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后院有一汪碧绿的湖水,栽种了垂柳,半落了叶片,嫩黄的颜色随风轻荡。远远就看见一堆人围成两个圈,有香味传来。叶蓉眼尖地发现了他们,扬起手,“来啦!”
顿时,人人都抬头看过来。想来,叶蓉已经将萧漠的事情说了一遍。桑桑儿捏着萧漠的手,微笑着回应那些带着刺探的眼光。那边,已经有人招呼着让出座位,竟然是在周子期旁边,另外一边则是记者团里的副社长,叫王佳。桑桑儿想了想,拉着萧漠坐在周子期身侧。
萧漠笑着招呼:“你们好。”
他这一笑,眉眼弯弯,仿若在暗夜里盛放的花朵,氤氲出暧昧的气息。众人皆是一愣,才回神过来,纷纷回应:“你也好。”
桑桑儿拿过已经串好的肉丸子,刷了一遍酱放上烤炉的架子上时,周子安突然在她身边落座,看样子是仗着大哥的权威将周子期扫在一旁。这位大哥显然不是一般的有影响力,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出声,只有炉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桑桑儿侧了侧头,“你来了,要烤点什么?”
周子安手指摸着下巴,眯眼笑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话如此暧昧,众人下意识地去看萧漠,却见萧漠自顾自地在牛排上刷辣椒,一层又一层,竟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倒是周子期说话了:“哥,你不是说不参加的吗?”
周子安挑眉诧异地“哦”了一声,笑容更灿烂了,揉了揉周子期的头发,“既然来了,哪有不参加就走的道理。”笑着的一群人,都没有发现周子期郁闷得不得了的神色。
***
烤肉大会之后是篝火晚会,一群人嘻嘻哈哈又唱又跳,音响效果十分好,简直震彻山谷,还引来不少趁着周末来度假休息的人。萧漠拉着桑桑儿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退场,选了处安静的亭子面对面坐下。
秋虫细细低语,仰头便可见漫天星辰。他们静坐在这一隅,听着不远处的喧嚣声,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意味。夜深了,风吹拂,微凉。桑桑儿搓了搓手臂,萧漠已脱了衬衫给她披上,桑桑儿诧异地看,发现萧漠里面还有一件背心,顿时失笑。
在这一方,路灯照射不过来,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大概的轮廓。这样,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眼神,就不会被轻易地诱惑,忘记本来要说的话。
桑桑儿抓着萧漠的衬衫,深深呼吸,然后开口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声音很平淡,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
“嗯。我也没想到我这样心急。”萧漠静默了好几分钟,甚至桑桑儿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慢慢地说,很平静地叙说。他只停顿了两秒钟不到,又继续说道:“来之前,我一直在回忆。我们在巷子里狭路相逢,你拖着我就跑——”
“狭路相逢不是这么用的,而且,我是怕连累你才拖着你跑的。”桑桑儿忍不住插一句。
“是啊,完全不顾我的意愿拖着我就跑,还把我带到了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嗯,当然最后你对我负责了。”
对……对他负责?桑桑儿脸一热,他怎么可以把话说得那么不清不楚的?真让人恼怒。
“第二天,我一进教室你就匆匆忙忙地撞了上来,真是吓我一跳——当时我想,咦?什么时候班上多了这么一个冒冒失失的家伙?”萧漠轻轻地笑道。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冒冒失失而且不起眼。”桑桑儿没好气。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看我不顺眼,居然把你调到了我旁边。我当时就想,惨了,这么一个书呆子,还爱管闲事,自己肯定惨了。”
“年少的你心理活动还真丰富啊。”桑桑儿撇嘴嘲讽。
“哪里哪里。”萧漠仿佛听不出桑桑儿的嘲讽,声音越发温柔,“我那个时候只是表面恼怒罢了,心里不知有多欢喜,以后不用上课没法睡觉,因为视线老往那个书呆子身上飘,完全控制不住,还总支起耳朵仔细听,生怕漏过她的话。以后这个人就在旁边了,那么近,完全不用担心看不到听不到,多好。”
“骗……骗人。”桑桑儿顿时结结巴巴。
“嗯,就是骗你。”萧漠居然连反驳都不,直接承认了。桑桑儿懊恼极了,恨恨地闭上了嘴巴,决定要当一个哑巴。萧漠似乎满意了,微微的笑意从话里泄露出来,“后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说,你要搬去C市,在那里读高中,我就慌了。C市离H市可真远,坐火车都要四五个小时呢,我怎么能放心?可跟过来的我什么也不能做,每日里混沌度日,那可真糟糕。连自己都无法掌握,如何能确定我们会在一起这个结果呢——”
桑桑儿再不是赌气的不说话,安静下来。
萧漠想太多也好,她想得太少太天真也罢,那些他们各自的自以为是,那些在那个时候完全无法面对只能像揪住救命稻草般一定肯定地告诉自己,结果一定要达到,过程不重要。然后那一日,萧漠放任赵椿,那种心思小手段,是过程中渐渐形成的萧漠的一部分。
大雨倾盆里,心底凉意从脚底冒出来,那么冰凉,让她下意识地要逃离。萧漠所在的世界是她那个时候无法企及和赞同的世界,之后她更是不敢在他没有联系她的情况下主动与他联系。她害怕啊——
就连今日,如果萧漠提早通知她——我要来了,她绝对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桑桑儿哑着嗓子控诉。
他突如其来,以那种姿态,简直是诱惑人扑上去,她看见乌苏眼睛里的沉迷了,他居然敢把那一面对着其他人,太过分了——气急的她哪里还顾得上逃跑,真想马上脱了衣服拿了被子将这个人包得严实藏起来。可居然甩了他一个耳光,还说不疼,怎么能不让心疼得厉害。才想质问他那两年,才想拉开距离,这个人又摆出回忆往事的姿势,一言一语都是告白,让她如何、如何抗拒?
“嗯,我就是个坏心眼的家伙,我们没有两年时间的间隔,我不要那两年时间的间隔出现,我也不要……”语调一转,萧漠轻声问:“桑桑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你很远?你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单纯的大学生,而我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现在的我,谁也不会想到,我其实跟你一样年纪吧?”
是……故意惹她心疼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根本就是要她坐立难安,左思右想非要想出个安抚他的法子来才会消停,不,不会消停,安抚了他她的心要如何安抚?
“难道要我说,你还会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单纯得碍事呢?我的心思,我想什么,你不都知道吗?”桑桑儿扶住额头,焦急又无力。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萧漠从对面到她身侧,拿下她的手,轻轻地按摩她的太阳穴,减缓她的压力。桑桑儿靠着他,放空脑袋,不让自己想那么多。萧漠的手指轻柔,按压,配合他轻柔的语调,让人十分舒服。
“我跟椿没有决裂,不过,我辞职了,对外的说法便是决裂了,因为我不会再回去了。这个说法是椿放出去的,那个家伙如今假正经得厉害呢——周子安是认识的朋友,那个家伙想让我为他做牛做马很久了,知道我往北,堵在车站等着我呢。我说我要找你没空,他打电话一问,你跟他弟弟居然是在同一个社团,而且,要来参加他弟弟的生日宴会,所以我来了。
“另外,萧漫去日本了,一起去的还有爸爸妈妈——不过,我猜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因为那俩老可不习惯外面了,年轻的时候就不习惯,老了怎么可能会习惯?那边天气奇怪不说,吃的东西也奇怪……”
那些人那些事,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总是被埋藏假装不存在地忽略,被提醒了才知道他们都是那样的鲜明。
一切,如昨,崭新。
桑桑儿转身抱住萧漠,紧紧地抱住,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你……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