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惊见(2)
“空坟?”长流一愣,袖下的手一紧——什么,意思?
他亲手葬下的人,怎么,会是空坟,难道有人在碎玉轩之前已经带走了她,又或者——
他蹙眉,那本是个优雅如云的男子,一皱眉间也是愁云飞散的清淡——空坟,银针,刺穴,死人……药奴……他被想到的东西一惊,回过神来才发觉,顾瑾瑜正拉过他的衣袖。
“长流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他顿了一顿,竟不知该从何说起,那瞬,屋后猛然惊起一声惨叫,众人倒抽口气——真正的凶手,来了……
顾瑾瑜还未来得及动手,身边那抹蓝影已经飞掠而去,落下一句:“先保护他们。”那个男子,纵使在最紧要的关头,却总是自然而然去想着那些东西。顾瑾瑜一愣没有追去接着是有些感叹,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到底,云泥之别,那个男子,本就已经不是谁可以般配的起的。
飞影如风,他心绪如麻。
西楼……或者,你没有死……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
长流只觉得心口猛然有些颤抖,他理不清这些情绪,是激动,还是懊悔——他只想第一个见到那个人,凶手也好,邪魔外道都好——他只要知道——西楼,是不是你!
后花园一掠,声音低迷,有沙沙的风穿过草丛的声音。
“踏”他走步轻巧,拨开柳叶,“嗖”一声,身侧闪出一道人影,他下意识就要去扣那人,指尖轻点,那人回手就是一挡,手腕纤细,有一股靡靡的药味传来,长流心里突的一跳,反手就扯住了那人的衣衫。
那人反映快,动作也快,虽然侧身一躲,衣角也被长流抓住,那人索性抬手一劈,“咝”的扯坏了纱衣一角也不管不顾,倾身跃了开去,轻功一展就出了外墙,长流哪里肯就此放过,那从来不计较的人如今堪堪不饶人起来。
出了外墙,追进了林子,月光深沉。
他不依不饶,缠斗不休,手腕极其灵动自如,那人见状衣袖一抹似要掏什么,长流竟像是看穿一般推掌一抓,抓住了手指,死死不放。
那人突然泄了气,咬牙狠狠骂道:“师宴卿,你这个混蛋还不放手?”那声音很清,好像千泠山夜半流过的泉水,长流被这一骂惊了半分,手却迟迟没有放开,兴许……是不敢放开——那声音,是西楼,西楼的声音就在自己跟前,他突然怕这么松了手,她就是个幻觉,会消失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可就是松不开手。
西楼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动作,她低低叹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是碎玉轩的事,大圣人你又来多管闲事了?”她不说帮忙,不说关心,她只骂他是多管闲事——他已经不是她的药奴了,他是师宴卿,那个江湖上的圣人。
“你……”长流“啪”的松开了手,她没有死……她竟然——没有死。他松开了手,朝后退了两步,好像是身份有别,正邪有别。
西楼皱了皱眉,看着他退开两步:“我,没有死。”她突然冷冷一笑,“还是……你觉得我该死,却没有死?”她眯起眼看着他。“我让你失望了。”她还是那么妖腻,转而轻盈笑起,“我没有死,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骗了你的感情?哦,不对,你不懂感情,你——没有那东西。”她耸耸肩,这样的话,时隔了两年说出来,依旧心里寒凉,她装作毫不在意,“那么,事实就是,我骗了你。”她还说得认认真真,毫不虚假。
长流摇摇头,他一向显得温和,如今却是有些温柔:“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他顿了顿,“你该骗我的,该的。”他看着她,她眉眼清凛,还是如两年前那般濯傲,“我——不知道……”他的话断了,顿时也不知该如何说明那种感觉。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
哈,这个人还跟从前一样,想着别人的想法,顺着别人的想法,不知道争取,不懂得挽留——偏生是生得眉目多情,却是一个不懂多情的性子!
西楼不屑哼了声:“我骗了你两年自责,两年苦心也够了……”她慰叹,“我始终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我不是好人,做不会好人,也不想做好人,只会杀人骗人,甚至不救人。”她摆摆手。“我死了,你不会恨,不会痛,最多只是自责愧疚,我知道。”
“……”长流不做声,他张了张口,“如果——如果不只是那些呢?”他问了一句,可是问完了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只?”西楼有些奇怪的看他,她扬手勾了额头几缕发,夜风一拂就吹了散去,那四叶点纱殷红如血,好像是故意给长流看的——她就是那么一个作孽伤人又伤己的女人。“那还有什么?”她眉眼俏然,更像只是在开玩笑看好戏。
“我……”长流顿了,“不知道……我只是……有些,怕。”
“怕?”西楼笑了起来,她一笑就好像明月下的夜花盛开,“你怕什么?怕我是那个杀人凶手?”她目光一凛,“你怕,你只是怕我没有死,没有——为你死,是不是?还是——你怕我是那个杀人凶手,到了如今,你要再杀我一次,或者——要我这个妖女再为了师大公子你,再死一次?!”她有些咬牙。“你就这么希望——今夜出现的不是我,我——在两年前就死了?”
不——是的——
长流看着她,她在笑,却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她盯着他的神情就好像在防备什么罪大恶极的人,而她——在保护自己,用宁可自己伤害自己的方法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不被他伤害——
那,就是她的本性。
长流咬咬唇,这个动作让西楼皱了眉,断了话,他从前是不会有这样的小动作的,那好似在隐忍,在忍受——某种伤害。
“不——不是的,”长流吸了口气,他眼眸如画,轻身一站就是流云似水,“我怕……我去了千泠山,你不在那里……我突然觉得,害怕——我有些,生气。”他好像不会表达,低下头去看着脚下的泥土,他这么说得时候有一些想要面对却又不敢不知如何面对那些情绪的准备,显得有些……可爱。“我怕——我找不回你……我怕,今夜的……不是你……那么——就真的失去了。”失去了什么,他也不会说,如果今夜的不是她,那么他就真正断了她的一切消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他再也没有可能得知——他突然庆幸,她没有死,今夜来的是她。“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他摇摇头。
西楼听着一愣:“你信我?”信她不是凶手?她有些玩味。
长流点点头,抬头温柔的看她:“你不怕做坏人,也不怕被人看不起,我知道的。不是你做的,你未必不会承认,但是你不承认,那么一定不是你做的。”这一次,他说的毫不犹豫。
西楼震动了一下。
她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看着她,就好像那一步根本没有退,他们的距离比方才还要近。
他为什么——总是,要这么轻易的看穿以后再拆穿她?!
就像她吻他那夜——她又退了一步,这次是有些心惊的几乎是逃跑的退开——那夜,他也是温柔的小心的说着——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他装着了解她,或者他是真的了解她,可是却立刻反咬了她一口,利用了解她,利用她的心,对她说着交易着感情的话!
她怕——他再说出那样的话——他越是了解她,她越是不敢去相信他,不相信,就不会被他伤害。
长流你不知道——真正害怕的人,是我,是我西楼——害怕背叛,害怕被伤害,我宁愿做个坏人,让自己去背叛别人——也无法接受别人来背叛伤害我!
她偏过头咬唇,不去看他,长流眨了眨眼睛,倒是上前了一步,伸了手出去,夜风吹过,带来一些异样的气息,不是药味,而是——血腥。
血液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了,长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他顺着气息的方向望去,显然西楼也注意到了,她也望去。
“是他?”长流低问,那个……凶手吗?在树林里吗?
“是他。”西楼莫名的答了一声,不是疑问,却是肯定。
“你知道?”长流看了她一眼,她偏过头,哼了一声。“要不是师大公子你抓着我不放,我兴许已经抓到他了。”她没有告诉师宴卿的是,那个凶手所用的针法是她药居的,那是——药奴才会的针法,说明,那个凶手曾经是璇覆药居的人。
血腥的味道更浓的飘散了开来。
西楼皱眉,正要寻去,长流拉住她,自己先行步了上去,将她挡在了身后。
西楼怔了下,他是在……保护她?
哈,你又开始对我好了——还是那么,自然的,想要去对别人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