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兰姨
凌晨四点的灯光下，咬着铅笔的卓溦儿飞快的摁着计算器，亮白的双颊堆着小财迷般的笑容。
开业三个月来，她的馄饨面铺月平均净利润竟达三十万，如此下去她和谷姐很快就是富婆了。
果然，在货真价实和良好的经营手段下，即便你是卖鱼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她从未想到起点高一点儿的馄饨面铺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多收益。她心满意足的看着馄饨铺里“卓谷馄饨面”的金字招牌，想着三个月来的“小老板”生涯，不由微笑。
一直以来她和谷姐都有诸多不顺利，可最近这几个月似乎印证了否极泰来的说法，她的馄饨面铺和大学学业顺风顺水。
谷姐在美国的学业和以校区学生为目标客户，主要经营从文具到数码到小家电再到日用品等各类百货的网店“谷卓杂货铺”也是一帆风顺。
据说当地一家商报还刚针对这家网店的独特经营模式做了专访。
现在让她和谷淼言担心的事情似乎只剩下一直没有苏醒迹象的谷妈妈和自己一直没有戒赌的爸爸。
“溦儿，汤头该放料了！”厨房里传来馄饨铺厨娘宋妈的吆喝。
“来喽！”卓溦儿暂停思绪，大步往厨房走去，馄饨好吃与否，除了馅料新鲜、配比讲究，再者就要看这个汤头了。
她一直选用上等的淡水虾和牛骨熬成两种汤头，在汤头配料上，也一直是坚持自己调配，一来是为了味道的纯正，二来这也是商业机密。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混合着几味中药和香料的调料包放入汤头锅中，调好火候，又在瓷碗中放进若干白盐，“宋妈，一个小时候后再放盐。”
“知道啦，溦儿，张嫂、李嫂已经准备好肉馅和青菜了，你去里面调馅吧！”宋妈边说边拿起电话，“阿华啊，你们的馄饨皮和细面什么时候送过来啊？”
“好，宋姨。”卓溦儿干劲十足的走向后厨房，为了馄饨的口味和新鲜度，她一直坚持凌晨才开始制作馅料、熬制汤头，随着生意越来越好，除了前厅的两位清扫员，她还雇了六位阿姨分两班在厨房帮忙，“张姨、李姨，馅都准备好了嘛？”
“好了，溦儿，我们搅拌了许久，肉馅、虾馅都已经上劲了，你往里面放佐料吧。”李姨、张姨胖乎乎的脸上都是妈妈般的微笑。
“好嘞！”卓溦儿带上手套，取出自配的佐料，对着六大盆馅料一样样添加，然后又按照配比将几种蔬菜和蘑菇放在不同的馅料里。
“你这丫头，年轻轻的却像极了大厨，全用手去把握分量，我看其他铺面就算知道咱们的配方也调不出咱们的味道。”每次看卓溦儿调馅，李嫂都不由赞叹，这丫头用的都是纯天然调料，馄饨馅里连味精都没有，味道却鲜美无比，除了特殊配料也和她放调味料时的手感有关。
看着卓溦儿分配好调料和蔬菜，张嫂、李嫂又开始带上手套，手工把每盆馅料拌匀。
“呵呵，我妈在世时，我最喜欢她做的馄饨，后来她去世了，我就整天自己琢磨怎么调馅才能做出妈妈过去的味道，一来二去手感就准了。”卓溦儿笑笑，继续手里的调馅工作。
其实吃馄饨除了思念妈妈外，也因为她家境贫寒，而一碗馄饨又当菜又当饭又当汤特别实惠，关键是还十分省事，可以一次做很多放在冰箱里备食，这样她就能节受多料理三餐的时间去多看会书或是多打会工。
“溦儿，有人找你！”宋妈的声音从前厅传来，“李嫂、张嫂你们出来帮忙，馄饨皮和细面来了！”
“来啦！”正忙着的卓溦儿有些吃惊，这么早会是谁来找自己呢？难道又是爸爸？不可能啊，上次他刚因为还赌债的事情和自己闹翻，加上如果是他过来，以宋妈的个性应该会直接开骂。
她带着疑惑，招呼着张嫂、李嫂一起走出厨房，看到大堂里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三十岁左右，人长很清秀美丽，表情却显得怯生生的。
“你好，我们认识吗？”宋嫂一行人在送馄饨皮工人的帮助下很利落的把几大箱用蔬菜汁、蛋清压制的馄饨皮以及用鸭蛋压制的细面搬进后厨，开始了紧张的包馄饨工作，卓溦儿看向眼前的瘦弱女人友好地询问。
“嗯。”女人没正面回答，只是怯懦的看着卓溦儿点点头。
“来，先请坐。”她主动请眼前的女人就近坐在店铺里的一张餐桌旁。
“你就是卓溦儿吧？”女人抬着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问，语气带着丝哭腔。
“我是，你找我有事情？”卓溦儿尽量让自己的笑温和一些，免得吓到眼前如受惊白兔般的女人。
“卓伯元是你父亲？”她仍旧颤巍巍的，杏核状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薄而别致的嘴唇很是苍白。
“是，你不用拘谨，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没关系的。”眼看着眼前的女人说来说去都没说明来意，卓溦儿有些心急，可是碰上她那双带着泪光的眼睛还是无奈地堆上笑容。
“我，我……求求你，卓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眼前的女子噗通一下跪在卓溦儿面前，痛哭起来。
“小姐，你快起来，你别哭，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发生什么事情了，和我爸爸有关吗？”卓溦儿一头雾水，慌忙扶起给自己下跪的瘦弱女人。
“我叫兰萍，我，我，我是你爸爸的妻子。我们结婚快一年了，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的，我知道你爸爸已经待你很不好了，可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卓小姐，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求求你！”
“你先别激动，叫我溦儿吧。”卓溦儿递给痛哭流地的兰萍一张湿巾，她的脑袋被兰萍刚才那句“我是你爸爸的妻子”充斥着，有点混乱，不过她很快镇定起来，“我可以叫你兰姨吗？”
“嗯，好，溦儿。”她的脸颊仍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灯光下衬得肤色很白亮。
“我冒昧问一句兰姨，你今年多大，怎么认识我爸爸的？”眼前的女人虽然瘦弱怯懦，可是五官很秀丽，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修饰的美人胚子，而且她看起来最多三十岁，怎么会和已经四十七岁又不务正业的爸爸有什么牵连呢？
“我三十七岁了”兰萍不安的绞着手指，眼睛里仍闪着泪痕，“我在一家洗浴中心做按摩师，请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我前年因为丈夫外遇离婚，没了任何经济来源，我又没有学历，又是孤儿，没有家人可以帮我，我只好去做按摩师，我真的只是给客人做足部按摩，真的！”
“我相信，兰姨一看就是洁身自爱的人。你和我爸爸是在那里认识的？”她拍拍激动的兰萍安慰，太阳穴隐隐作痛，心中预想着爸爸是不是强迫兰萍做自己的女朋友和妻子。
“嗯，有次客人对我动手动脚，是你爸爸帮我解围，后来他经常来找我，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然后我们去注册结了婚，我不奢望什么的，从没想过要让你爸爸给我什么，我只是想能有个男人依靠，房租、生活费每月都是我来出，他还隔三岔五的向我要钱去赌，这些都没什么，我都能忍，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又不能生育，还能指望嫁什么样的人呢？”兰萍如祥林嫂一般自怨自怜的陈述着自己的遭遇，“可是，他前些天又赌输了，欠了一百七十万啊！他说你没有这么多钱帮他，而且他也和你闹翻了，为了还赌债只有让我去夜总会做小姐！我真的不行，我不是那种人，求求你溦儿，你帮帮我吧！”兰萍抓着卓溦儿的手继续泪流满面，她真的不能去那种地方，眼前的女孩是她唯一的期望。
“兰姨，你别担心，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这些都是我爸爸的错，没有理由你来承担！”因为愤怒卓溦儿的上臂不由的有些颤抖，她没想到爸爸会这么没人性，竟然让自己的妻子去做小姐，实在是禽兽。
一百七十万赌债，估计现在应该快有一百八十万了，多少年替父还债的经验让她知道赌场上的利息翻得很快，丝毫不亚于高利贷。
这几个月馄饨铺的生意虽然很好，但是前天她才给谷姐汇去六十万，现在手里去掉进货的钱，还有二十万多万……
当然只要给谷姐去一通电话，她会立刻汇钱给她，只是，她想先看看有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因为谷姐的“谷卓杂货铺”正是投资扩张的阶段，她不想忙里添乱。
“兰姨，你别担心，这钱我来还，我最近几天都没看见我爸爸，现在他欠着赌债，一定是每天关机，如果他去找你，你告诉他来找我要钱！我们互留一下电话，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或者你可以直接搬到我这里来住，我铺面的二楼里面有两间卧房，床和生活用品都是现成的，你可以和我一起住在那里。”
“真的嘛？”兰萍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卓伯元的女儿竟然如此善待她。
“当然，你随时可以过来，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追债的来骚扰你了，也可以省下房租和生活费。”
“谢谢，谢谢你！”兰萍千恩万谢的离开馄饨面铺，回住处退房收拾东西了。
看着兰萍离去的背影，卓溦儿把脸埋进臂弯里。
忽然间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疲劳而是心累。
为什么爸爸总要在她稍微有点喜事时就跑过来给她出难题？
可怜的兰姨，无论年纪还是长相爸爸都配不上她，为什么要这么傻的委身这样的男人呢？
等兰姨晚上搬过来，弄清是哪家赌场追债，她就要立刻去想办法偿还这笔赌债，不然利滚利会变成天文数字。
“溦儿，快来帮忙，虾馅馄饨包好啦！”
“来啦！”听着厨房里传来宋嫂的大嗓门，卓溦儿拍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越是艰难，越要打起精神生活，加油！
下午放学后，卓溦儿有些心不在焉的走出校门，走进自己在学校南门开的馄饨面铺。今天的生意依然异常火爆，收银台前像往常一样排着长长的等待点餐交费取票的队伍。
为了节省人力，她特意只设收银台，由客人去收银台点餐交费，收银台开据菜品小票，然后由客人自行凭小票去两个窗口取餐，而作为客人自行取餐的答谢，她特意给每位客人都赠送一小碟自制腌菜和一个卤蛋，让很多客人赞不绝口。
她又一次看看自己的手机，然后去换衣间换上工作服，来到排着队伍的取餐窗口帮忙客人取餐。
奇怪怎么兰萍一直没给自己来电话呢？看着晚餐的客流高峰下去，铺里的人渐渐减少，她拿出手机拨通兰萍的电话，却依旧无人接听。
真是奇怪，原本兰萍和自己约定好下午搬过来，怎么会无故失约呢？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她不甘心的继续拨打兰萍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
她满怀担心，拨打自己父亲的手机却依旧关机，她无奈地走去大堂帮着保洁大姐收拾餐桌，心里直后悔昨天忘记问兰萍住在哪里。
忽然手机响了，正在洗碗的卓溦儿慌忙拿起手机，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她无精打采的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溦儿，是我！”兰萍惊慌的声音想起。
“兰姨，你在哪？”是兰萍！卓溦儿慌忙询问。
“溦儿，你快救救我！我在水云夜总会，你爸爸知道我去找你了，他把我的手机拿走了，还硬把我拖到这里，我刚才假装上厕所，才借到一部电话打给你！溦儿，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想到自己即将被丈夫抵押给夜总会做陪酒女郎，她就指节发抖。
“你别害怕，兰姨，我马上就过去！宋姨，我有事出去！”水云夜总会！卓溦儿摘掉围裙匆匆和宋妈打个招呼就飞奔出去拦下一辆计程车直奔水云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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