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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错过的心(2)

    尚府,狭小的后院中,无月无星,暗沉得没有半点夜色美丽,但是小院中却有两个人默默相对而坐,面前各是一杯未曾饮过的酒。

    “后面你想怎么办?”先开口的那个人语调清寒,带着几分幽冷。他,是幽学。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就是尚启阳。

    “太子……不,陛下吩咐我做的事情,我的确没有完全做好,眼下只有唯一一条路可走了。”他垂着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幽学看看他,“你可想好了,这么做就没有退路了。”

    尚启阳轻叹,“像我这样,世代在此做细作的人,每一天都活得没有退路。幽学,你回去见到陛下时,记得向陛下求一件事--请陛下准许我尚家人可以返回圣朝,我不希望我的子女再走我这条路了。”

    他点头,“好,我会把你的话给陛下带到,不过,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未必没有别的退路。”

    “陛下想一统江山,就势必要有人死,就如秦始皇一统七国,也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能得成霸业……”

    “如今陛下想踩着谁的尸体?金城倩吗?”

    黑夜中,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庭院内,小院内的两个人同时站起,神色大变。

    玉颂明白黑夜中步步逼近,站在幽学身边。

    “幽学,原来陛下派你来,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监视我的。”他静静地盯着他的眼,“既然都是为了圣朝的一统江山,你们也无须避讳我。我的出身你们都知道,陛下也算是我的主子,我们主仆这些年,有什么是他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一定要这样在背后算计?”

    幽学被他突然当面戳破目的,有些尴尬,但很快镇定下来,回答他,“你不要心生怨恨,既然你了解陛下,该知道他做事的风格。你现在是玉阳王,不是当年雀灵苑的小谢了,你要顾及玉阳的利益,还要顾及金城的利益,你想陛下会完全的相信你吗?”

    他面无表情道。“所以陛下定下的这杀死金城王之计,是为了摆脱对我的依赖?”

    “金城王若死,金城内乱,则是我圣朝趁势夺取江山的大好机会,但是金城倩非要回国,你又拦不住,陛下只能改变策略,若不是为了给你们留面子,你知道,其实陛下可以让金城倩死在海上,永远回不到金城的。”

    玉颂明的五官僵硬如铁,“那如今你们又在谋划什么?金城倩回国,我已经承诺陛下会将玉阳拱手相送,陛下兵不血刃的就能得到玉阳疆土,为何还要和金城倩为难?”

    幽学看着他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天真。你将玉阳送给陛下,当然是一片好心,但玉阳民心最是坚固如铁,岂能轻易愿意改服易姓,归顺圣朝。”

    “所以……陛下还要再起争端……”玉颂明苦笑,“我以为陛下有了丞相之后,心已经软了,可是……陛下终究还是陛下……江山对他来说,是永世追逐不休的。好,既然如此陛下如今是要金城倩也死吗?”

    他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不会要金城倩的命的。我不是说了,陛下如果想杀她,在海上要她的命最简单,只要派出一艘战船,就能将她无声无息的在海上扑杀,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那么,陛下就是要我死了?”玉颂明挺起胸膛,“只有我死了,陛下才可以顺理成章地挑起金城和玉阳的纷争,对不对?”

    幽学语塞了一下,“也不是非要你死……你可以先诈死,等陛下心愿得成……”

    “那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你们都已认定我现在变了心,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的确变了心。我既然做了玉阳王,做了金城的女婿,必然要为两国百姓着想,陛下的梦想我会帮他实现,可不是以战争为唯一目的。四海烽烟若起,那血流成河的景象,陛下没有见过,但他应该能想到那是怎样的惨绝人寰,陛下怎么会忍心……”

    突然间--一柄明晃晃的短刀从空中划出一道新月般的弧线,劈向他的颈部。

    幽学惊呼一声,“尚启阳,你做什么?”

    玉颂明旋身避开,但肩膀上的衣服已被刀锋劈开一道口子。他紧紧盯着站在对面,手握短刀的尚启阳,冷笑道。“怎么?果然是要对我下手了吗?”

    他冷冷回答,“你已知道这么多,怎么可能再留你活口?你若从这里离开了,必然会去对金城倩说出陛下的计划,陛下一片苦心,百般筹谋,岂能举于你手?”

    玉颂明向后倒退一步,看向幽学,“怎样?你也要出手吗?”

    幽学顿足道。“尚启阳,陛下没有指令说要杀小谢,你不得擅自行动!”

    “不杀金城倩,也不能杀他,大事如何能成?”他急了,“你若是不想做恶人,就站一边看着……”

    说话间,玉颂明已经飞身掠空,迅捷而去。

    幽学怕出事,急忙拦道。“他在雀灵苑时,就是有名的轻功了得……”

    但他话未说完,尚启阳便背刀身后,已经追了出去。

    “这可糟了!”幽学跟着起身去追,但两人竟身如闪电,一前一后,是他用尽全力都追不上的。

    玉颂明打探出全部真相,知道事情已经刻不容缓,纵然和圣怀璧翻脸,这件事也必须先告诉金城倩去。苍茫夜色下他疾奔行走,敏感地警觉身后那如影随形的雪亮刀锋。

    尚启阳是金城的内廷禁卫长,自然功夫了得,他若稍有不慎,就会被追上。

    如今情势,他们两人中势必有一人得死,看来他也只有使出杀招了……他旋即脚步骤停,转身相迎,尚启阳没料到他会突然停步,刀花一甩,立刻斩落。

    他脚法轻盈,在刀光之中闪躲数招后,猛地向后一倒,尚启阳的刀法落空,接着玉颂明双脚如剪,将他的脚绊住,趁他一个踉跄之时,脚腕上扬,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刀柄瞬间脱手,玉颂明翻身而起,将刀锋抓住,一下抵在他的脖子上。

    尚启阳一动不动地半蹲在地上,一脸的愠怒和无奈,叹道。“没想到最终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说罢,他闭上眼。

    玉颂明定定地看着他,想起他的身世,与自己虽然不同,却又有些相似。都是在异国他乡,隐姓埋名地活着,只不过他在圣朝时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安于现状,而尚启阳却是知道身世而无法回归故土。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也叹了口气,说。“你想回圣朝,为何不现在回去?”

    尚启阳讶异地睁开眼看看他,“你是说……”

    “我不杀你。你今晚就收拾东西,带上你的家眷离开金城。”玉颂明一字一顿道。“永远不要再和金城为难!”收回刀,他面对着尚启阳,步步后撤,确认他没有再行进攻的迹象后,便再度纵身而起,将刀丢向远处的暗夜之中。

    幽学此时从后面终于追上,一把抓住尚启阳的肩膀,紧张地问。“怎么回事?你们俩交手了吗?”

    他惨笑着一手捶在地上,“陛下说的没错,这人外柔内刚,只能以怀柔之策合作不宜逼迫。”

    “那你刚才还那样吓我……”幽学长出一口气。

    尚启阳冷冷回头,眼中却是杀机四伏,“但是我说了,如今我们没有退路。”

    幽学不禁打了个寒颤。“你……你难道真的要……”

    “纵然陛下怪罪我,我也没有办法了。”他爬起来,缓缓走到被玉颂明丢弃的那柄刀前,弯身捡起,“记得我托付你的事情。”

    幽学抓住了他的手腕,“陛下没有要让他死!陛下的意思是尽可能的让金城内乱,内乱!你知道小谢和陛下的关系吗?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陛下救过小谢的命,待他更是向来器重,否则纵然他身世特殊,陛下也不会允许他回玉阳做王的。虽然此时他们身分转变,立场不同,但若陛下知道小谢因他的大计而被你杀了,陛下不但会自责,还会降罪于你。”

    尚启阳盯着他,“你知道鸿门宴的故事吧?”

    幽学一征。

    “那本是项羽得成就霸业的最佳时机,若他肯听范增的话,在鸿门杀了刘邦,岂有后面十面埋伏,坟下自刎的悲惨下场?”尚启阳咬牙道。“我宁可被人骂得遗臭万年,也不能让陛下成了陌路英雄。”

    他紧张地说。“可是你若杀了他,被金城倩迁怒圣朝……”

    “我不会让她怀疑到陛下头上的。你,只要站在旁边看看,不要插手即可。”

    尚启阳那坚定不移的语气令幽学知道他是认真的。想到自己和小谢的情分,他心中就一阵绞痛……当年兄弟一般的朋友,如今竟要刀剑相向,难道这就是皇权路上必须牺牲的代价吗?

    玉颂明回到金城王宫时,只见一干文武大臣都跪在金城倩的寝宫前,她怒气满面地盯着所有人,高声斥责道。“忧患之时没有一人想到,此时此刻出了大事却喊着要来请罪,你们不觉得自己头戴乌纱会折了你们的脖子吗?”

    他见情形不对,便问。“出什么事了?”

    金城倩没好气地说。“刚刚平定叛乱,又出大事。金城最大的两座矿山塌了,而且一前一后,塌了五日了,死伤至少数百人。这些人将这么大的事情隐匿不报,自以为能摆得平,要不是今天矿工的家人跑到王宫外面哭喊,哭得连我都听到了,否则我遗被他们蒙在鼓里!”

    为首的一人是金城的丞相,他老泪纵横,连连即首道。“公主,不是老臣等故意隐匿,实在是前一阵子宫中风云莫测,下臣人人自危,这件事各部也曾在一起商议……”

    “商议的结果就是不救人吗?”她大声怒喝,“真是越老越没用!难怪我们金城现在是四国最末!百官都没有奋进之心也就罢了,竟连国人之命都可以视若草芥,不以民心为已心,早晚会亡国!”

    她疾言厉色,措词严重,底下百官谁敢再置咏一句?

    玉颂明走到她身边,低声说。“现在你这样训斥他们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先勘察矿难灾情,想办法施救。”

    金城倩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已经叫他们把灾情调查清楚,明天必须给我回报。”

    “坐在这里等消息不是办法,明天我去矿山看一下吧。”玉颂明主动请缨。

    “你……”她凉讶并阻拦,“那怎么行?你又不是我们金城人……”

    “但我若日后在金城生活,总要为金城出一份力吧。”他拉过她的手,“先叫诸位大人回去吧,此时各司其职最重要,你把他们拉到这里来,反而会耽误救援进程。”

    她气呼呼地看着地下那群人,“既然玉阳王都替你们说话了,就走吧!懊做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告退。

    金城倩和玉颂明回到内殿时依然气愤不平,一抬头,却见他的神情古怪,似是有话要和她说。

    “怎么?你有心事?”她想起重要之事,立刻道。“对了,上次让你分了心,重要的事我还没和你说。玉阳那边你不能丢,你若是放了手,圣朝和黑羽都会得了便宜,你如果真心为我好,总不能坐视他们两家势力更盛吧?”

    玉颂明低看头,此时他的心潮波澜起伏,很想将刚才自己所知所过之事告诉她,但是眼见她刚刚大发脾气,为国事操心,又在惦记他的事情,顿时觉得自己何等无用,让心爱的女人为他这样操心,却无能为力。

    “好,我会再想想。”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明日我驭程去一趟矿山,你在这里坐镇,待矿山的事情了结了,我们再说以后的日子,如何?”

    金城倩白他一眼,“你该不是故意和我拖延吧?反正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她重重地拧了他一把,“我就把你赶出去,你这个玉阳王我不要了。”

    玉颂明笑道。“这么狠心?是不是早就等着不要我,想要另觅良人,所以才急巴巴地跑回金城来的?”

    她俏脸一板,“哼,你以为呢?你这么不听话,我千么要你?”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声。

    金城倩以为他当真了,忙将他抱住,笑道。“逗你呢,哪里舍得把你丢了?”

    他展开笑颜,捧看她的脸,柔声问。“倩儿。你有没有后悔过生在帝王家?”

    她默然片刻,答道。“不悔。若非如此,我怎能遇到你?”

    玉颂明再叹口气,“所以……我也不悔。”

    他知道前路凶险,但是他和圣怀璧说过。愿得一心人,自首不相离二他相信圣怀璧不会杀他,因为圣怀璧必能明白他此时的心境已与在圣朝时不同,他们都已心有牵绊,有了牵绊的人,便不会再有那么重的杀意。

    也许他该找一个机会再见圣怀璧一趟,谈谈关于他们的梦想,关于他们的未来一切总会有解决之道的,况且圣怀璧身边还有令狐问君,她是圣怀璧的软肋,事情若有转机,就该是在令狐问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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