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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我……」

    方可颐下了车,画了淡妆的甜美脸孔上仍透露出迟疑不安的讯息。

    刑远树却自顾自将BMW调转方向,「我去找个停车位,你等不及可以自己先进去。」

    什么话,方可颐死撑着也要在酒楼门口等他来!

    可惜天不从人愿,她的手机响了,一接听就传出方母急躁的声音。

    「可颐,你到底回家了没?」

    「妈,我到了,现在正在酒楼门口。」方可颐只得急急地回话。

    方母的火气腾地窜得老高。「死丫头,到了就快点上来啊,站在门口吹什么风?」

    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火舌突然飞降到身后,方可颐被逼迫着孤身走进酒楼,然后跟在一名服务生的后面踏上楼梯。

    每迈上一步,她的心就更沉重一分。

    其实这家小酒楼跟她和刑远树入住的饭店相比,根本是不入流的,而此时方可颐身上所穿的那款纯白连身裙,连服务生都看得出是名品,她出现在这里,本来应该从容且具有优越感的,但她偏偏什么都感觉不到,脑袋里唯一的认知是:韦伶和定宇订婚了!

    「可颐到了!到了嘛!」多事的三姑六婆一捕捉到方可颐的身影立刻嚷着。

    因为这里的宾客都熟知他们的过往,本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也因为方可颐迟到了,大家都已落座,所以当她在二楼婚宴大厅的入口处一现身,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哗,这丫头居然变这么有钱!

    三姑六婆们最厉害的一项技能,就是眼尖,从方可颐的头发上、脖颈上,直到手腕上,她们全看到了一片亮光闪闪,包括她身上那一款近乎完美的连身裙……叽喳的声音立刻成星火燎原之势,所有的宾客都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方可颐没料想她到来的第一幕场景会是这样,有些慌张,尤其当一行三人朝她走来。

    方母走得最性急,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未及走到她面前就劈头问:「死丫头,你哪来这么多钱置办这身行头?」

    方母身后的方韦伶立刻酸溜溜地道:「妈,别忘了姐在大城市工作,那里灯红酒绿的,多的是机会让她赚到这些东西。」明摆着妒恨的目光又射向方可颐,「姐,我说的对不对?」

    方母看方可颐两手空空,立刻又骂:「既然这么有钱,怎么好意思空着手来!」

    方可颐这才想起礼物都放在车子的后车厢里,她下车时忘了拿。

    不等她开口解释,方韦伶却又抢着刺激她,「妈,姐舍不得送礼也没关系啦,她好歹是我的亲姐姐,我还会记恨她不成?反正我也没什么差啦,虽然没有钻石戴,不过有一个最爱我的未婚夫就够了。」她说着,故意加重了和未婚夫牵手的力道,倚在他身边笑得很甜蜜。

    方可颐看在眼里,觉得腿好虚软,快要站立不稳。

    楼定宇看着方可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但是他心里却清楚浮上一个念头:眼前的可颐变得好美!她看上去简直就像一朵清新娇艳的白玫瑰,而他的未婚妻,韦伶身上那一套粉红色的小礼服相形见绌,根本像极了玫瑰丛旁惨淡的无名杂花。

    男人,就是这样子的视觉系动物。

    「妈,我有带礼物——」方可颐终于找回力气说话,「不过在车上,刚才忘了拿,阿树会帮我带到酒楼来的。」

    「阿树是谁?」方韦伶立刻警觉,难道姐姐有新的男友了?

    真可恶!她在心里阴险地想,如果可颐仍然是单身一人的话,在接下来的几天,本来还打算好好羞辱她呢!不过也没关系,她才不信那个「阿树」是什么好货色!

    没过半分钟,当刑远树出现在婚宴大厅,方韦伶惊得快把眼珠子瞪出来!

    有没有搞错,这男人也太优质完美了吧!?

    身形挺拔,相貌俊美,外加从头到脚的名牌!拜托,她姐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凭什么会让这种抢手的绩优股相中?她一想到自己正牵手的未婚夫,立刻觉得泄气。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方韦伶一个劲地想,今天到底是谁在羞辱谁啊?

    方母看到眼前如发光体一样的年轻人,火气暂时的被压下了,「可颐,这位是谁?」

    事实上,方可颐凭借三姑六婆们的再度骚动,回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靠过去。

    说来可悲,相比现场的众人,刑远树才更像她的亲人。

    「妈,阿树是我的……」她怯怯地想说明,但底气仍嫌不是。

    刑远树及时打断她,微笑着自我介绍,「伯母你好,我是可颐的男朋友。」他在说话间,一手很自然地揽在了方可颐的腰上。

    这一举动,立刻引发三姑六婆们又一阵骚乱。

    啧啧啧,这位年轻后生又优质又温柔,可颐那丫头根本是捡到一块宝嘛!

    空间显得有些局促的婚宴大厅内,趁着几位主角还在入口处僵持,其余的宾客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无论老的少的,几乎所有人的认知都是同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当年方家两个女儿因为同一个男人闹翻的事,在他们这个小镇可是出了名的轰动,妹妹横刀夺爱,然后洋洋得意,而姐姐黯然神伤,大学毕业后远离故地,这些可以媲美八点档连续剧的真实剧幕,他们都是见证人呢!

    不过真是没想到啊……众人纷纷慨叹不已,没想到风水真的会轮流转喔!

    「怎么回事,你们在搞什么,都站在入口让人看笑话?」方父终于受不了一个人待在主家席,走过来凑热闹,不过猛地近距离看见俊美贵气的未来女婿,忍不住有些愣神。

    这小子比定宇还要优质,乖乖,可颐的眼光越来越赞了!

    相较于那个出口暴躁的老婆,方父的脾气倒还不错。

    「爸——」当年所有的人物聚齐一起,方可颐的心里已五味杂陈,低弱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嗯?」刑远树立刻侧过头,神情专注,姿态亲昵,揽在腰间的手更是刻意加重了力道,将娇躯完全拢于自己的呵护范围内。

    那份关切明摆着传递出一个讯息:有心爱的女友在怀,就算是未来的岳父岳母,也照样先靠边让一让!

    面对未来女婿的无视,方父只得尴尬地咳了一声,「来了就好……既然来了,那就都快入席吧!」

    他扯了扯老婆,「还傻站着干什么,没见客人都朝这边看?」

    刑远树把注意力从方可颐身上移开,微笑着说:「伯父、伯母,我陪可颐来只是为了送份小礼物给准新娘,入席就冕了,我很爱可颐,更愿意和她一起过二人世界。」

    淡淡一番话,配上他俊美迷人的笑容,看上去似乎温文有礼,实则傲慢。

    「妈,这是我跟定宇的订婚宴耶!」方韦伶气得甩开未婚夫的手,转头讨救兵,「你看嘛,姐姐怎能这样,宁愿和一个男人混,也不愿见证我的幸福!」

    「韦伶,我没有——」方可颐的头皮更发麻了。

    她明明已经受够了方韦伶的刁蛮任性、处处倒打一耙,可是当着爸妈和亲戚朋友的面,她在第一时间的反应总是被动的试图解释,鼓不起勇气跟她直接闹翻。

    偏偏刑远树又温柔地对她说:「可颐,我告诉过你,不要为难自己,今天早上起床时你不是觉得头有点痛吗?既然到现在还不舒服,我还是带你回饭店呼吸新鲜空气的好。」

    他说完这句话,暂时放开了一直呵护的娇躯的手,从左手的礼品袋中取出了一个精美的蓝丝绒礼盒。

    他将礼盒递给挨得最近的方母后,便牵起方可颐的手,准备带她一起离开。

    「姐——」

    「可颐——」

    方韦伶气不过,楼定宇则是舍不得,两个人心思各异,却在同一时间喊出了声音。

    礼盒上并没有多余的包装,可以直接开启,以至于方母一接过手就忍不住打开了盒盖,里面的东西在一瞬间把几个人都震慑住了,宝蓝色的丝绒上放有一条钻石项链,而顶端的吊坠上还镶有一颗极品的黑珍珠,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价格不菲的好货。

    方韦伶的嘴脸立马变了,两只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那闪闪发光的珍珠和钻石。

    *****

    一回到饭店的房间,没有外人的关注,方可颐闷闷不乐地走去沙发,「就这么走了,我妈过后一定会打电话来骂我的——」

    「傻瓜,做人就该做网球拍,她敢打过来,你就反弹回去!」刑远树想起自己和爷爷的那通电话,至今仍想丢个白眼给那死老头。

    沙发很宽大,他偏偏挤坐在方可颐身边,她羞恼交加,「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你还装什么啦……」她很不客气地推开他,可是一想到人家的帮忙,立刻又软下口气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我……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拜托你走开一下。」

    谁知他不鸟她,不仅不走开,反而变本加厉,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小姐,过河拆桥也不用这么快吧?我刚刚那么费劲扮演你的完美男友,连本带利都帮你赢回来,你还想要怎样?」他用温柔劝慰的口吻说着抱怨的话,一边还用下巴赠在她的脑袋上,这样的落差感明明有些古怪,却又无比让人心醉。

    方可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只是不喜欢面对我的家人……他们总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她完全放松了身体窝进他的怀抱,甚至主动伸手抱住他。

    就像一对真正的恋人。

    「为什么觉得失败?」刑远树把声音放得更轻柔。

    怀中的女孩吸了吸鼻子,快要哭了,「我连男朋友都被人抢走了,我们在一起三年,比不过他们在一起三个月……我妈一直都不喜欢我,我无论做什么事她都看不顺眼……」

    聆听者忽然皱起层,「对了,可颐,你和你那个前男友分手多久了?」

    「两年了。」

    「我没听错吧,两年!?」刑远树吓了一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难受?

    可颐,你未免也太死心眼了!两年的时间够你重新交往很多新男友啊!」

    「两年并不久啊,我们在一起三年。」方可颐的眼睛红红的,轻推开他的怀抱,重新在沙发上坐直。

    不过,刑远树显然无法理解,他大少爷可是往往将分手两星期的女友都抛到九霄云外!

    「你肚子饿不饿?」他当即决定换一个话题。

    「嗯?」方可颐拼命忍住快掉下来的眼泪,转头呆呆地看了他一眼。

    算了,看她现在这副状态,徵询她的意见不如他自作主张。刑远树起身拿来一盒东西,然后剥开一粒轻柔送进她的嘴里,「乖,别哭,尝完这一粒,我带你下楼吃大餐。」

    香浓的滋味在她嘴里化开,是牛奶巧克力。

    在那一瞬间,方可颐觉得好窝心,惨的是眼泪掉下来了,因为对比太过强烈。

    唉,都说「血浓于水」,可是自己那几个血亲的所作所为,竟然还比不上刑远树这个外人。

    「傻瓜!」刑远树揉她的头发,「我这么哄你还哭?」说着把一个面纸盒递到她面前。

    方可颐狼狈地连扯几张面纸,「我没事啦。」明明声音还哽咽。

    「去洗个脸吧,然后重新上点妆。」

    方可颐胡乱地擦干泪痕,「我们是不是马上要回去了?」

    反正爸妈和韦伶那边好歹有了个交代,而且她已经浪费了他好多时间……「不急。」刑远树起身,走去电话机旁,「我打个电话订餐,你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东西,我好歹要先喂饱你,哄你心情变好了才能回去,不然佳轩那女人会把一切错都推到我身上。」他笑得一派云淡风轻。

    明明很心疼眼前这个女孩的遭遇,却不肯过于显露出来,故意摆出一副「受人所托,不得不为」的样子。

    方可颐强撑起精神去洗了脸,也上了妆。

    就算自己没胃口,也没理由拖着救星陪她一起饿肚子啊……

    *****

    当方可颐和刑远树从楼下餐厅回来,才发现她忘在沙发上的手机一直在响。

    方可颐按下手机接听键,一听出对方的声音,她的脸色变得不自在。

    「喂?爸……」

    方父在彼端百感交集,「可颐,有新男友是好事,你怎么不先打电话告诉家里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爸……我跟阿树交往的时间不长——」她戛然而止,因为蓦然发现和刑远树牵在一起的手还没有放开,脸颊立刻随之微微发烫。

    他们这样,看起来好像真的恋人……「他姓什么?」

    「刑。」

    「他很有钱,是不是?」

    「嗯。」方可颐淡淡地应了一声,立刻又醒悟过来,「爸,我不是为了钱才……」

    「我知道啦,不过你也不用急着撇清。可颐,你跟他那种富家公子在一起,就算有一条理由定为了钱财享受,爸也不会看不起你,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不然像韦伶,当初你和她抢定宇,把家里闹得一团糟,现在订婚了,她也没有多快活。」

    方可颐听得心发酸。

    爸和妈都还是那样……有些句子里,词和词的排列顺序是不可以乱变的,一旦变了,说出口的意思就会有天壤之别。

    当年明明是韦伶跟她抢,不是她啊!

    方父还在自顾自的说:「定宇当年看着眉清目秀,枉费你们两姐妹争抢,现在也没有多大出息啦,还不走在中学里当个穷教书匠?和你爸我一样,以后注定要受老婆的气。现在看来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方可颐正想打断父亲的话,谁知他又话锋一转,「可颐,你和你那个有钱男友感情好不好?不过像他们那种人,咳咳……不好说,你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净想着占便宜,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还傻傻的不知道。你爸我见识过的人比你多,有钱人也很精明的……可颐,你怎么都不说话?」

    「爸,我一直有在听。」

    「哦,那就好。对了,可颐,你有没有和他上过床?」

    方可颐正昏昏然,被父亲这个问题吓得立马清醒,心跳耳热的回答:「爸,阿树就在我身边,我不方便跟你说这些……没别的事,我要挂电话了。」

    真是丢脸!

    方可颐偷瞧了一眼,却被刑远树逮个正着。

    他执意不放她的手,等在沙发另一边,而且嘴角勾起了一抹坏坏的笑,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看起来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方父急忙说:「别挂,那我不问了,我跟你说别的事。」

    方可颐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他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韦伶和定宇的事,可是……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听了!

    果然,方父接着又扯起小女儿的事,「可颐,你不知道,你们走后,韦伶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定宇和她说话也不理,两个人差点在订婚宴上就闹冷战。话说回来,她定怪你这个当姐姐的抢了她的风头,不过可颐,早知你男朋友那么有钱,应该帮你妹妹也置办一套漂亮的衣服嘛,那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相比之下,你妹妹显得多寒酸。」

    方可颐呕得要死,干嘛每次都把过错推到她身上!?

    别说今天她和刑远树只是假扮的恋人,就算他日她真的有幸嫁给一个金龟婿,凭她和韦伶的「姐妹情」,凭她从小到大在家里的「地位」,她也没有义务贴钱帮她!

    她正生闷气,突然又被吓一跳,因为刑远树不说一声就把她扯进了他怀里,结果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暧昧,电话那端方父的絮絮叨叨全被当成了耳边风。

    「可颐,可颐,你到底还有没有在听啊?」

    方可颐急急忙忙的应声,「爸,我现在跟阿树很好,我不想再听别人的事了」

    「韦伶是你亲妹妹啊,怎么会是别人?我只不过是要你抽空关心一下你妹妹,你知道你中午抢走她的风头,让她很不高兴,现在定宇的事都过去了,两姐妹何必再闹别扭呢?」

    爸,我也是被你们逼的啊!方可颐真想在电话里大声反驳出口。

    如果她不求刑远树帮忙,天知道在订婚宴上会被羞辱成什么惨样呢!

    「爸,我真的要挂电话了,我很忙,我们要回去了。」方可颐有气无力,连她也辨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只得匆匆地打发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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