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人的际遇,往往是很戏剧性的。
他,陈落华,作为房地产界龙头大哥陈氏的接班人之一,与其他兄长一般从小就被严格地锻炼着,甚至从中学最后一年被丢在外头,开始自力更生地半工读生活——在父亲的安排下,他走着其他兄长走过的路,刻意隐瞒了身份,作为工读生进入陈氏的子公司从基层做起,往往累个半死后还得回家撑着眼皮熬夜温习。
而且,进入子公司所赚的生活费根本不足以交念大学的学费,于是他只好另觅兼职,工地活、销售员、服务生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工都做过,甚至还派过报纸,到后来,在朋友的朋友的介绍下,他终于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补习老师。
于是,他遇到了她,安逸言。
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安逸言比他小三岁,是个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虽然长得一副水灵水灵的好皮相,可脾气却差得要命,老是跟继父顶嘴,也常常害得母亲急得流泪,脑袋瓜是挺机灵的,偏偏老爱把心思花在无聊的事情上,诸如打扮,诸如——幻想。
她,老是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名作家,老是把自己的继父写在故事里,让他如何如何的凄惨,本来这都跟他无关,可偏偏每当他解说公式变量,问她有没有听懂时,她总是啊地叫一声,然后开始跟他说起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构思。
而且,她是个混世魔王。
念书不喜欢待在家里念,老爱拖着他上公园去。
一会儿说要他教她爬树,一会儿又闹着要他教她爬树,有一次还发脾气,把他推到了十二月冰冷的水池里,害得他当夜高烧不退,一连几天都没办法上学,还误了其他兼职的工时,被罚了很多钱。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心里一恼,索性辞掉了补习的工作,不料这老是嘴上说不愿意见到他的小家伙却天天跑来他的学校门前等他,不管他冷言冷语,就是不肯走,知道他因为那次被推进水池后发了高烧,她竟然也跳到了那个水池里。
天知道那时候的温度有多低!
他急着把她拉上来,她却不理自己在哆嗦着,傻笑傻笑。
那种叫人又气又恼的心情,是如何起了化学变化他不知道,总归,她就那样成了他的女朋友。
她认识的时候他本来就是穷小子,她根本不在意,所以他也就没有可以提起自己是陈氏子孙的身份,他们只是很单纯很单纯地,又有点像过家家般地在一起。牵手的次数,很少,接吻也是,好不容易吻一吻,还撞出了一嘴的牙血,后来也就兴致缺缺了。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成了他们吵架的导火线。
那个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女孩子,一直被他视为哥们的文竟然在得知言的存在后跑到言的面前乱说了一堆,非但说出了他身为陈氏继承人之一的身份,还说他的隐瞒正是因为跟文有婚约。
孩子脾气的言被激怒,跑来就要兴师问罪。
当时他才上大学,跟一群刚认识不久的人在一起讨论着学校的周年文化祭要如何筹办,她突然冲进来劈头就骂,害他颜面全无。
那天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竟然冷着脸把看起来没心没肺却最爱胡思乱想的她直接拉了出去,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门给甩上,后来她打电话过来,他甚至还把移动电话给关了。
待晚上消了气,把电话打开,一切已经乱了。
赶到医院,只见她剩下了一包黑色的塑料袋——尸骨,无存。
留给他的,除了一条接一条说要绝交、分手、威胁他的信息,还有一条,苍白无力的求救信息:我说对了,他真不是好人,求求你快来!
言说的是谁?!
在言死后,得到最大利益的是谁,不言而知。
所以,他挖空心思,甚至不理家里暴跳如雷甚至要挟说要取消他继承人身份的父亲,来到了许文生的身边,做一名小小的助理。
然后,两个月前,许文生终于被绳之于法,而他,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信诺集团。
因为言的母亲说,他是言最在乎的人,所以,本该是言得到的,他就该得到。
不过,拥有了信诺集团,却毫无意义。
因为言早就不在了,就连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让他终于再次有了心跳感觉的女人,也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成功来得太容易,反倒越让人的心感觉空虚。
G市说大不大,人口却上千万,要在里面找出一个人,无疑大海捞针。
可是,一抽礼,却莫名其妙地让他遇到了她!
新娘子出阁的房内,那个身穿着粉红色小礼服的伴娘!
就在他震惊地瞪着被自己从床上架起来的那个因为失足所以压在新娘子身上的伴娘的脸时,那一刻,他脑海里一阵空白。
的确,眼前靓丽的妆容让他产生了迟疑,可当她猛地挣脱他,直往床上跳去,像要去跳窗的一刹,他想都没想,飞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
她惊喘一声转过头来,瞪着他,而他,死死地把她盯住,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全部哽咽在喉咙里。
这一刻,才晓得自己多么高兴再次看到了她!
“放开我啦,你这花痴男!”
他一愣。
“颜白茴,你可真叫我好找啊!”
他目光一沉,发觉周遭奇怪的视线,正要翻身拉她起来,熟料胯下顿时一痛,他脸色发青地倒在床上,她倒好,趁机提了裙摆就跑!
说什么她也不能让他找到!
空白一片的脑海里,只荡漾着如此的念头。
小白不要命地提着礼服的裙摆死命地跑着,完全不理会路人的奇怪目光,直到高跟鞋尖锐的脚跟一拐,她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去!
路人指指点点地围过来,她喘着气,只是瞻前顾后,深怕会追来什么不想见到的人。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她回过神来,看着孩子的母亲慌张地把孩子拽走,才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地上。
连忙站起,可膝盖上一阵抽痛,低头才惊觉白皙的膝上血和着沙屑、石沫,模糊一片,再看自己的手心,也是磨破了一层的皮。
不过比起这些,让她心情更低落的是,身后人潮熙熙攘攘的路上,并没有熟悉的影子。
自然了解自己心情的矛盾。
可是,既然是找了她很久,为什么终于见着了却又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
一步一踉跄,她嘟着嘴,忍着疼痛往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可没走几步,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她,忘记了包包,行动电话、钥匙和钱,全在里面了!
没有了钥匙和钱,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当然只好回去临子家里拿,重点是,既然是赶吉时,那么是绝对不可能与身为伴郎的某人碰头了!
可……
才走进楼梯间,就被某人一拉肩膀。
低着头的视线里瞄到了笔挺的西裤亮锃锃的皮鞋。
心里猛然一颤,飞快地转过头去,孰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并非那个身为伴郎的某人,而是一名下巴上尽是唏嘘胡须的年轻人。
正茫然着,一个眼熟的包包塞到了她的手里,手心的疼痛霎时惊醒了稍微散涣的集中力。
“陈助理……不,Boss叫我把包包给你。”
终于想起那家伙是谁了。
是那个……
老是跟陈落华形影不离的……许总的保镖,那个……叫什么希来着?
可,为什么喊陈落华Boss?
还没有想明白,那人已经箭一般地走了出去,像是很赶时间一样,她强压着心里的疑惑,看着手里的包包,顿感失望。
可失望的感觉才涌上心头,就吓了自己一跳。
不,她不该感到失望的。
毕竟,她一直希望不要碰到陈落华,不是吗?
“对了!”
眼前猛然又闪来黑压压的身影,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希,心里不禁一阵紧张还有掩不住的……期待。
果然,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她只是看着,却没有去接。
“你不要?Boss留给你的纸条!”
希倒是不管她,直接把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
纸条的棱角触到了伤口,疼痛害她反射地把纸条甩到了地上去。
希似乎没有料到她的这个举动,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独留下她与纸条对望在楼梯间里。
“你说她把纸条摔到了地上?”
喜宴厅上,忙着招呼宾客的陈落华在听到希的话后,不禁一阵失神,不过迎面而来的宾客们多得要命,让他不禁诅咒起自己没事干吗答应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伴郎,还有那个只顾着跟新娘在一边跟亲朋拍照的新郎——天知道看起来像独行侠的新郎哪来这么多的亲朋同事?害他为了招呼疲于奔命?!
其实,现在他最想做的是奔到那个不负责任竟敢脱逃的伴娘身边!
“那她到底有没有看到纸条?”忍不住,他分心去问希。
“没有。”
“这样……你先去招呼其他人吧。”
说罢,又一堆宾客来了,来人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那种死板的灰黑色系套装,不必细想就知道是新郎的同行——律师或检察官。
他伸出手逐一去招待,如是四五人后,就当与第六还是第七个人握手,对方在他松开手迎向别人时突然反握住他,他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
是位女性。
对方戴着精练的眼镜,五官标准素妆冷艳,卷曲的发盘在脑后,很职业的味道,但偶有几缕青丝垂下,显得异常的妩媚,而那袭黑色的套装,V字直领的设计,显现的锁骨异常的性感,让她看起来十分的迷人。
就当他奇怪着对方的举动,只听她意外地叫:“陈落华!”