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四章 故人
关束一探手,飞速从他掌心里夺过去了,嗔道:”二弟,不是我说你,你那心眼儿可是越来越小了,尽讨人嫌,送人礼物还这么不爽快!”
人人都有礼物,唯独落下了慕槿和东方睢,慕槿盯着有说有笑的几人,恨不能上前将衍笙撕扯着吃了,而东方睢则时不时看薛凝一眼,自从跟衍笙走得近了,她好像也爱说笑了。
次日午时,是冬日最暖和的时候,衍笙与东方榉坐在廊前晒太阳,薛凝与关束,领着两个孩子来了,还很远,小唯就朝着衍笙跑来,边跑边说:”小婶婶,我可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小蒲牵着关束的手,落在后面,不敢上前,还有几分认生,关束推了她一把,说:”你也上去叫婶婶啊!”关束了解薛凝的性子,而苏慕槿眼高手低,这东方府迟早交到衍笙手里,所以,她们母女必须与衍笙处好关系。
小蒲呆呆忽闪着眼睛,盯住衍笙,往前蹭了两步,就不敢再近一步了,站在小唯后面,拉了拉小唯的衣服,好像是想提醒小唯别尽顾着撒痴,把她也介绍给婶婶啊。
衍笙全看在眼里,轻声问她:”你就是小唯经常提起的小蒲吧?”
小蒲腼腆地笑笑,又凑近了些,迈着矜持的小碎步,好不容易蹭到了衍笙身边,靠在椅子扶手上,低着眼”嗯”了一声,小嘴抿得极紧,生怕那笑意被人发现了似的。
关束和薛凝也来到眼前,关束口齿轻快地说:”这孩子平时不知有多疯,小嘴叨叨个不停,怎么到了你面前,跟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
衍笙就笑着问小蒲:”怎么,小婶婶让你觉着可怕么?为什么不说话?”
小蒲笑着咧了下嘴:”不是的!”又一转身跑了,回到关束身边,踮起脚尖抱着关束说了句悄悄话。
关束笑着向衍笙道:”你猜这孩子对我说什么?”
衍笙也好奇:”什么?”
小蒲不乐意了,扯着关束道:”不准你往外说!”
关束自顾自说下去:”她方才埋怨我来着,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她你这么和蔼可亲,与她小娘的性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娘自然是指慕槿。
小唯也同仇敌忾地道:”小娘真是不可理喻,整日霸着爸爸不让我们见他,还对我和小蒲冷言冷语,管我们叫小丫头片子,我就不明白了,她以前不也是个丫头片子吗?”
薛凝色厉内荏地道:”小唯,这话在叔叔婶婶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不准你在外面胡说!”
东方榉招她俩过去,说:”你们敢不敢在爷爷奶奶面前当着她的面说?”
小唯和小蒲异口同声:”敢!”末了,小唯又加了一句:”只要有叔叔给我们撑腰,让我们说什么我们说什么!”
东方榉赞赏地点头:”明天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把这些话再重复一遍,要一字不差,谁说的好,叔叔给赏!”
引得三个女人放声大笑,玩笑归玩笑,真要这么做可不成,这不是挑拨内部矛盾吗,于是薛凝开了口:”二弟,这事可大可小,不能这么着教两个孩子,上人一定会认为是我和关束挑唆的,我们又不能供出你,到时候,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谁说不让你们供出我?”东方榉大方地道:”供出我才有份量,就照我说的去做,我敢打保票,她以后不敢再霸着大哥!我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我这两个侄女,孩子整日见不着爸爸怎么行呢?”
两个小丫头一边一个亲了她一口:”谢谢叔叔!”
小唯毕竟年长几岁,很多道理都想得明白,说:”做叔叔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我都有点羡慕小婶婶肚子里的妹妹了!”她还是坚持认为衍笙怀的是个女孩。
几个大人又笑了起来。
”咦,你们快瞧,那个是谁?”关束眼神活泛,一眼瞧见,有一家丁领着一个陌生男人穿过西园向这边走来,见到了地方,那家丁就走了,让那人一人过来。
衍笙定神一瞧,忽然坐直了身体,来人越走越近,方方榉也看清了是谁,眉头渐起戾气:他居然敢送上门来。
衍笙先是一阵心慌,紧接着站了起来,她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应对,所以没注意东方榉的神色,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先单独跟他谈谈,这么想着,朝他走了过去。
顾岷之脚下有些凌乱,他根本不信,只是几个月时间,再次与她失之交臂,来之前,他还在为她找理由,劝自已说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她不是自愿的,毕竟,在酒店楼梯上,他曾亲眼看见东方榉对她不轨,而她也很排斥东方榉,但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只是短短几个月,她就嫁给了这个二世祖,尤其方才那和乐融融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的奢望。
是啊,从始至终这场情事,都是他一厢情愿,都是他在奢望,她从来没把他放进心里、放进选择的范围之内。
东方榉比衍笙的步子还快,还大,他当然不会忘记酒店楼梯上岷之狠揍他的那一拳,那一拳威力那么大,一下子把醉酒的他给打醒了,他这一辈子都记忆犹新,没人敢那么打他,他也从来没那么狼狈过。
直到东方榉超到了前面,衍笙才发觉,他是提着拳头过去的,她大惊失色,她也想起了酒店那回事,紧忙急走两步,上去握住东方榉的手,将他扯到身后,笑容僵硬地对岷之说:”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都办妥了吗?”她知道,他一定是料理完万华镇他养父的丧礼,马不停蹄地赶来找她的,他衣服像是好多天都没换洗了,脸上的胡子也没刮,一向克己甚严的岷之,从来没有这么邋遢过,或者说落拓更贴切。
衍笙与他直面相视,看见他赤红的眼睛,心里蓦然一疼,他也一定好多天没睡了。
顾岷之连眼风都不给东方榉一个,目光焦灼地望着衍笙,眼里只有衍笙,”你不觉得你应该单独跟我说话?”拉起衍笙就走。
”放开你的手!”几乎是同时,东方榉也抓住了岷之的手腕。
岷之还是没有理睬他,定定看着衍笙。
衍笙去拽东方榉的手,恳求:”嫂嫂们都在看着,你先放手,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好吗,只需要几分钟!”
薛凝关束和两个孩子都在向这边张望,似乎瞧出这里不大对劲儿,东方榉不情愿的收了手,狠狠地道:”顾岷之,那一拳我迟早会向你讨回来!”
衍笙也挣开岷之的手,走开去,岷之紧紧跟在她后头,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
东方榉见他们走远了,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回到廊前时,脸还是黑着的,关束瞧出苗头不对,没有顾忌地问:”二弟,那个人是谁,他跟弟妹……”话刚说了一半,被薛凝制止了。
”他是白家酒坊的账房,来汇报工作的。”这种说法,连他自己都不信,方才顾岷之那种表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很紧张衍笙,不下于他对衍笙的紧张。
他装着与两个侄女玩耍,但是谁都看得出他心神不宁,气氛悄然变味儿了,薛凝体贴人意地说:”二弟,既然弟妹有事,那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又招呼两个孩子:”小唯,小蒲,跟叔叔说再见!”
两个丫头由薛凝和关束牵着,回过头来冲他挥手说再见,他勉强挤出笑容,也冲她们挥了挥手。
东方榉放声叫来竹芋,远远眺望衍笙与岷之站的那处,交代他道:”你亲自去查一查,展会那几日,夫人与顾岷之有没有单独相处!”
”少爷,您这是?”竹芋感觉为难,在他们下人眼中,夫人可说是他们见过最完美的女人,少爷如此作为,岂不是在怀疑夫人的清白,对于女人来说,这是极严重的侮辱,若让夫人知道,那还了得?
”去!”东方榉这个字像是吼出来的。
竹芋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飞快跑了,但是他不知道从何处查起,展会过去好几个月了,他找谁问去?
岷之面无人色地问:”你是自愿嫁给她的?”
衍笙看着山坡谷地,不看他:”是!”
他哽咽着道:”他对你好吗?”
衍笙低头,过了一会儿,方说:”好。”
”你这么做,是为了摆脱我?”他偏了脸,压下胸中翻涌着痛楚,声音不可抑制的发颤。
衍笙停顿了更长的时间,方说:”不,因为他很好。”
他紧接着问:”比哥哥好,比我也好?”
衍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嘶哑地道:”不准你提他!”
”这么说你不爱他,你不爱他,还嫁给他,给他生孩子,还是未婚先孕,”他生硬地道:”我们兄弟,真是看错了你这个女人!”他含泪恍然一笑,泪光中田野朦胧:”是啊,向来,故人不如新人好,现在连提一提也不可以了……”
”我说了,不准你提他!”想到安鲁戈,衍笙仍然痛到骨髓里,痛得呼吸困难,强逼着自己不哭出声音,憋得快要昏死过去,四肢麻木,她无法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抱起双臂,脚步凌乱想回去,原来,她还是这么孤独,她没有可以依靠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