如今客人都走了,这里已没必要不停地开展各种娱乐沽动了。
拉克伦和玛格丽特在客厅的一角下象棋。梅根正指挥着几个仆人把新买的蜡烛放到早晨才拿来的圣诞树上。金白利帮着迪奇把木雕的天使从一个个小丝绒口袋里拿出来,用来装饰圣诞树。
至于德夫林嘛,也站在壁炉架旁看着整体布局,不时地指点一下放东西的位置,还一口口啜着白兰地。
突然从走道上传来了金白利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很有点光火:“那个该死的苏格兰人来谢灵·克罗斯干什么?居然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塞梭,见到你很高兴,”德夫林迎上前去,干巴巴地说,“我想你已经收到我的信了吧?”
“什么信?我来这儿是因为金白利的名字居然和一个苏格兰人纠集在了一起!我很震惊,对此我一点也不想瞒你。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苏格兰人在哪儿?他究竟来这儿干什么?”
“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苏格兰人是我的亲戚,”德夫林毫不示弱地答了一句。
“上帝啊,亲戚?”塞梭大声叫嚷着,好像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我过去怎么没听你说过?”
“也许是我以为这与你无关吧,”德夫林冷冷地说,“我想我们最好是到书房去谈。我妻子祖上也有苏格兰人,我希望你的无礼别激怒了她。”
塞梭这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么大叫大嚷反而让他显得更加愚蠢。金白利倒一点也不为他难为情,因为她对他的尖刻刁钻早已习以为常了。她只是感到抱歉,因为在坐的那些有教养的人现在不得不忍受他的这种暴虐。
塞梭环顾了一下客厅,看见了公爵夫人。只见她眉头紧拧,正望着他。“哦,夫人,对不起,我心烦意乱时往往会忘乎所以。
这件事的确给我的打击太大了。”
“可以理解,”梅根谅解地说,“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们早就忘了。我们还有许多事等着你来商量呢。”
“来吧,塞梭,”德夫林没等他来得及问是什么事情,就匆匆地带他穿过客厅,径直朝书房走去。
塞梭点点头正想走,转身瞥见了金白利。他眉头一皱,用命令的口吻说:“女儿,你跟我们一起去。你得向我解释清楚。”
他没等金白利点头赞同,就转身走了。他认为金白利不会违抗父命。其实金白利心里倒的确不想听他的,因为听塞梭说话简直是一种受罪,而且他这次的长篇大论肯定比往常更糟。但回避看来是没用的,他毕竟已经出现了。他还不知道她要嫁给那个苏格兰人的实情。不过,不会太久的,而且——她最好是自己来面对这一切。
金白利站起身来,看见拉克伦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你想不想跟我一块儿去?”她建议道。“不过我提醒过你,这不会很开心,关于……”金白利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当着外人的面说这话有些不妥。她希望拉克伦还记得她曾经说过她父亲不开心的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一切的。”说完,金白利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这种时候拉克伦没必要在场,她过后会把整个过程告诉他的。
金白利到书房时,德夫林正坐在书桌后面。屋里有许多椅子,她靠墙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不过她也不奢望能避开她父亲的注意。塞梭正站在屋子中央。金白利知道他宁愿站着,因为他习惯于坐在书桌后面那把象征着权威的椅子,可现在不是在他的书房里。
“你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女儿了,”德夫林体谅地说,“如果你想和你女儿单独呆几分钟……”
“没这个必要!”
干脆得简直有点不近人情。这也说明塞梭对他这个唯一的女儿的感情到底怎么样。看见德夫林那诧异的表情,金白利差点没笑出声来。别人也许会认为塞梭在情感方面有点不对头,而金白利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这就是她父亲的真实写照。如果有哪一天父亲对她不那么怪戾、唐突,那才叫怪呢。在金白利记忆中,这种时候从来没有过。对塞梭来说,温和就意味着不正常。
“那好吧,”德夫林平静地说。“你还没收到我的信就来了,所以我把信中情况跟你说说。我们讨论一下……”
“公爵先生,不用麻烦了,我已经都听说了。我来这儿是想弄清楚,怎么会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
“我想你是说为了你女儿,那个苏格兰人打坎斯托子爵的事吧?”德夫林问道。
“不错。”
“你只听说了这件事?”
“是啊,”塞梭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啦?”
“我们说的是不同的两件事,在信里我可只字没提这件事。
那只是一个小插曲,一两天后大家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你给我写信是为什么?”
“我是告诉你,有人向金白利求婚了……”
“坎斯托子爵?”塞梭激动地打断了德夫林的话头。“太好了!我跟他父亲可熟了,他……”
“现在已经证实了子爵是个贼,”德夫林冷冷地插了一句。
“别再提那个无赖了。”
塞梭诧异不已,愣了一会,说:“先生,对于坎斯托一家来说,这种指责未免太残酷了吧?”
“但事实摆在那儿。而且已经被证实了。”
“那么还有谁想要这个丫头?”
塞梭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人愿意娶金白利。
德夫林听出了弦外之音,针锋相对地说:“她很受客人们的欢迎。
我敢说还会有人来向她求婚的。不过她已经答应嫁给克兰·麦格列高的庄园主麦格列高先生了。在信里,我也说了我很赞成这件婚事。”
“放屁!”塞梭咆哮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德夫林不悦地皱了皱眉,讥讽地问:“怎么,难道我没说清楚吗?”
“清楚,太清楚了!”塞梭就像当头挨了一棒,脑子里一片空白,“该死!她不是在开玩笑吧?”
“塞梭,你反应这样激烈,我敢开玩笑吗?”
塞梭稍微回过点神来,说:“她明明知道跟苏格兰人搅在一起后果会怎么样!这是百分之百的笑话!我他妈的可没心思跟你们逗着玩!”
德夫林叹了口气,望着金白利说:“对不起,我本来不打算跟他说明原因的,可你父亲根本不愿听。”
“没关系,公爵先生,”金白利强装着笑脸,“谢谢你为我们俩做的一切。不过丑事终归要抖落出来,我们要让他明白现在已经没退路了。”
“丑事?”塞梭恶狠狠地瞪着她,“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出了点格,”金白利说,“拉克伦·麦格列高被发现躺在我的床上,很不幸,我碰巧当时也在那儿。”
塞梭恼羞成怒,脸涨成了猪肝色,血管就像要崩裂一般。
“你这个贱货!”
他咆哮着来到金白利的面前。金白利抽搐了一下,闭上双眼,等着她父亲举起的巴掌落下来。
这时一个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声音传来:“你敢动她一个指头!”
金白利睁开眼睛朝门口望去,是拉克伦跟着来了。为了她,他跟来了。当塞梭抬手要打女儿时,德夫林也站了起来,他打算阻止塞梭。不过,要是等他赶到,金白利恐怕早被打昏了。
塞梭转向了门口。拉克伦像座山一样站在那儿,他那庞大的身躯让矮小得多的塞梭不由得仓皇失措。特别是当他看到拉克伦那铁青着的脸,更是变得不知所措。塞梭气极了,但他嘴上不愿闲着,只是语气已经不那么霸道,气焰也不那么嚣张了。
他的确是有点胆怯了。包括金白利在内,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麦格列高?”塞梭轻蔑地问。
“不错,确切地说我就是那个要娶这位小姐的人。因此不管你是她什么人,我都有责任保护她。”
“她可是我女儿……”
“那就太遗憾了。”
“我是不会让她嫁给一个苏格兰杂种的。庄园主也不例外。”
“别那么恶语伤人好吧。”德夫林想打个岔,可两个男人都没理会他。
“喂,我说你没听到吗?”拉克伦继续对塞梭讲着,“我和她已经上床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她必须嫁给我,否则后果……”
“太对了,”塞梭反驳道,“她这是自作自受!她妈的,她将自食其果!如果我能为她找到一个不计较她名声的穷光蛋,那算她走运!最好那穷光蛋带着这个贱货和嫁妆离我远远的!”
“我娶了她,就可以止住那些流言蜚语,难道你还要那么对她?”拉克伦有点不解地问。
塞梭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是这贱人自找的!她明明知道我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该死的苏格兰人。要是她因为丑闻而抬不起头来,那是她自作自受!”
“金白,你说呢?”拉克伦问金白利。
“我……”金白利刚开口,就被塞梭给打断了,“她没有说话的权力!她左右不了我!”他蛮横地说着,“一旦她选择了苏格兰人,就别想他妈的继承财产了!她只会遭到世人的唾骂!”
“那么,你也不会轻松,”拉克伦鄙夷地说着,“你不会那么蠢吧?”
塞梭又一次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个白痴!这儿的事与你无关!你快给我滚!”
“理查德,别在我的书房撒野!”德夫林满脸不悦地说,“我还有这个权利。”
可是拉克伦已经转过身去,低声骂着大步走出了书房。金白利看着空空的门口,伤心欲绝。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去得又那么急,太出乎金白利的预料了。她以前提醒过拉克伦,说他娶她是不会开心的。现在事实也是这样。但是她想当然地以为拉克伦会不在乎,以为他仍然会同她结婚。
当然,他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他显然已经领教了她父亲对她的那种让人恶心的粗暴态度。但她现在不能忽略一个简单的事实:拉克伦的窘境要求他去找一位富家小姐,而不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姑娘。被剥夺了继承权意味着她将没有嫁妆,而他现在又很需要它。
☆☆☆
第二天早晨,金白利下楼来吃早餐时,仍然感到精疲力竭。
说来也是好笑,遇到拉克伦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可现在……昨天夜里,隔壁一点声音也没有,可金白利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仿佛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难受极了,让她一夜都没得安宁。
她完全可以感情用事,去告诉拉克伦她父亲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其实她自己就很富有,仍然可以帮他度过难关。那样一来,他一定会跟她结婚。但是毫无疑问他就是冲着她的钱而来,而不是看中她本人。当然,她也知道,要是真的证明了这一切是真的,那对她将是个不小的打击。她难道被伤得还不够吗?
一想到父亲要用钱给她买个丈夫,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金白利不禁心如刀绞。况且现在拉克伦也不一定就是看中了她的钱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冲着自己的钱来,那又怎么样?她可以把底交给拉克伦,等于买他作丈夫,至少自己还不至于太茫然。结婚意味着要和男人上床,和他做爱,现在她感觉与拉克伦做爱的滋味还真不错,简直可以说妙极了。可是要她跟其他男人……金白利不禁不寒而栗。
她可以把真相告诉拉克伦然后让他来决定。当然,如果他正在为解除婚约而找借口,那她就不用自作主张地白费力气了。拉克伦是会以她被剥夺了继承权作借口,还是仍然愿意娶她呢?
金白利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跟拉克伦说。她很幸运,刚拿定主意,一抬头就看到拉克伦站在餐厅外面的大厅里。他径直走过来把金白利拉进了客厅。这么一大早里面还不会有人。
一关上门,拉克伦便迫不及待地说:“金白,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你已经成年了,所以没你父亲的同意,照样可以结婚。”
“不错,”金白利小心地回答,“可是,拉克伦,他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果我没得到他的同意就嫁人,那他真的会剥夺我的继承权的。他说得出,也就做得出。”
“这我相信。这也正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韵地方,一个父亲居然对自己的骨肉如此冷酷无情?”
金白利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痛恨苏格兰人,也许你会容易理解些。”于是她把经过简要地跟他讲了一遍,但刚说完,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看来,也没多少帮助是吗?他的偏见从来都是毫无道理的。”
“他为什么这样根本不重要,”拉克伦说,“除非说他有改变的可能。看样子要他改变对我的看法是不大可能了。不过我毕竟是外人,不如你了解他。”
金白利叹着气摇了摇头:“恶习虽难改,可还有改的可能,但要他革除这种偏见,简直比登天还难。我母亲去世后,他遇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他很想娶的女人,但即便这样,也没能改变他那个老顽固。这不仅仅是偏见那么简单,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尖刻、专横、固执己见的人。别指望他会变好。”
“我想也是。我问你,你会不会背叛他,不要他的祝福而跟我结婚呢?本来我昨晚就想对你说了,可当时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刻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金白利的心早已缩了起来,“你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和父亲永远断绝关系,很可能永远不再见他。亲爱的,你受得了吗?你会不会后悔?”
“拉克伦,如果让我永远不见亚勃罗夫伯爵,我倒是无所谓。
他根本不像位父亲,他从来没给过我一点父爱。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高压政策下,他简直就是个暴君。不过你要知道,如果我被剥夺了继承权,对你将意味着什么?你除了要面对流言蜚语,还……”
“麦格列高又不是没经历过这些。”拉克伦笑了。
“——而且我将没有嫁妆了。”
“我想不会吧?”
金白利眨了眨眼睛,“你能没有它而娶我吗?”
“啊呀!那还用问吗?当然会。”拉克伦坚定地回答。
当然,他还能怎么说呢?金白利想。为了显得不是个无赖,他只好这么回答。
“不过就我所知,你需要那份钱,”金白利提醒他说,“你是忘了,还是情况有所变化?”
“没有,我们仍然需要钱,我们现在还是债台高筑,”拉克伦有点激动地说,“现在也该让你知道了。几年前我父亲去世后,继母卷走了所有钱财,包括麦格列高家的所有珠宝——这些她是动都没权力动的。虽说我们还有一些地产,但因缺少现金,它们不能很好地运转。”
原来他为钱结婚是这么回事儿!那他不该为她作出这么大的牺牲的,他完全可以不要她而另选他人。因为是她自己没有阻止拉克伦跟他做爱的。当然,也不是说他一点错没有,只是金白利完全可能,而且也应该阻止他。可惜她没有那么做。他现在表示愿意没有嫁妆也要娶她,他甚至都不知道娶了她,其实仍然可以解决他目前的窘境——不过,金白利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他,那现在,要不要把自己财产的事告诉他呢?
还是该告诉。毕竟他对她还是够诚实的。但这会儿,金白利的好奇心给撩拨起来了,她想知道拉克伦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起来,你仍然很需要那份丰厚的嫁妆。可一旦我得不到它,那你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费心了,亲爱的,我会想其他办法的。找个有钱的妻子固然是条捷径,可其他路也不是走不通。”
听上去他对此是充满了信心。金白利再次决定不说出自己的财产来。她想保证他娶她不是为了金钱。她现在也不想一直追问下去了。知道拉克伦不是冲着钱才娶她的,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她说:“很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仍然答应嫁给你。”
拉克伦脸上露出了灿烂而迷人的微笑。金白利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也不由得痉挛了一下。当拉克伦走上前来搂住她时,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我今天就去告诉你爸爸。”
拉克伦靠得那么近,几乎与她紧紧贴着。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听他在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还是我去对他讲吧。
你一见到他又得发火了,不太了解他的人都很容易被他激怒。”
“可是一啊,也许你是对的。不过要是你需要我,我就在不远处保护着你。”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们还没结婚,他就想到要保护她了。
啊,他的脸凑过来了,他要吻她了,金白利在等待着那销魂的一刻。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处在亢奋状态。他用嘴罩住了她的唇。她只觉得灵魂出了窍,妙极了,这一切真让人难以置信……
金白利似乎还没听到开门声,寡妇马斯特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来了,“塞梭,你在这儿吗?”当她看到一对情人在接吻时,忙说,“噢!对不起。也许我该先敲门……”
在拉克伦往后退之前,金白利明显感到他抖了一下。她还以为是由于被外人打扰的缘故,她怎么也没想到拉克伦居然认识这个寡妇。
拉克伦低低地喊了一声:“喂,继母?”那语调极为疹人。
尼费雷德·马斯特倒退了一步,手一下子放到了喉咙处,惊恐万分。她给吓坏了,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拉克伦?!……我的孩子,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你能吗?!”
只见金白利未来的继母眼睛一翻,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金白利呆住了。温尼弗雷德·马斯特是拉克伦的继母,是她听错了,还是……?不,没错。看来生活给他们开了个玩笑,同一个女人在他俩的生活中居然扮演了相同的角色。
拉克伦厌恶地瞪着那个瘫在地上的女人,狠狠地“呸”了一声。这声音把金白利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拉克伦,把她扶到沙发上去,好吗?”金白利建议。
“哦,不,让我来帮她?没那么好的事!我要亲手把她的脖子拧下来?”
金白利被他那怒不可遏的声音给震住了。她急忙用命令的口吻说:“先把她放到沙发上。等她醒过来,你再拧也不迟!”
没等拉克伦说话,金白利便跨过温尼弗雷德冲到门口,吩咐一个仆人去拿嗅盐。等她转过身来,只见拉克伦已经将那个老妇人扛在肩上,重重地砸到镶金边的玫瑰色沙发上。
“看来,以后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晕倒在你的面前。”金白利冷冷地说。
拉克伦在那儿拍了拍手,像是刚摸过一件很脏的东西一样。
听了她的话,他望着她说:“不,亲爱的,我会像抱一个小婴儿一样地爱护你。而她,”他厌恶地看了沙发一眼,“没权享受这份温柔。”
金白利来到拉克伦身边,“她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女人,那个卷走你们所有钱物的女人吗?”
“就是她。可我弄不懂她来这儿干嘛?不过这次,她可别想再溜走了。”
金白利眉头紧蹙起来。她已经猜出温尼弗雷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谢灵·克罗斯了。她一定是同塞梭一块儿来的。昨天晚上之所以没见到她,是因为当时他们在书房与塞梭争吵,加上天色太晚,温尼弗雷德见过梅根后便到屋里休息去了。
但是,这一切也太——太让人震惊了,金白利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她就是你的继母?”
拉克伦无奈地“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她提这个问题非常可笑。“她一见我就晕过去了,如果她心中没鬼,那怎么可能那么害怕?”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在金白利母亲还在世,她父亲还没恋上温尼弗雷德·马斯特之前,金白利就见过这个女人。温尼弗雷德看上去似乎是个还不错的女人,尽管稍微有点自私。
这个寡妇年近五十,棕色的头发,淡棕色的眼睛,身材丰满而匀称。她个头不算太高,比塞梭要矮些。总的说来,她可以说是个很有韵味儿的女人。
但金白利并不喜欢她。她知道这个温尼弗雷德嫁给她父亲的条件是让金白利早点出嫁,搬出去住。不过想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金白利知道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一旦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麻烦可真不少。有些人即使有血缘关系,也爱吵个不停,因为她们都想掌管主家大权。但金白利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她根本不想跟父亲住在一起。
金白利知道这个寡妇很有钱。几年前温尼弗雷德搬到诺森伯兰郡时,就买下了当地很大的一座别墅——老亨利府邸,还雇佣了几十个仆人。她经常奢华地大宴宾客,难道这些都是在用偷来的钱?
真是不可思议。要是金白利的父亲获知此事——上帝呀,金白利简直不敢再往下想。当然,如果是一个苏格兰人对温尼弗雷德提出指控,塞梭是永远不会相信的。
金白利摇摇头,茫然地说:“我简直想象不出温尼会是个贼。
真的,我怎么也想不到。”
“温尼?”拉克伦惊讶地问,“金白,你认识这个女人?”
“你刚才没注意到吗?这个女人其实……”
“谁晕倒了?”梅根走进屋里焦急地问道。显然那个仆人去拿嗅盐时,把这事告诉了梅根。梅根一眼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温尼弗雷德,惊叫起来:“啊,是我们新来的客人,马斯特女士,是吗?她病了吗?要不要请医生?”
“我想医生也无能为力,”金白利冲着梅根淡淡一笑,“她看到拉克伦就晕过去了。”
梅根疑惑地看着拉克伦,“麦格列高先生,你是不是会昏厥术?那你应该随身带着嗅盐才是。”
拉克伦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是由于害怕才昏过去的,她活该如此。”
梅根眉头拧得更紧了,“是吗?嗯,那当时你的脸色一定够吓人的。是的,我可以想象得出。”
拉克伦气恼地撇了撇嘴。梅根坐在沙发边,将嗅盐放到了温尼弗雷德鼻子下面。这招挺灵,那寡妇很快举起手来驱赶那股刺鼻的味道,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
她一开始还处于迷茫状态,看到梅根迟疑地问了一句:“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躺在这儿?”
突然,她猛地停住了,双目直瞪,看样子是记起了刚才的事。她急忙抓住梅根的手,惊慌失措地问道:“他还在这儿吗?”
“谁?”
“那人是麦格列高吗?”
“是的,可我不明白……”
那个寡妇马上坐起身来,由于速度太快,差点把梅根撞到地上,而她本人也因剧烈的头疼而呻吟起来。但她眼睛却一直在不停地搜寻着。看到拉克伦后,她呻吟得更厉害了,乞求似地向拉克伦伸出了一只手:“拉克伦,你先听我解释——免得做出让我们都会后悔的事情来……”
“后悔?”拉克伦冷冷地说,“我敢向你保证,女士,无论我现在做什么,我都会感到开心——而你就不一样了。”
“求求你,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温尼弗雷德一边恳求着,一边难为情地望着金白利和梅根,“没必要因为我们之间的家务事而打扰这些女士。”
“你以为只是家务事那么简单吗?”
此时的拉克伦已经怒不可遏了,他根本不想去考虑这个寡妇的请求。他也根本不去想她会陷入一种怎样尴尬的境地。在他看来,金白利不会在这事上责备他。可恰恰相反,金白利此刻倒是有点同情那个寡妇了。
金白利清了清嗓子,望着梅根说:“啊,我还没吃早餐呢,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梅根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跟着金白利走了。“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可现在我很想了解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爱的,你知道内幕,是吗?”
“是的,很不幸,我知道,”金白利挽住了梅根的手,“我想拉克伦也不愿将这事瞒着你们,他正想公之于众。况且要是有人因此被捕,这事是瞒也瞒不住的。”
客厅里,温尼弗雷德正在一个劲地解释:“拉克伦,我爱你父亲,这你知道。他的去世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那时是昏了头了,没好好考虑就……”
“那时我们都昏了头了。但如果这就是你能说出的唯一理由……”
“我……我当时害怕极了。”
“你害怕什么?”拉克伦紧追不放。
“害怕孤独。”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拉克伦惊诧地问,“整个城堡都住满了人,你还孤独什么?”
“可他们都是麦格列高家的人。”
“那你不也是麦格列高家的人吗?再说了,除了麦格列高家的人,谁还会住在那儿呢?”
“但我跟你们不一样!”温尼弗雷德固执己见。
“有什么不一样?你以为我们会把你赶出去?不,你心里明明知道,麦格列高就是你的家。”
“你父亲死了以后,那还是我的家?不,”温尼弗雷德摇着头说,“我在那儿没有一个朋友……”
“哦,那又是谁的错呢,女士?”
“我知道都是我自己不好。可事实毕竟是事实。你父亲是我的遮阳伞,是我生活的全部。后来他撇下我走了,我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你就有权利偷走我们的家产?!”拉克伦怒气冲冲地说。
“不,不是,我知道我做错了。当时我害怕孤独,所以一时昏头做下了错事。拉克伦,相信我,这些年我经常在责备自己。”
“是吗?”拉克伦嘲讽地问,“你有那么多年的时间可以纠正你的错误,可是至今我没见到你归还一件首饰,一分钱。”
温尼弗雷德的身子蜷得更厉害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在说服自己,认为我比你更需要这笔钱。你毕竟还年轻,又是个男人,你可以通过其他办法再去寻到钱,可我却无能为力。”
“如果只涉及到我一个人,那问题可能不会太大。但是你知道吗?自父亲过世后,整个家族的重担就落在了我一个人肩上,我得维持家族中所有人的生活,还得保证各方面的正常运转。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在大学的学业中止了,只好辍学回家。其实即使那时我学的是经济贸易,我也无法养活那么多张嘴,更不用说面对修理破旧的城堡那笔天文数字?”
温尼弗雷德开始惶恐起来,“拉克伦,你要理解我!我从小生活在穷人家,父亲是个赌棍、败家子。我还在襁袍中时,母亲就离开了人间。我跟父亲经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哦,上帝,我想起来就害怕s来是你的父亲帮我摆脱了那种生活!可是他撤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就又一次陷入了痛苦的绝望中。这些你都明白吗,我的孩子?”
“我一点也不明白,温尼弗雷德。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事实就是你当了小偷,偷走了我的,不,应该说是整个家族的家产。
现在我要索回全部财物,包括每一块英磅,每一根项链,每一个戒指……”
“可是……钱都没了。”
拉克伦僵住了。他的眼睛里喷射出灼人的怒火。想到那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大笔钱,想起那些苦苦煎熬的日日夜夜……不,他不相信!没人会在短短三年内就把这么多钱花光——除非他过着一种该死的国王般的奢靡生活。
现在,面对温尼弗雷德如此厚颜无耻的说辞,拉克伦已经不想再说过多的话了。他只是恶狠狠地冒出两个字:“没了?!”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
那寡妇退缩了一下。“真的,我并不想把它们都挥霍掉。我曾经把它们藏在巴士镇的一间小草屋里,整整一年时间,我无所事事,哪儿都不敢去。可那样我又感觉无聊透顶,我需要热闹,需要有人陪我,于是我决定以一个风韵犹存的寡妇的身份出现在社交诚中。我换了名字,搬到了诺森伯兰郡,在那儿买了一幢别墅。我经常宴请宾客。我还赌过,虽说数额不大,可是运气不佳,结果也不比我父亲好……”
“够了!”拉克伦雷霆般地吼叫起来,“你这个贱妇,你可是偷走了十万英磅!你再怎么也不可能花掉所有……”
“我还有些珠宝首饰,”温尼弗雷德赶忙插话,“它们大多数还在,我只是最近才当了几件。还有那幢房子,我很快就要结婚了,之后我马上把它们给你。”
“接受用我的钱买的房子?哈哈,我可真够荣幸的!”拉克伦用嘲弄的眼光望着她。
拉克伦简直是哭笑不得。这女人居然不认为她的馈赠简直是荒唐之极,也根本没意识到她的每一样东西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她是一个轻浮的女人!一个白痴!-个自私自利的糊涂虫!过去在克瑞格勒时,拉克伦从没跟她接近过,所以还没认识到她会是这样一个货色。
“我未婚夫肯定不会介意我的房子的,”寡妇继续说着,“他可能还会补偿我欠你的一些钱。他是一个极可爱的人,而且很有钱。他一定会拿出几百英磅……”
“女士,你不要搞错,是十万英磅啊!”
“哦,这个,当然了。会给你十万……英磅。”
门突然开了,金白利探进头来,“拉克伦,你知道整个楼下都听得到你的声音吗?”
“就算是另外一个郡的人都听到,我也不在乎!”拉克伦怒气冲天地说,“金白,你知道吗?这个女人偷走了我大半的财产。她居然厚颜无耻地说她的未婚夫会补给我十万英磅!”
“噢,这个我也说不准,”金白利冷静地回答,“不过她的确已经跟我父亲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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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新人结婚,举行婚礼前连续三个星期天要在所属教区教堂等处预先发布公告,给人提出异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